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賽龍舟活動繼續在洛水舉行了。
而站在城牆上的李顯則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兩只手撐著下巴放在牆垛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甚至就連百姓的歡呼聲響起時，也沒有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還是一旁的韋蓮兒出聲提醒︰「陛下，陛下。」
「啊？何事？」李顯回過神問道。
韋蓮兒提醒道︰「比賽完了，該給優勝隊伍賜些賞賜了。」
「哦哦。」李顯這才反應過來，讓孫靜邦宣詔，給他們賜了一些錢財獎賞。
然後就在百姓謝恩的歡呼聲中離開了城牆，轉身走了下去。
「陛下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呢。」一旁的韋蓮兒出聲說道。
李顯忍不住點點頭︰「往年都是一家人在此觀看的，如今卻只有我一人了。」
說到這里，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依稀記得小時候兄弟姐妹和阿爺阿娘都在一起，那時候的感覺是真的不錯。
可如今，大哥去世，二哥繁忙，四弟又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門。
唯一的妹妹不是打仗就是搞發明，今天都不過來陪他一起看賽龍舟。
果然是年齡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經隨著時間改變了。
韋蓮兒忍不住笑了笑︰「陛下不必為此難過，如今已經成了聖人，自然要……」
「嗯，我知道。」
李顯微微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麼，手里盤著保健球，慢悠悠的往前溜達。
「說起來，今日潤兒回來，妾是想，叫尚食局多準備些吃食……」韋蓮兒跟上來繼續說道。
「軍中晚餐吃的少，不必管他。明日再好好吃吧。」李顯搖搖頭回答道。
沒錯，今天是李重潤回來的日子，韋蓮兒從幾天前就開始想著這件事情了。
畢竟好久沒見自己的寶貝兒子了，總想著回來了要好好犒勞一下。
……
酉時，一架涂著鯊魚涂裝的飛艇緩緩出現在天空之中，在百姓們見怪不怪的目光之中，緩緩降落在了玄武門外的廣場上。
從飛艇出現的那一刻起，李顯就已經被韋蓮兒給拉著來到玄武門接兒子了。
其實按照禮法來說，老子是不會出來等兒子的，應該兒子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去給老子請安。
只不過如今的皇室，已經不在乎這些禮法了。
飛艇降落之後，艙門打開，穿著一身黑色軍裝的李重潤抬腿走了下來。
韋蓮兒看到之後就迫不及待的走過來了，李顯則是盤著保健球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阿娘，孩兒回來了。」李重潤快速走了兩步，來到韋蓮兒面前打招呼。
「哎呀，怎的瘦了這許多。」韋蓮兒扶著兒子的肩膀左看右看，「還有這頭發，怎的成了這般……」
軍隊里因為長頭發實在礙事，跟外界的發型是不一樣的。
現在的李重潤頭發並沒有多長，放下來差不多能垂到肩膀上，在腦後扎著個很短的馬尾。
如今的軍隊之中，漢人士兵基本都是這種發型，就連工兵和後勤士兵也都一樣。
至于說那些外族士兵，基本上已經跟寸頭差不多的長短了。
李月辰並沒有強制性要求所有人都剪寸頭，移風易俗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樣的年代。
只不過在那些外族士兵的影響下，已經開始有零星的漢人開始嘗試寸頭了。
畢竟在軍隊里，寸頭是真的方便，可以提升不少效率。
李顯也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隨後笑了笑︰「莫要瞎說，分明壯實了不少。」
「這哪里壯了？看看這臉……」韋蓮兒毫不客氣的回懟。
「阿娘，阿爺說的沒錯，的確是壯了啊。」李重潤回答道，隨後直接伸手將她給抱了起來，「看看，孩兒如今力氣不小呢！」
「哎呀，這孩子，快放為娘下來！」
韋蓮兒也沒想到會突然被兒子給抱起來，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里太監宮女一大堆，下人們都看著呢。
「哈哈哈，看看，孩兒並未誆騙阿娘吧？」李重潤笑呵呵的將她放下。
「好了好了，莫要在此待著，先回宮吧。」李顯擺了擺手催促道。
顯然也不想在下人面前做出這幅樣子，畢竟這里人太多，說不定明天就傳出去了。
說完，一家人便一同進了玄武門。
往集仙殿走的路上，李重潤突然開口問道︰「阿爺，祖母……」
「在上陽宮，看來事情月辰都跟你講明白了？」李顯說道。
李重潤點點頭︰「嗯，不過孩兒還是有些疑問，既然祖母選擇這般退位，那當初又為何……」
「潤兒，不該問的不要問！」韋蓮兒出聲制止。
這些年來，韋蓮兒對當年很多事情其實早已有了猜測，但她自己也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挑明了說。
再加上這麼多年李顯對她又這麼好，所以也不想去追根究底了。
就如今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畢竟是皇室，能成為如今這樣，已經堪稱奇跡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今天兒子又開口詢問，她生怕讓李顯不開心，最關鍵的是，如今太上皇還好好的，不能因為李顯當皇帝了就覺得不用將太上皇放在眼里了。
「嗯，你阿娘說的對，有些事情，還不到你該知道的時候。」李顯笑了笑，手里轉著的保健球緩緩停了下來。
「不到時候？」李重潤感到有些疑惑。
李顯微微笑了笑︰「潤兒，你雖然是長子，但我如今並無立太子的打算。」
這句話一出，李重潤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是韋蓮兒卻一下子愣住了。
「陛下，這……」韋蓮兒有些搞不明白，為什麼不打算立太子。
然而李顯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月辰給你們的課上應該講的很明白，皇帝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做的事。《帝範》你們也都看過，應當明白皇帝的不容易。」
李重潤點點頭︰「孩兒自然明白。」
「所以，我在位的這段時間，會對你們做相應的考核，觀察你們何人更適合做太子。你若是想爭，那就做出些成績來，讓我覺得你是適合之人。若不想爭，這輩子就安心待在軍中。」
韋蓮兒睜大眼楮，實在沒想到李顯會突然之間說起這些。
有心想要開口阻止，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一刻，竟然突然感覺這面色嚴肅的丈夫多少有些陌生。
然而李顯繼續說道︰「當年太宗皇帝便是通過政變上位。我的伯父也想通過政變上位，雖然最終失敗了。先帝繼位之後，你的伯父也險些做出這等事情……可想而知，此事差點烙印在我皇室血脈之中，成為代代相傳的詛咒！」
說到這里，他手中的保健球再度緩緩旋轉起來︰「當年先帝駕崩之時，在榻前言，希望這詛咒能在我等這一代終結。故此，你等日後競爭，只能在功績上做良性競爭，決不能發生同室操戈，血親相殘之事！」
听到李顯的這番話，韋蓮兒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想想也是，如果日後自己的孩子也為了爭皇位而殺個血流成河，自己這個當母親的同樣會心里難受。
所以這件事情說清楚了也好，爭儲本來就是個麻煩事兒，若是能就此打住，對皇室內部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兒。
但，畢竟那是皇位啊，真的有可能通過簡單的規則和教育就此改變嗎？
韋蓮兒忍不住對此有些疑問，但仔細想想，似乎還真的有可能。
因為現在太平公主做的這些事情，很顯然是打算大規模開民智。
民智一開，其實就等于是在限制皇權了。
若是皇帝的權力被逐漸縮小，那很多人還真未必願意去爭。
听完了李顯的這番話，李重潤咧嘴一笑︰「阿爺放心吧，孩兒是明白的。曾經姑母在課堂上講過，皇帝可不是誰都能做的，當年西晉武帝立個傻小子，結果不是搞出了八王之亂嘛……」
「啪」的一聲，韋蓮兒一巴掌打在兒子肩膀上，「你這孩子，去跟那傻子比？」
「哈哈哈哈，阿娘放心，孩兒可不是司馬衷。」李重潤大笑著說道，「孩兒是支持阿爺的決定的，當然孩兒也會自己努力的。至于當不當太子，其實當真是無所謂，在軍中待著也挺好的。」
李顯微微點頭︰「嗯，不過此事終歸還是要根據情況而定的，等過年之時，我會將你其他兄弟姐妹都叫回來，問問你等自己的意思。」
「孩兒全憑阿爺做主。」李重潤回答道。
看到兒子這麼懂事兒，李顯很欣慰的點了點頭。
至少看起來，妹妹將這小子教育的不錯，跟自己完全不像。
如果李月辰此時知道他內心所想的話，肯定會吐槽一句︰如果孩子們都跟你一樣，大唐就算是徹底完了。
……
回到皇宮的李重潤多少有些不太適應，主要是跟軍隊里面完全不一樣。
軍隊里面每天他是跟著鼓聲起床的，回來之後，雖然說沒有鼓聲了，但依然在生物鐘的作用下天不亮就起床了。
醒來之後正準備穿衣服出去跑步，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在軍中了。
不過起都起來了，還是出去跑跑吧，听姑母說，每天都訓練的人一旦停下就容易發胖。
說實話，李重潤可不願意變成老爹那樣的身材，所以就算回來了，還是保持運動習慣比較好。
打開門正準備出去，門外守著的兩個正在打瞌睡的太監猛然驚醒︰「殿下，天還未亮，這是去往何處？」
听到這個稱呼，李重潤還微微愣了一下，畢竟軍中他們都是叫王爺的。
想到自己老爹都是皇帝了，他們叫自己殿下也是應該的，隨後便道︰「嗯，不必管我，出去跑一會兒。」
「我等與殿下同去吧……」
「算了吧，你們跟不上。」李重潤擺了擺手，就自顧自的往九州池跑去了。
其實按理來說，皇帝的兒子成年之後是不能住在皇宮里的。
但是李顯除了韋蓮兒這個正妻之外，只有三個妃子，也不用擔心啥，所以昨天就讓他住在皇宮了。
來到了九州池之後，李重潤就看到有一群人影正在這里跑步。
仔細一看，是一群宮女，上半身只在胸前裹著一圈棉布，下面則是寬松的長褲，正排隊跑步。
這應該是負責保護皇帝的內衛了，李重潤想了想，隨後就跟她們錯開跑了起來。
正在跑步的宮女們自然也發現了這個身穿迷彩服的身影，但她們都知道這是皇帝的長子，于是也沒多管，各自做著各自的鍛煉。
跑了半個多時辰之後，太陽也差不多出來了，李重潤出了一身大汗，感覺輕快多了，這才回去。
回到了房間之後，就發現床鋪已經變得整整齊齊了。
他微微愣了一下，本來是打算自己回來疊被子整理的，結果下人們先干完了。
不過他也沒說啥，反正也不可能每天都在皇宮住，等到了自己的府邸之後讓下人們別做這些就好了。
「早膳好了嗎？」李重潤問旁邊的宮女。
「回殿下，已經好了，陛下讓殿下去集仙殿一同用膳。」
「好，知道了。」李重潤答應一聲，換上黑色的軍常服之後去了集仙殿。
過來之後，李顯夫妻倆也起來了，韋蓮兒直接招呼他趕緊過來吃早飯。
實際上，按理來說，皇後有專門的地方，是不能跟皇帝住在一起的。
但李顯一個月有二十天都跟韋蓮兒一起睡，所以為了避免麻煩，直接讓她也住到集仙殿來了。
不得不說，如今皇室內部的禮法已經越來越形同虛設了。
「此次回來有幾天假？」韋蓮兒問正在吃飯的兒子。
「嗯，姑母說讓孩兒歇息三天，下周一去兵部報到。」李重潤說道，「不過孩兒想問阿爺，孩兒的府邸在何處？」
「這孩子，就三日假期，多在皇宮住幾日不好嗎？」韋蓮兒問道。
「孩兒早上起來要練功，在宮中多少有些不便，還是到自己的府邸去住吧。」李重潤回答道。
李顯點點頭︰「既然如此，就去我當初的府邸吧，地方也夠大。」
對此李重潤倒是沒什麼意見，馬上點頭答應下來。
只有韋蓮兒一臉不舍，于是馬上安慰︰「阿娘放心，這幾日孩兒哪都不去，就在宮中陪著阿娘。」
「嗯，正好多跟為娘說說，這幾年在軍中都有些什麼事情……」韋蓮兒點點頭，對兒子這些年在外面的事情非常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