涿州城午後的街道上,各種叫賣之聲不絕于耳,形形色色的人行走在其中,感受著市井的煙火氣息。
這其中就有幾個游牧民族打扮的人。
宇文這個姓氏,實際上並非漢姓,而是鮮卑姓。不過當初北魏孝文帝全面推行漢化,所以實際上他們應該算是被漢化之後的鮮卑人。
然而從隋文帝時期又跑到了外面,重新變成了胡化之後的漢化鮮卑人,等于是重新變回了游牧民族。
他們最近這段時間每日流連于青樓是有原因的,畢竟草原上的女子都風餐露宿的,皮膚並沒有漢族人這麼細膩。
而且草原上每天吃肉,吃不上蔬菜,也會不可避免的導致身上體味重。
一般來說,自己生存的環境里缺乏什麼,就會比較喜歡什麼,所以大部分游牧民族的男人都比較喜歡相對溫婉些的漢人女子。
再加上盧氏給的錢很多,也能支撐他們幾乎每天都在青樓大手大腳的撒幣。
今天,他們又如同前幾天一般,在城里吃了些草原上見不到的漢族食物之後,又逛了一會兒,便打算晚上繼續去青樓。
這種娛樂場所一般都是申時以後才開門的,來了之後飲些茶水,也就差不多該吃晚飯了。
這里仍然是屬于這個時代的茶水,里面要加一大堆調料的那種,不過在這些靺鞨人喝起來感覺非常不錯,畢竟草原上可沒有這玩意兒。
老鴇也知道這幾個靺鞨人每天都在這里花不少錢,妥妥的大客戶,于是一進門就招呼人趕緊伺候著。
擁促著上了二樓雅間,一邊親自給倒茶一邊笑道︰「幾位貴客稍待,這就叫娘子們出來。」
這三個靺鞨人每天都過來,已經算是比較熟悉的了,老鴇也知道了其名號。
最中間的那個,年約四十上下,看起來應該是領頭的,名叫宇文曦,另外兩人算是他的下屬,分別叫永才和永輝。
三人這幾日在這里創造營業額幾乎趕得上以往兩個月了,絕對是極其少見的大客戶。
然而宇文曦卻嘆了口氣,看著老鴇道︰「這這幾日,你這里的幾位小娘子都已見過了,難道無新人?」
「這位貴客,此地靠近邊境,有這些啊,已經不錯了。如今,恐怕這天下只有長安與東都之地才有更多姑娘了!」老鴇一邊賠笑一邊解釋著。
宇文曦點點頭︰「罷了,那便都叫來吧。」
老鴇連忙答應一聲,轉而去叫姑娘們了。
雖然說吃飯喝酒的時候會叫一大群姑娘,不過晚上過夜一般就是一人一個,或者只叫一個,倒是也不用擔心其他客人沒人陪。
不一會兒,姑娘們就都過來了,然而張憐兒還沒到。
老鴇氣的對龜公大罵︰「憐兒呢?」
「昨日被盧家之人帶走了,還未回來!」
「嘖……」
听到是盧家,老鴇也不敢說什麼了,畢竟這青樓背後之人同樣也是盧家。
就在準備回去解釋的時候,門口卻突然停下一輛馬車。
老鴇還以為有客人上門了,連忙出去迎接,剛剛踏出大門才發現,原來是張憐兒回來了。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就準備上去拉著她繼續去陪客人。
然而看到那張臉卻一時之間愣住了,女人上青樓的情況不是沒有,但一般都會做男裝打扮,很少有穿女裝直接過來的。
不過這張臉……怎麼看都感覺有點眼熟啊。
「這位貴客,不知……」老鴇一時之間也有點發愣,想不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阿娘,我是憐兒。」張憐兒忍不住笑了笑。
老鴇一听這熟悉的音色,馬上睜大了雙眼︰「憐兒?怎的變成這副模樣了?」
「不好看?」張憐兒歪著腦袋反問一句。
「哪能啊?」老鴇反應也快,現在不管那麼多了,拉著她的胳膊就往房間里走,「今日有你在啊,那幾個靺鞨人出手肯定更大方了!」
雖然很想問問這張臉是怎麼化成這樣的,不過現在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還是掙錢更重要。
拉著張憐兒穿過走廊,來到房間里,老鴇便將張憐兒往過推︰「幾位貴客,這是我家憐兒……」
當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包括其他人都睜大了眼楮,一個個愣在了原地。
原因無他,這姑娘實在太好看了,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妝容對他們造成的沖擊力是很大的。
包括青樓里的那些姐妹,基本上也都是如此,各個都是一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還是宇文曦最先反應過來︰「嗯,就你了。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對此,其他姑娘們也沒什麼意見,行禮之後轉身離開,只是離開之時,紛紛給張憐兒打眼色。
多年的默契讓張憐兒瞬間明白了她們眼神里的意思。
「今日交給你了。」
「事後定要分享一下這等打扮是如何做的……」
實際上青樓之中,也未必就是各種勾心斗角,尤其是張憐兒她們這種從小跟被老鴇養大的姑娘來說,也是有姐妹之情存在的。
風塵之中,多是性情中人,尤其在這個時代,無論男女,都是非常講義氣的。
張憐兒也笑眯眯的坐了下來,對幾人笑道︰「昨日在盧家得了幾壺好酒,不如今日拿來,與貴客分享一番。」
說著便扭回頭︰「勞煩阿娘將馬車那酒拿下來。」
說話的同時,還使了個顏色。
自己從小養大的姑娘,老鴇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這眼神很明顯,這酒很少見,能狠狠宰一筆了。
老鴇點頭答應一聲,連忙返回馬車上去拿酒。
倒是對面的宇文曦似乎想到了什麼,眼楮一亮︰「可是那仙人醉?」
這種酒以前盧正浩拿回來過幾次,給盧家族長嘗過,確實讓人流連忘返。
甚至如果在草原上能有這種酒的話,簡直就是冬季御寒取暖的最佳瓊漿。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酒目前只有東都的太平酒坊產出,產量並不高,幾乎每次一出來就都被東都的達官貴人買走了大半,外國商人也會買走一些,能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被長安和東都兩地的茶樓酒肆采購了,能流傳到這種邊境之地的少之又少。
就算是在盧氏宗族之內,也只是盧正浩偶爾回來能帶上一些,根本沒有購買的渠道。
張憐兒微微點頭︰「正是,今日奴家陪幾位貴客一醉方休。」
「好好好……」宇文曦大喜過望,「不如今夜便來一場人盛。」
人盛,指的就是將食物放在人的身體上的一種吃法,起源于何時已不可考,但在這個時期,無論是皇室宮廷還是青樓之地,這種吃法都是存在的。
平時皇帝興致來了,在後宮吃飯,妃子就會躺在面前,在身上擺放各種食物讓皇帝平常。
這種活兒跟皇後是沒關系的,一般都是級別比較低的妃子會這麼干。
只不過因為當初李治專寵武則天,後宮也沒幾個妃子,所以自從李月辰出生之後,就沒這麼吃過了。
而這種吃法也不是皇帝一人獨享的,青樓之地,只要客人出得起錢,同樣也可以這麼玩。
張憐兒在準備的過程中,宇文曦等人也開始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這年頭,凡是高級一些的青樓女子,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少得有一樣兒拿得出手,同時情商也高,陪聊的過程中能夠隨意把握話題的走向。
于是在張憐兒的準備過程中,很快就將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隨後便在引導下逐漸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按照李月辰給她定好的劇本,她說自己實際上已經定了終身,前些年她拿出了自己的積蓄供一個窮苦男人讀書去考了功名,恰好前段時間,今年春闈的高中名單也登在了報紙上,有她男人的名字。
接下來就等他回來接自己了……
听著她的講述,宇文曦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默契。
作為男人,他們同樣了解男人,那人既然已經考上了,將來前途一片光明,怎麼可能回來娶這麼個青樓女子?
不過他們也沒有表態,看著張憐兒沉醉在被騙的故事里,反而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看著這個沉浸在幻想中的,別人的妻子,心中更是泛起了一股急不可耐的期待感。
張憐兒本身就是風塵女子,從小就被賣到了青樓,接受過專業的培訓,演技可謂是相當過關。
她並不是在干巴巴的背台詞,無論是從語氣還是神態上,都能看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期待感。
這樣的情形,更是讓宇文泰幾人對她越發期待了起來。
……
接下來的幾天里,李月辰什麼都沒干,每天就是坐在院子里看書。
情報不是馬上就能搞得到的,這種事情急不得,或者說,就算急,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只要自己足夠淡定,對內能夠穩定軍心,對外也能震懾敵人,這是從老爹老媽身上學到的帝王之術。
《仙木奇緣》
所以哪怕內心之中恨不得張憐兒今天就將情報馬上送過來,但臉上卻一點都不著急,只是淡定的坐在院子里品茶看書。
《孫子兵法》之類的兵書,在上流社會的家庭中幾乎人人都有,盧正浩這里也不例外。
李月辰如今已經是全國最高軍事長官,讀兵書幾乎成了她的日常工作之一,這些書籍絕對不是一遍就能看明白的,其中蘊含的思想以及謀略,每次看都能發掘出新的認知。
尤其是以公主和將軍這兩種不同的身份來看的時候,更是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同。
看到她這麼淡定,王無瓊和盧正浩也不著急,甚至這幾天都覺得有點無聊了。
盧正浩也忍不住在想,要不自己真的去趟青樓,找找樂子?
不過馬上就搖搖頭,將這個想法驅散出去,頂頭上司就在這里,若是連這點無聊都經受不住,說不定會在領導心中的印象分降低。
王無瓊倒是無所謂,本來她就是公主的貼身保鏢,自然是公主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公主看書,她就在旁邊練武。
她倒是有心想要讓李月辰指點她一下,但這方面李月辰還真幫不上什麼忙。
拋開身體素質不談,李月辰的功夫實際上跟王無瓊是差不多的級別,都是從小鍛煉,體系也都一樣。
李月辰唯一厲害的地方就在于她的身體素質足夠強橫,力大無窮,再簡單的招式到了她身上都能發揮出超乎尋常的效果。
在這方面,她實際上走的一力降十會的路子。
跟王無瓊解釋過後,她只能無奈的感嘆,看來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在殿邊盡到一個護衛的職責了。
畢竟說句難听點的,真遇上點什麼事兒,說不定還要殿下反過來保護她。
作為護衛而言,這種事兒說起來總是感覺有點丟面子。
……
就這麼過了五天,這期間李月辰再次收到了耿雲強的回復,說是已經竭盡全力開始往涿州城敢過來,但考慮到不能被發現,大部分必須完全分散開,所以可能會稍微慢一點。
而盧府之內的盧曉倩也通過這段時間的打听,搞清楚了涿州城內三千死士的藏匿地點。
盧望達果然抄了司馬懿的作業,將這三千人分散在民間,只不過並沒有完全分散,總體上給他們安排了住的地方,分為六處,安插在涿州城的不同方向。
李月辰讓她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打听一下具體地點,如果有可能,最好再打听一下其他州縣的隱藏之所。
這邊的府兵不用擔心,因為只要李月辰揭開自己的身份站在他們面前,又有兵符在手,再說盧氏在這里威望高,也肯定不敢當著她的面公然造反。
唯一的威脅就是那一萬死士,只要將這些人全部搞定,盧家就肯定翻不起任何浪花!
這五天的時間里,不僅僅是盧曉倩,張憐兒那邊也拿到了想要的情報。
這幾天她一直都陪著那三個宇文家的人,本身魅力就不錯,再加上高度白酒每天喝著,可以說這五天里面宇文家的三個人就沒清醒過,五天時間基本都在半醉半醒之間。
這種迷迷糊糊的狀態下,一開始還是他們在听張憐兒的故事,到了後面就變成她听宇文家的故事了。
人喝多了就容易發牢騷,也正因如此,五天時間里,張憐兒也拿到了靺鞨人準確入侵邊境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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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在十二點前寫完一章了,今天我想早點休息,調整一下狀態,抱歉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