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赤日炎炎。
江臨城百姓擔驚受怕一夜,听著街道上馬蹄鎧甲聲,將門栓死死頂住,躲在房中拎著菜刀滿眼絕望。
亂軍破城之苦,話本中已多次听聞。
听聞城中富戶和世家商人,皆已乘船逃走,他們這些沒本事的平民百姓,只得听天由命。
城北,甜水巷。
咚咚咚!
敲門聲忽然響起,嚇得李桂田一家老小渾身炸毛,顫聲問道︰「軍爺,何事?」
說著,握緊手中菜刀。
「桂田莫怕,是我!」
門外聲音讓李桂田松了口氣,卻是坊正吳城,平日里對他一家頗有照顧。
李桂田松開門栓,心驚膽戰望著街上燕軍,將坊正吳城請入,小心詢問道︰「吳坊正,這兵荒馬亂的,有啥事?」
吳坊正搖頭道︰「莫怕,給你尋了個差事,燕軍要招大量廚子,眼下這光景,去了也能給家中老小掙些吃食。」
李桂田疑惑道︰「燕軍有伙營,招廚子作甚?」
吳坊正低聲道︰「前些時日,不是將糧食都收到了城中麼,燕軍開倉放糧,可城外還有千萬江州百姓,怕弄出亂子,只得每日設粥棚定量,待到戰事穩定,才會結束。」
「燕軍…有這麼好心?」
李桂田疑惑問道。
吳坊正嘆了口氣,搖頭道︰「無非收買人心罷了,亂世之中,人命賤如狗,能活著就行,想那麼多作甚。」
李桂田看了看身後一家老小,咬了咬牙,「行,我去。」
說罷,便收拾一下,隨著坊正離開甜水巷,沿途見燕軍軍容整齊,雖城中各處皆設有關卡,殺氣凜然,卻並未闖入民宅肆意妄為。
李桂田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剛走不遠,便見山下運河之上,密密麻麻戰船乘風破浪,沿河而下。
天空之中,一艘大船緩緩飛行。
李桂田看著巡天寶船,眼中滿是驚恐,連忙縮頭,隨坊正往城外而去。
城外,一座座軍堡只剩殘垣斷壁,各處煙火升騰,卻是燕軍正在成堆焚燒尸體。
李桂田兩腿發軟,心中頓時後悔,但見周圍軍士殺氣未散,也值得硬著頭皮而行…
……
饕餮軍,中軍大帳內。
「城中各處已貼安民告示。」
坤龍軍主將上官庸拱手道︰「雖說我大軍秋毫無犯,但江臨百姓仍心存畏懼,若要使其歸心,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功。」
「無妨。」
獨孤毅搖頭道︰「太子陛下已下令,要我等迅速攻略各州,收拾世家殘余,據探子所言,各家正在大量搬運靈材,試圖逃走,也是樁麻煩。」
帳下,魏赤龍忽然出列,拱手道︰「啟稟大帥,末將倒有一策。」
獨孤毅來了興趣,「哦,魏將軍請講。」
魏赤龍沉聲道︰「世家逃亡,唯有東西南三側,東海茫茫十死無生,南疆鬼獠凶狠,還有食人習俗,唯有西荒一途。」
「我等可沿泗州而下,提前布防,斷其前路,再者可放出風聲,世家攜大量靈材,南晉江湖綠林必聞風而至,也可拖慢其腳步。」
眾人一听,便知其意。
眼下南晉混亂,若得知世家逃亡,必民心大亂,既能使攻城少受些阻礙,也可使南晉江湖與世家內斗,消耗其精力。
「魏將軍此言有理!」
「卻是不可放跑了他們!」
帳下眾將紛紛點頭贊同。
獨孤毅見眾人神色,也不意外。
這場南征,雖說有一統人族大意,但各大世家消耗資源組建饕餮軍,不吞掉南晉世家,哪能彌補損失。
這是提前商議好的策略,獨孤毅也不廢話,直接下令道︰「既如此,便依計而行。」
「坤龍軍留守江州,穩定民心。」
「坎龍軍控制各地水網,各軍分散出擊,行饕餮吞天之策,中宮龍軍從中調度,乾龍軍游走協助。」
「記住,侵襲如火亦要配合大軍策略,切不可貪功冒進,違者軍法處置!」
「是,大帥!」
眾將起身,眼中滿是興奮。
南晉主力軍團大半被打殘,俘虜歸降者百萬之眾,眼下已到收獲之時。
破掉各地神道社稷廟,打掉世家山城,南晉都城玉京便成無根浮萍,神道禁制威力大減,便可行滅國壯舉!
獨孤毅點了點頭,沉聲道︰「眼下,唯一要提防的,便是南疆邊軍回援,鬼獠趁勢入侵,本王已派探子前往,諸位不可大意。」
「是,大帥!」
眾將紛紛拱手,領命離營。
王玄也沒多待,出營後帶著隨行侍衛策馬回到乾龍軍大營。
乾龍軍大營坐落在運河邊上,此刻已是鎧甲涌動,戰馬嘶鳴,正在做著出發準備。
回到大帳,軍中高層皆已等候多時。
「饕餮軍今日便會分散…」
王玄將軍令傳達,帳內眾人皆不意外。
這是提前定好策略,先以優勢兵力打掉南晉主力,隨後經略各州,最後匯聚玉京,用最快速度結束南征,一統人族。
屠蘇子明點頭道︰「九曲天河之亂,雖說我大燕損失慘重,節奏被打亂,但南晉同樣昏招連出,以至于主力提前敗落,卻是誰也沒想到。」
「大人,南晉疆土遼闊,我等要往何處而去?」
此話一出,下方眾人頓時聚精會神。
王玄沉聲道︰「大帥下令,我等要配合中宮龍軍,往東而去,直逼玉京,若能將皇族秦氏最後的九尾軍團引出,那南征便可提前結束。」
「同時,巡天寶船也要隨時支援各軍,免得生出意外。不過,我等怕是要多等數日。」
見眾人疑惑,王玄嘴角露出笑意,「永安那邊剛剛傳信,海州羅家的海龍號已經造出,不日便可升空,前來與我等匯合。」
「子明,這艘海龍號,先由你來掌控,羅家會派出副將協助,以戰為訓,等玄角號升空,再進行調配。」
「多謝大人!」
屠蘇子明聞言,頓時滿眼激動。
他明白王玄之意,海龍號升空,羅家和屠蘇家,皆要派出人手進行訓練,跟隨王玄修蛇號,也能積攢經驗。
羅家那艘海龍號,用的是封禁太歲真君鎮魔塔跑出的瘋龍,實則為蛟,只比火蛟赤君稍強一線,比九曲天河玄角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龍骨強橫,決定戰船陣法構造。
玄角號,自然是修蛇號之下第一船艦,王玄將此船交給他掌控,可見幾年前決定是多麼重要。
王玄微笑點頭,也不在意。
大劫到來,巡天軍越發重要,將實力強橫的屠蘇家徹底綁在戰車上,也對穩定巡天軍大有益處。
就在這時,一枚紙鶴破空而來,飛入大帳後,舒展雙翅落在王玄面前。
王玄眉頭一皺,緩緩打開。
這上面明顯是玄元教主景明息,不用令官傳信,而用紙鶴,多半是秘密消息。
未免引發混亂,三年後大劫除去他和幾名地仙,便只有太子獨孤熙知道。
王玄打開密信一看,頓時眼楮微眯,「子明、仲謀,你等在此駐軍,等候海龍號到來,我有事離開一趟。」
眾將不解,但還是拱手道︰「是,大人。」
離開軍帳,王玄當即御騰空而起,來到巡天寶船甲板之上。
只見甲板之上,只有玄元教主景明、顧滄海和血月三名地仙在。
見三人面色凝重,王玄便知有事發生,當即與三人來到一處密室船艙。
「卻是有兩件大事。」
玄元教主景明搖頭道︰「獨孤道友前往神都和太子相談,才知皇族背後藏著一名真仙殘魂,乃是上古大戰幸存者,疑似地皇一脈,不過卻不願相助我等…」
听玄元教主講完,王玄皺眉道︰「到是藏得深,可打探到此仙根腳?」
玄元教主搖頭道︰「對方只讓太子以玄陰仙尊相稱,多半隱去了姓名。」
「另一件事,廣元教主已探得兩名地仙方位,曹淵前往了南疆,不知意欲何為。」
「而那海島老妖,則跑去了龍神廟。」
王玄一听,頓時眼中殺機一閃,「此事,在下到是有所猜測。」
「南疆九嬰軍團掌控著,乃是巫家,從俘虜口中得知,他們乃是十七國古巫國後裔,敗于謫仙劉長安手中,便世代隱藏,大魏中期才趁勢崛起。九曲天河放出妖龍,便是受了魏幽帝蠱惑!」
顧滄海若有所思道︰「看來魏幽帝那幫妖邪,很可能潛藏于南疆,若能將其抓住,說不定能問清九幽鬼國虛實。」
「只是那邊有九嬰軍團,鬼獠部族,饕餮軍一時難以到達,唯有等廣元教主與獨孤道友回來,才有把握.」
王玄點了點頭,「至于那妖島島主,從抓住的海妖口中得知,東海島拜的是一名叫清微海河帝君的真仙。」
「而那龍神廟禁地,原本是大周供奉玄角之地,在此之前,便是清微海河帝君道場。」
此話一出,幾人頓時了悟。
血月冷聲道︰「既如此,那我等便立刻出發,先滅了那妖物陽神,免得生出禍患,再等廣元真君到來,前往南疆。」
知曉得越多,越明白其中凶險。
上古大戰,連真仙都死傷無數,而如今沒真仙相助,與九幽鬼國作戰毫無勝算。
完善神道,重登仙冊,便是唯一生機。
眾人皆是果決之輩,哪會放過半絲隱患。
定下計策, 巡天寶船當即破空離開,飛往泗州,龍神廟距離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便可趕到。
而與此同時,饕餮大軍也開始啟程,浩浩蕩蕩,以江州為中心,乘船往各個州府而去。
江州大捷,對于南晉簡直是晴天霹靂。
都城玉京,人人自危,一片愁雲慘霧。
各州亂作一團,有江湖綠林趁機佔山為王,燒殺劫掠,也有早已心懷不滿的百姓聚眾造反。
沒了世家壓制,竟成燎原之勢。
一時間,顯出亂世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