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池塘，小橋流水，孤男寡女。
此情此景，即便情愫不生，賞月賞美人也是一大樂事，但王玄卻面色凝重，心中滿是疑惑。
黑色詛咒形態相似，都是一團滾滾黑霧躲藏于神魂之中，極其內斂，毫無異外泄，若非《燭龍眼》，還真不好發現……
但二者所佔據神魂，亦有不同。
王玄望著眼前佳人，心中若有所思。
丑佛兒的詛咒在主魂胎光，胎光統領思維神志，所以丑佛兒才心智殘缺，但修行不受影響。
而莫卿柔的詛咒在爽靈之魂，爽靈之魂溝通天地靈，所以莫卿柔才無法修煉。
這到底是什麼詛咒？
見王玄直勾勾望著自己，兩眼藍芒閃爍，莫卿柔頓時有些異樣，秀眉微蹙，原本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蕙質蘭心，起初以為王玄動了色心，但很快就察覺不對。
眼顯異像，應該是某種術法…
「莫姑娘。」
王玄突然開口，「隨我去見令堂吧。」
莫卿柔若有所思，微微點頭。
閣樓之上，莫夫人看著橋上的二人，男的俊朗英武，女的淡雅婉柔，越看心中越滿意。
「般配，般配，老身眼光可不會錯。」
莫懷閑苦笑搖頭，「叔母，無論王大人還是柔妹，都是心智堅定之人，怕是不好辦。」
「你這兄長怎麼當的？」
莫夫人頓時不滿意，「柔兒聰慧過人，卻性如溫水，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肯說，若不找個有擔當的…」
說著，眼中已然微紅。
莫懷閑連忙抱拳正色道︰「叔母放心，懷閑必然促成此事…」
正說著，忽見遠處二人相伴而來，頓時愕然。
莫夫人也心中奇怪。
這二人跟個悶葫蘆一樣，本以為很快就會各自散開，免不了要多費一番心思撮合，為何又…
難不成…看對了眼？
然而見面後，王玄的話卻令她大吃一驚。
「前輩，令嬡怕是被妖人下了詛咒。」
……
「事情便是這樣。」
王玄也不隱瞞，將所見一一講述後搖頭道︰「本以為我那手下丑佛兒是特例，但沒想到令嬡身上也有這種詛咒。」
「原來…原來如此！」
莫夫人兩眼發紅，渾身發抖握住了莫卿柔的手，顫聲道︰「自發現柔兒無法修煉，我夫婦二人便夜夜不得安寧，一想到百年後柔兒老邁入土…」
王玄沉默不語，心中微嘆。
莫家夫婦皆已三花聚頂，距離煉化神只是一步之遙，隨時都能突破，享壽三百載。
長生注定孤獨，但有些東西豈是那麼容易放下。
旁邊莫懷閑亦是滿眼怒火，強壓著情緒沉聲道︰「柔兒常年待在家中，與世無爭，幼年時便已無法修煉，有誰會對一個孩童下手？」
「叔母，你與我族叔行走江湖時可曾結下仇家？」
「江湖恩怨不休，豈會沒有仇家？」
莫夫人咬牙沉思道︰「讓老身想想…」
「血影門邪修擅用血咒，但已被我等斬盡殺絕…」
「婉玲妖女出自滇州巫蠱密教，被老身打得魂飛魄散…」
「還有個化形的蠍妖，但已被你族叔請夫子斬殺…」
王玄听得愕然，這莫夫人看似慈祥，想不到也是個狠人。
「母親莫生氣。」
就在這時，莫卿柔突然開口，眼神平靜寬慰莫夫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我與那丑佛兒大師素不相識，卻同樣中咒，應該是另有原因，與娘親無關。」
「莫姑娘說的沒錯。」
王玄點頭贊同道︰「你二人也不是沒有共同點。」
「莫姑娘心智卓絕，若能感應靈，必是修行天才，而我那護衛丑佛兒盡管心智殘缺，也憑本能將佛門秘法修到極深境地。」
莫懷閑眼中精芒一閃，沉聲道︰「邪術！」
王玄微微點頭，「莫兄與我所想一般，這詛咒隱藏頗深，持續如此之久，且都在童子之時便已中術，必然非同小可，莫夫人可曾听過類似邪術？」
莫夫人此時已六神無主，「世上邪術萬千，老身…老身也從未听說過這種，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
說著，她忽然眼楮一亮，「懷閑，快去請岑道兄來，他見多識廣，或許有所耳聞。」
「是，叔母。」莫懷閑拱手匆匆離去。
很快，莫懷閑便領著一人來到後院。
那是個面容方正，氣度儒雅的道人，白須黑發，和莫觀潮氣質極為相似……王玄听莫懷閑說過此人。
道人名叫岑虛舟，是地元門供奉，之前在工部任職，和莫觀潮關系莫測，被莫家重金聘請前來觀山望開荒。
前幾日忙碌，一直未曾相見。
岑虛舟進屋後，莫夫人也來不及介紹，直接將經過講述了一遍，顫聲道︰「岑道兄，你在工部游走四方，可听聞過這種邪法？」
誰知剛說完，岑虛舟便面色大變︰
「這…這是十絕種魂術！」
說罷，眼中陰晴不定沉聲道︰「不，還不能確定，待老夫布陣一試，帶卿柔隨我來。」
幾人來到後花園，只見岑虛舟看了幾眼，便在一處假山之上插下三角法旗，隨後揮手撒出十幾炳筷子長的木棍。
木棍上以月銀瓖嵌繁復符文，竟如飛劍般蹭蹭蹭插在假山四周，隱約呈現個九宮八卦陣勢，縹緲白煙隨之升騰而起。
莫懷閑對著王玄低聲解釋道︰「大人，地元門最擅長以山川地勢布陣克敵，只需有地靈穴便可以寡敵眾，這里便是莫家山城穴節點之一…」
說話間，那岑虛舟已令莫卿柔步入陣中，接連換了幾個方位後，只見莫卿柔身上陡然升起一股細細黑煙，飄飄忽忽升上夜空。
那黑煙似乎要往東南方而去，但途中便已消散。
岑虛舟眼神頓時冰冷，又對著王玄點頭道︰「王大人，可否請您那護衛來一趟？」
很快，丑佛兒也從軍營趕來，一臉傻笑站入陣中，卻在另一個方位冒出黑煙，同樣飄向東南方消散…
岑虛舟面色陰沉，「果然是十絕種魂術！」
莫夫人見此情景，早已心中慌亂，「岑道兄，這…這到底是何種邪法，可有破解之道？」
岑虛舟沉默了一下，搖頭嘆道︰「這並非詛咒。此術乃是來源于婬祀之術，又結合了種生基之法，想不到如今還有人會。」
「大楚之前，十七國戰亂不斷，因封神之法消耗巨大，非一國之力能夠完成，故婬祀邪神之風盛行，除去山中魑魅妖鬼，便屬祖先魂靈最多。」
「但血肉祭祀可令魂亂、香火願力可令魂迷，故婬祀邪神極易失控，不僅無法安撫地，動輒便造成大亂，因此就有人弄出了這十絕種魂術。」
「十絕者，三魂七魄也，那些個國主世家法脈，為使祖先魂靈保持清醒，便會暗中尋找十名資質不凡、靈韻充沛之孩童，將邪神怨念各自種入三魂七魄，以生代死，邪神魂靈則月兌胎換骨，重獲新生，繼續保持數十載清醒，還能更進一步。」
「地元門中有此記載，老夫本以為是怪談，卻沒想到…」
莫夫人听罷，已渾身冰冷，顫聲問道︰「這些孩童會怎麼樣？」
岑虛舟忘了莫卿柔一眼，嘆息道︰「本是天生美玉，卻被奪走機緣靈韻，雖不致死，卻有種種劫難。種入胎光者心智不全，種入爽靈者無法修行，種入幽精者男女不辨，種入尸狗者常年邪侵擾…死後必怨念爆發，化為邪祟。」
莫夫人臉色已慘白一片，「可有解救之法？」
岑虛舟搖頭，「此術高深莫測，遠非我等能理解，而且卿柔靈韻已經被奪走…或許，可以再請高人看看…」
後面一句純屬安慰，莫夫人哪還看不出，扭頭看了看自己女兒，一口鮮血噴出，竟暈厥過去。
現場頓時一片大亂。
好在，莫夫人只是氣逆攻心，加上舊傷未愈，服用丹藥後便沉沉睡去。
後院之中，莫懷閑面露疲憊，「王兄，想不到今晚竟發生這麼多事，若非你告知，我等還蒙在鼓里。」
說著，眼中已滿是怒火殺意，「卿柔自幼生在神都，黑煙飄向東南，想必妖邪還在神都，不論是誰施術害人，此事必然要討個因果！」
王玄微微點頭，拍了拍莫懷閑肩膀。
這種術法也完全超乎他理解。
不過動手殺人，卻擅長的很。
「王大人。」
就在這時，莫卿柔也走了過來，輕聲點頭道︰「多謝大人解了卿柔多年疑惑，母親所想之事，大人無需在意。」
她的意思很清楚，是會推辭聯姻。
莫懷閑張了張嘴，微微一嘆搖頭離開。
王玄也不知該說什麼，望著莫卿柔那雙依舊平靜的眼楮，忍不住問道︰「卿柔姑娘…你就一點也不恨麼？」
「恨是自然的。」
莫卿柔低頭道︰「卿柔亦想登高望遠，看看那修行路上的風景，但事已至此，恨又有什麼用。」
「有人生來貧苦，有人一生時運不濟，相比他們，卿柔已是幸運，凡人七十古來稀，半生昏睡半生愁，看看花開花落，做些佳肴孝敬雙親，也是極好的。」
「不負韶光，卿柔可來不及恨。」
說罷，盈盈一笑轉身離去。
望著那月光下離去的倩影，王玄沉默了一下。
「其實…聯姻能穩定永安，也是極好的…」
m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