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歸來,韋扶風駕車離開法門寺外,奔去褒斜道入口所在的眉縣,一路順利的抵達了眉縣。
眉縣的人氣,讓韋扶風大感意外,有太多的外地人。
一打听,多數來自江淮,迫不得已背井離鄉,去往漢中或巴蜀逃避戰亂討活。
眉縣城外,亂糟糟的足有萬人以上的流民。
韋扶風又喜又憂,人多能夠避免遭到野獸或山匪,但流民是一種目無法紀的群體,很容易變成匪人。
與老馮一商量,韋扶風賣掉了馬車,換取了很多干糧,然後雇了一個十人流民群體。
他要求流民用滑竿抬著老馮和碧衣女,他提供一部分食物。
一行十三人啟程,抵達褒斜道關口。
關口有鳳翔軍鎮守,不可避免的繳納了人頭過路錢,不過一人一文,比子午道廉價太多。
不是鳳翔節度使心慈,而是褒斜道原本就是官道,很久以前不收錢。
另外也是避免發生暴亂,任何藩鎮勢力,都希望兵多將廣,但兵多將廣的前提是需要糧食。
軍隊若是斷糧,後果發生嘩變造反,這幾年渭河平原糧食欠收,鳳翔府節度使缺乏擴軍底蘊。
渭河平原的田地被大戶兼並嚴重,藩鎮節度使縱然強勢,也需要大戶的支持,所以外來的流民再多,大戶不收,只能放行。
走入褒斜道,沿著斜水行進,斜水的流向自南向北,是渭河的一條支流。
褒水則與斜水反向對稱,自北向南流入漢水,兩條河水成為溝通秦嶺的指引,故名褒斜道。
韋扶風領略了什麼是蜀道難,翻山越嶺,走過可能倒塌的棧道。
每日的行進距離,若是直線頂多三四十里,流民是拖家帶口,也有老幼女人。
行不多久,碧衣女就主動步行,只有老馮乘坐滑竿。
老馮手中拿著削尖的竹搶,表情木然,一雙眼楮卻是犀利,被抬著泰然處之。
韋扶風步行仿佛成了跟班,他手中也有一根削尖竹槍。
入夜,在一處林中休息。
韋扶風三人聚在一起,十個流民聚在一起,各自吃食,流民中的三個長幼女人去了一處山溪。
韋扶風壓低聲音,關心輕語︰「姐姐一路不曾洗浴,不如也過去。」
「這樣髒兮兮,才能避免麻煩。」碧衣女輕語回應。
「委屈姐姐啦。」韋扶風歉意道。
「我沒你想象的嬌貴,年幼在山上長大。」碧衣女輕語。
「姐姐在山上長大,不知是哪里的名山?」韋扶風詢問道。
「我不想說。」碧衣女直白拒答。
韋扶風一笑,忽老馮輕語︰「不要落單,與我們同行的未必善類。」
韋扶風微怔,老馮又道︰「能夠背井離鄉的流民,固然迫不得已,也說明本身存在狠勁,我們若是表現的無能,他們或許心生歹意。」
韋扶風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
老馮又道︰「你們先睡,我後半夜眯一會兒即可,畢竟我能夠乘坐滑竿。」
韋扶風點頭,取了破袍子蓋身,抱著竹竿躺入草地睡覺,走山路,更容易疲累不堪。
碧衣女卻是閉目盤膝打坐,似乎修煉什麼功法。
次日一早,韋扶風精神飽滿,三人一起去山溪取水進食之後啟程,就這麼一路辛苦的走了兩日,抵達了秦嶺之中的太白關鎮。
太白關鎮依山而建一座寨堡,有鳳翔軍鎮守。
事實上是一處官驛商鎮,鳳翔軍佔據此地搜羅山貨,此時寨堡外圍地域,聚集了數千流民。
鳳翔軍不許過路流民進入寨堡,韋扶風只能自認是流民,尋了個所在休息,打起精神警惕突發匪事。
好在一夜平安,次日一早繼續啟程。
途中,同行的一個女人,主動接近碧衣女說話。
碧衣女不予理會,女人討個沒趣離開了。
韋扶風也不與其他同行者說話,始終與碧衣女一前一後的伴行。
又平安的走了兩日,日落黃昏,在一處流民聚集的山地歇腳。
韋扶風放下書夾,疲倦的一坐入草地,後仰躺下,碧衣女也坐在了他的旁邊。
同行的流民放下滑竿,其中一個立刻走到韋扶風那里。
碧衣女打開書夾,取出六塊干餅遞去,那人接過干餅轉身離開。
老馮一手拄拐,一手拄著竹槍跳行過來。
碧衣女取出干餅遞去,老腋下拄拐的手接過去啃食,碧衣女又遞給韋扶風一塊。
韋扶風接過拿著,懶散輕語︰「我的體力,還不如女人。」
「公子不事苦力,體力難免缺乏持久,但公子年輕,容易恢復。」老馮說道。
韋扶風一笑,道︰「我們的干糧夠吧?」
「應該夠,不夠挖些草根也能果月復,這一路上的流民,多數都是依靠山野所出活命。」老馮嚼著硬邦邦的干餅,說道。
韋扶風坐起來啃食干餅,碧衣女默然遞給他竹筒水,難得的開口輕語︰「你該在家讀書。」
「這世道讀書的用途不大,我說過,若是不離家,很可能被強征入軍,甚至于淪為力夫。」韋扶風輕語。
「公子的想法無錯,與其被潼關軍強征,不如歸屬韋相爺效力。」老馮附和。
碧衣女默然,取了半塊干餅小口吃食,一路上,她每頓只吃半塊干餅。
韋扶風讓她多吃,她不肯,卻是路上采摘一些女敕葉吃食,韋扶風也嘗試吃食樹葉,結果難以下咽。
入夜,還是老馮值守,碧衣女打坐。
韋扶風抱著竹槍呼呼大睡,沉睡中,忽的被打醒。
韋扶風痛的一激靈坐起,還沒看清,左臂被猛然拉扯,身體向前急去。
砰砰砰!亂石落地的聲音入耳,韋扶風驚恐的執槍掃視。
夜色下,看見二十幾個人影,其中兩個有些熟悉,細一看,竟然是同行的兩個壯年流民。
「交出干餅,不然打死你們。」一個男子啞聲威脅。
韋扶風驚怒,盯著同行的流民月兌口道︰「你們竟然勾結他人?」
「我們是同鄉。」那個流民理直氣壯回答。
「這麼多人,你能夠分多少?」韋扶風氣惱道。
那個流民一愣,張張嘴,道︰「我們是同鄉。」
「去死。」韋扶風猛然沖去,一聲斷喝勢如出山猛虎,手中竹槍毒舌吐信。
那個流民驚恐後退,舉起手中樹干胡亂抵擋。
韋扶風的竹槍化成一道長影,凶狠的穿過樹干,準確的刺入流民咽喉,流民驚恐的大睜眼楮。
同一時刻,老馮也動了,單腿跳躍,凶狠的攻擊說話的男子,手中竹槍也是毒舌吐信,攻擊的速度比韋扶風還快,先一步,竹槍刺入了那個男子咽喉。
啊!來襲的流民一片驚叫,紛紛後退,有的掉頭就跑,結果後退的也跟著掉頭,留下兩具尸體。
韋扶風的臉色很難看,眼楮不敢看被他殺死的流民。
老馮淡然道︰「走,不能久留。」
三人在夜色下啟程,老馮雖然獨腿,也能夠獨自拄拐行走,只是慢一些。
走了片刻,碧衣女忽道︰「你的做法是先發制人?」
「是,也不是,老馮說過,凶悍才能震懾敵膽,若是讓那些流民一起沖上來,我們未必能夠招架,需要分而擊之,瓦解敵人的整體戰力。」韋扶風輕語回答。
「他們只是想要干糧。」碧衣女輕語。
「這個世道,食物就是性命,為了活著也有吃人者,如你這般,能夠吃食樹葉的不多。「老馮接話道。
「我若出手,能夠制服,你們殺了人,得到的只能行路難。」碧衣女輕語。
老馮一滯,苦笑點頭。
韋扶風默然,多日相處,他知道碧衣女心善,信奉道家的濟世救人。
事實上他不想殺人,但他認同老馮的亂世教導,對付敵人不能心慈手軟。
韋扶風的默然,不是認同碧衣女,而是不想爭論的引起嫌隙。
所謂防賊不如殺賊,與敵對走在一起,他怎麼能夠安心休息,走在險峻的秦嶺,隨時能被推下棧道摔死。
對于老馮而言,寧可艱難行走,也不願讓敵對抬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