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武則天是不希望自己女兒的名聲出現問題的。
因為她是自己目前最滿意的繼承人,在她心中,仍然是希望女兒有一天能夠真正坐上龍椅的,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當個不被外人所知的皇帝。
要當皇帝,那名聲自然很重要,沒有德行之人,當皇帝反而是個麻煩。
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有巨大的威望,她若是成了皇帝,在民間可謂是眾望所歸,而且礙于自己本身的戰斗力,相信朝臣也沒有人敢湖弄她。
但跟孔家人這事兒若是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對她的名聲造成打擊,對她日後登基不利。
然而李月辰卻完全不在乎所謂的名聲,她也沒想著坐上龍椅,只是單純的希望這個國家更好而已。
「阿娘放心,如今報紙掌控在朝廷手中,這輿論到底如何,還是我等說了算。」李月辰對此信心滿滿。
武則天也知道她從小一向很有主見,而且相辦的事情幾乎沒有辦不成的,最終點了點頭︰「那此事便交給你去處理吧。」
得到了母親的允許,李月辰當即答應一聲,隨後讓上官婉兒去請人,過來喝茶。
……
孔惠元本人這幾天就跟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一如往常的干著自己的事情。
這天同樣,正在家中讀書練字,突然听到下人通報︰「阿郎,有客上門。」
「何人?」
「宮里的千牛衛,來人自稱上官婉兒……」下人匯報道。
听到這個名字,孔惠元停下了手中的毛筆,在原地呆愣了一下。
暗衛指揮使,她來做什麼?
「請……不,我親自去吧。」
想了想之後,他還是放下了毛筆,跟隨下人來到大門口,想要看看這位暗衛指揮使打算做什麼。
皇家暗衛自組建以來,可謂是風頭正盛,手中權力極大,可謂是皇權完全集中的代表。
孔惠元來到大門口,就看到上官婉兒背著手笑吟吟站在門口,身後則是一大批身穿黑色軍服的人。
這些人個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從中能看到一種對這個時代來說超乎想象的紀律性。
尋常人僅僅是看到這種場面,都會忍不住感到害怕。
孔惠元還算比較鎮定,面露疑惑︰「不知上官指揮使今日來此,有何吩咐?」
「孔大學士,昨日全體考生棄權一事,有些疑問之處,想要聊聊。不如隨我走一趟,到暗衛去飲杯茶吧!」上官婉兒回答道。
雖然這話听著非常客氣,但語氣里面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口氣。
「上官指揮使要拿我?」孔惠元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他可是孔聖人的嫡系後代,在朝中雖然權力不大,但論地位,就算是三品大員見了他都要客客氣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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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實想不到,這上官婉兒一個尚儀女官居然敢抓他!
因為現在暗衛才剛剛組建沒幾年,這套體系也沒有完全定型,所以論品級的話,現在的上官婉兒確實仍然是正五品的尚儀,在朝廷之內,確實算不上什麼大官。
但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上官婉兒同樣還是皇帝的秘書,自然不能與其他宮女一概而論。
「孔大學士誤會了,並非捉拿。只是最近暗衛得了些好茶,請孔大學士同去品嘗而已。」上官婉兒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不得不說,或許是因為從小跟李月辰一起練瑜加的關系,現在的上官婉兒雖然年近三十,但氣色方面仍然與十七八歲的少女無異,看著很年輕。
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非常自然,有種初戀般的純潔感,這笑容忍不住讓四十多歲的孔惠元想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女兒。
但馬上就冷靜下來了,反問一句︰「若老夫拒絕呢?」
「品茶而已,要不了多久的,還是去一趟吧!」上官婉兒笑容不變,隨後輕輕一擺手︰「帶走!」
身後的黑衣人听到命令,二話不說,兩步跨過來,一左一右架住孔惠元兩條胳膊就往外走。
一旁的下人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的就想要阻止︰「你等……」
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暗衛一記手刀敲在了脖子上,雙眼一翻,身體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孔惠元被架著雙臂往外走,正準備大聲質問什麼,然而還沒開口,一把黑漆漆的斧頭已經抵在了脖子上︰「別出聲!」
說實話,他到不是怕死,但問題是如果在這種地方被砍死了,朝廷說不定會定性為匪盜所謂,到時候找個替死鬼很輕松就解決了。
畢竟這里沒有目擊者,想要搞點事情再簡單不過。
于是他沒有繼續出聲,任由幾個暗衛架著自己上了門口停著的那輛四輪馬車。
這輛馬車是暗衛這邊特制的,沒有窗戶,而且骨架也明顯厚重不少,算是真正的押送用車。
……
如今暗衛的辦公地點就在皇城之內,跟報社一左一右,相對而立。
馬車停下之後,孔惠元被兩個暗衛架著一左一右從車上下來,考慮到他的身份,並沒有給他戴手銬。
被兩個人架著進入了暗衛的辦公地點,左拐右拐兩下,便來到了一間準備好的房間門口。
一名暗衛伸手敲了兩下門,里面才響起一個空靈的女聲︰「進!」
孔惠元被帶進了房間之內,看到的是一間與當下時代格格不入的房間。
腳下踩著實木地板,兩扇巨大的玻璃窗讓房間內明亮無比,一張近乎兩米長的老板桌後面是一把以皮革包裹,僅僅看著就知道很舒適的椅子。
這椅子的靠背和扶手都不是直的,而是盡可能貼合人體曲線,所以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多少顯得怪異了些。
但不得不說,這種奇怪的線條之中有帶著一種獨特的美感,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未來的美。
而太平公主李月辰此刻就坐在那張看起來散發著怪異美感的椅子上,腦袋靠在頭枕上,看起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烏黑的馬尾辮從右肩垂下,鋪在胸口上,如同瀑布一樣順著身體線條往下滑。
桌子上擺放著兩杯仍然冒著熱氣的茶水,茶葉還沒徹底散開,看起來剛剛泡好時間不長。
這種茶如今只有太平茶樓才有的賣,價格及其離譜,要孔惠元去買,多少也有點肉疼。
只不過作為孔家人,平時給他送的人不少,因此他也常喝。
看到他進來,李月辰才終于將腦袋離開了頭枕,輕輕擺手道︰「孔大學士,請坐!」
他看了看對面那同樣有些怪異的椅子,開口說聲「謝殿下」,隨後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剛剛坐下,就發現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移動, 然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椅子下面居然是有輪子的,剛剛沒坐穩,導致椅子後移。
原本還有些怒氣沖沖的氣勢瞬間被尷尬沖散,他忍不住咳嗽兩聲,伸手拉著桌子將往前移動了一點,坐在了李月辰對面。
隨後下意識的活動了一體,感覺這椅子坐著著實舒服,後腰那一塊有個支撐點,能夠讓整個後背都完整的貼合在靠背上,扶手的高度也相當不錯,正好可以搭著雙手。
他坐的這一把椅子,是李月辰讓工匠們按照未來電競椅的標準制作的,對這個時代的古人來說,絕對是極為難得的體驗。
可以說,除了不能調節高度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經跟未來的電競椅沒什麼區別了。
李月辰微微一笑︰「此次請孔大學士過來,說不上公事,主要是飲些茶,隨便聊聊。」
「殿下這請人的方式未免有些過于強硬了。」孔惠元的口氣硬邦邦的,很明顯對這被強制抓來的態度感到不滿,「老夫還以為自己乃是有罪之人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今天這件事兒,李月辰必須給他個交代才行。
說實話,他確實也有說這種話的資本,至少如今這個時代,孔家人說話確實有很大的分量,某種程度上,甚至能夠影響朝廷的決策。
「當然,本宮一向以德服人,今日事畢之後,定然會給孔大學士一個交代!」李月辰笑著回答。
听到她的回答,孔惠元的臉色微微放松,輕輕點了點頭,對這個回答還算比較滿意。
然而下一秒,就見李月辰突然伸手往桌下一抄,再次抬起之時,一柄人頭大小的錘子已經拿了起來,被她放在了桌面上。
縱然她幾乎沒用力,但這錘子砸在桌面上仍然發出「冬」的一聲悶響,實木的桌面瞬間出現了幾道裂縫。
這突入起來的一幕讓孔惠元嚇得全身一哆嗦,險些跳起來。
「說起來,本宮乃是軍伍之人,兵器在本宮眼中便如同忠心的下屬一般,有些時候,甚至會將其當有神志之物來看待……對了,介紹一下。此錘,名曰德!另一把,名曰才!此乃,德才兼備之意……」
他當然知道其中意思,哪用得著李月辰來解釋?
可問題是上一秒才說自己以德服人,下一秒就拿出兵器說其名為德,這已經將威脅的意思擺在明面上了。
「殿下,這是打算……將老夫斃于錘下?」
問話的時候,他雖然強裝鎮定,但仍然忍不住有點結巴。
還是那句話,這個時代的文人都不怎麼怕死,但那也要分怎麼個死法,如果是毫無消息的死在這里,事後被按上一個湖弄人的理由,這種死法絕對是無法接受的。
然而這有些緊張的氣氛之中,李月辰卻身體前傾,雙手撐著身體趴在桌子上,咧嘴笑了出來︰「呵呵呵……開玩笑而已,孔大學士莫要太過認真。」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她笑的極其詭異,好像真的下一秒就要抓起錘子往他頭上敲一樣。
不過李月辰馬上就回復了正常的表情︰「說起來,昨日全體生徒棄考一事,听說孔學士之前接觸了不少人,可否詳細說說?」
到了這一步,孔惠元原本的氣勢已經全部被打散了,听到這嚴肅正經的問話,下意識的回答道︰「這……老夫作為孔家嫡系,生徒處于敬仰之情,來求見也實屬正常……」
「確實正常,但本宮可從未听說孔學士乃是平易近人之人。」李月辰身體後仰,腦袋靠在頭枕上,就變成了眼楮向下看的表情,「往年求見孔學士之人也不在少數,但似乎大多數連門都進不去吧?」
孔惠元呆愣一下,隨後苦笑一聲︰「看來殿下對老夫的調查還真是完善……」
「本宮不妨直說,無論皇室內部如何,但共識永遠不變!朝廷絕對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脅!」說到這里,李月辰目光堅定,語氣也極為嚴肅︰「莫說你孔家,就算是孔聖人親臨,同樣不行!」
她聲音不大,但語氣卻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听到這句話,孔惠元就知道今天這談話不可能善了,于是馬上改變了態度,略微有些強硬的回答道︰「陛下違背祖訓,下官此乃為諫之道。」
無論是建設圖書館,還是稅制改革,實際上都是在不斷的打壓世家的話語權和未來的地位。
結合這一點,李月辰也能大概推導出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臣們肯定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但他們現在正忙著和裴懷義斗法呢,沒有精力來搞其他事情。
世家之間只要一踫頭,然後讓最有威望的孔家作為代表的話,這件事情自然就很容易達成了。
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通過學子棄考事件來威脅朝廷收回成命,回到之前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時代。
若是朝廷不接受威脅,似乎就只能回到從前那九品中正制的時代。
在他們心中,壓根沒想朝廷可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可能,畢竟就算皇權再集中,你總不可能將所有世家全部殺干淨吧?
正所謂法不責眾,就是這麼個道理。
今天李月辰將他叫來,也不是為了殺人的,而是想要看看這事情是否跟自己想的一樣,然後逐個解決。
「為諫之道?」李月辰反問一句,「這倒是!看來是本宮誤會了,應當稟明聖人,在凌煙閣之中為孔學士掛上畫像,將功績寫明……讓後人好好看看,這孔聖人的後人是如何諫言的。」
這陰陽怪氣的回答讓孔惠元微微皺眉︰「觀殿下意思,朝廷是打算將這變法進行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