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扶風的眼楮默默望視轎車,看見轎車門開,下來三個小娘。
其中兩個穿著衣褲,看身影是十四娘和明玉,還有一個身穿襦裙的少女,與十四娘並肩亭立。
韋扶風無法完全看清襦裙少女的容貌,大略可見是位美麗的小娘,而能夠穿著襦裙,與十四娘在一起,應該是十四娘的姐姐九娘。
韋扶風看見十四娘舉手揮擺,接著明玉也舉手揮擺,那個襦裙少女似乎抬手遲疑,但還是舉起了手揮擺。
韋扶風身在軍中,他只能保持莊重的點頭回應,繼而又抬揮了一下馬鞭。
溫馨的相望中,韋扶風沒有注意城樓上有人俯視,是李磎和他的二兒子李賢,他們的眼楮看的不是小兒女溫情,而是在仔細觀察軍力。
「二百明光甲士,四百弓弩刀兵,二百長槍兵,這支扶風軍竟然有這麼多的犀利軍器。」李磎訝道。
「兒子沒有夸大吧,三弟這個女婿很會藏拙,張浚身為大軍招討使,竟然不了解自家各軍的真實情況。」李賢譏諷道。
李磎點頭,道︰「這是一支強軍,有了扶風軍參戰,討逆戰事或許多了一分勝算。」
李賢搖頭道︰「爹莫有了指望,依兒子看,扶風軍不會出大力的,只是去應付一下,甚至根本不會歸屬了招討使听用。」
「哦,你認為扶風軍只是去應付。」李磎皺眉道。
「有害無利的情況下,三弟的女婿只能是應付,他擁有軍力才是節度使,若是耗損了軍力,朝廷獲勝也不會論功行賞,頂多給他個更大的虛官。」李賢解釋道。
李磎默然,李賢又道︰「他給三弟的信中,直白的告訴了三弟保命第一,所以他去河東,也必然是保命第一,吃虧的事情他絕不會去做。」
李磎搖頭,道︰「藩鎮之害,國之不幸。」
李賢也搖頭,道︰「爹,討伐河東,兒子認為是陛下最大的失策,無論勝敗,都將天下藩鎮推向了徹底敵視朝廷,傻子都知道,皇帝不可信。」
「休得胡言。」李磎低聲呵斥。
李賢默然,李磎望著漸漸北去的扶風軍,眼神流露了無奈,右手伸出扶搭女牆垛口,扭頭望向了天際。
李賢又道︰「爹,兒子听說張浚辭別陛下說,先為陛下去除外憂,歸來再為陛下去除內患,而大軍出征之時,樞密使楊復恭敬酒壯行,張浚居然拒絕喝酒,張浚這般的得意忘形,公然與樞密使成仇,簡直是不可理喻。」
「張相本就與樞密使不和。」李磎不悅道。
「就算不和,也不該有失深沉,出征大軍盡多楊復恭羽翼,如此張揚的叫囂針對,盡人皆知,出征大軍的將官豈能為張浚效力,而且樞密使掌握大軍補給,撕破了臉,楊復恭必然扯後腿。」李賢說道。
李磎皺眉默然,李賢又道︰「爹,如果三弟在川南獲得立足,再加上韋氏在金州能夠守成,河東之戰若是不利,爹或許有可能成為宰相之一。」
「糊涂,河東之戰若是不利,朝廷的運轉只會更加艱難,于我們也是不利。」李磎呵斥道,繼而擺擺手,轉身離開了城樓
扶風軍走離長安城,韋扶風下馬步行,吩咐馬匹給後面的長槍兵送去.
二百長槍兵兼職了輜重兵,押著一趟軍需車輛,足夠八百將士兩個月的耗用。
韋扶風與屬下估計,河東戰事三個月之內能夠分出勝敗,其中包括行軍時間,預計長安軍力抵達晉州,需要二十天以上。
扶風軍北上走了五日,抵達黃河北岸的同州,正準備通過黃河的風陵渡口,進入河中軍地域。
藍田縣來了快馬信使,送上了李賢給予的朝廷信息。
韋扶風看了甚感意外,信息是三個,一個是佔據忠州豐都縣的秦賊殘軍,遣使者抵達長安,自稱擁有一萬軍力,願歸降朝廷,請任忠州,萬州和夔州的節度使。
結果,昭宗皇帝答應了請任節度使,但改成了忠州,萬州,開州和施州置立武泰節度使。
開州在萬州北方,屬于山南西道治下,施州在萬州南方,屬于黔中道治下,如今被荊南節度使佔據。
忠州和萬州屬于荊南節度使治下,割四州之地置立了武泰節度使。
第二個信息,皇帝割夔州和歸州置立了鎮江節度使。
夔州和歸州在萬州大江下游,都屬于荊南節度使治下,也都被荊南節度使成汭收管。
昭宗皇帝卻是分置了鎮江節度使,節度使李順節。
關于鎮江節度使李順節,李賢做了詳細的告知,李順節原名楊守立,神策軍天威軍使,其人驍勇善戰,楊復恭的義子之一。
事實上楊復恭的義子太多,遍布朝廷內外。
昭宗即位之後,一再嘉許楊守立勇猛,不但提撥官職,還榮寵有加的賜名為李順節。
李順節獲得皇帝的垂青之後,因為地位的節節拔高,漸漸與楊復恭有了不和。
李賢直白的告訴韋扶風,李順節就是皇帝對付楊復恭的一顆棋子。
皇帝任職李順節為鎮江節度使,並且許諾李順節日後能夠帶兵去往夔州上任,那是一個信號,意味著皇帝要對楊復恭下手了。
韋扶風明白李賢的意思,意思是楊復恭距離覆滅不遠,只要能夠撐到皇帝對付楊復恭,楊復恭在地方上的勢力就成了叛逆。
第三個信息,河東招討使張浚與樞密使楊復恭,兩者針鋒相對已然明面化,楊復恭肯定會扯張浚後腿。
李賢信中還言使人告知了金州,建議金州做兩手準備。
一是防御漢中勢力進襲,二是能夠在長安城駐扎數百軍力,或者在京兆府與金州的邊界駐扎軍力,隨時能夠響應朝廷的變化。
韋扶風對于李賢的告知,心里很滿意,能夠及時知道局勢變化,才能夠做出最準確的布局和應對。
李賢雖然人品不好,但適合亂世的生存理念。
韋扶風給予川南書信,告知皇帝與樞密使楊復恭存在了裂痕,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難以長久,讓川南官員固守為主,並遣使忠州達成相安,聯手抵御山南西道的入侵。
信使走後,扶風軍渡過黃河,踏足河東地域,沿著黃河東岸繼續北上。
行軍路線都是經過了軍事商議,經過同州進入河中軍地域的蒲州,北上走過絳州,慈州,進攻隰州。
韋扶風不會去往晉州與討逆大軍集結,而是沿著黃河東岸北上獨立進軍。
隰州隸屬于河中節度使,但已然被李克用佔據,扶風軍進攻隰州,表明了參戰事實,至于能不能奪取隰州,那不重要。
韋扶風的軍事行動計劃,若能進襲隰州佔據,之後繼續北上進襲石州,若是進襲佔據,扶風軍可由石州東去進襲太原府。
當然,只是奇襲驚擾太原府,韋扶風絕對不敢孤軍妄圖攻佔太原府城,進襲途中也會找好有利地勢,隨時應對河東軍的騎兵來襲。
扶風軍以日行四十里的速度,一路向北的進入了絳州。
韋扶風不急,他要等侯討逆大軍與河東軍開戰,才能夠走偏鋒的進襲河東西部地域。
只是韋扶風高估了朝廷軍力的行程,八萬朝廷大軍,自長安城出發,抵達晉州竟然走了一個多月。
七月,才在晉州與華商節度使韓建的五千軍,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的五千軍會合。
抵達晉州之後整軍,使人與南路討伐大軍聯系,南路討伐大軍是朱全忠的兩萬宣武軍,河陽節度使(洛陽)的五千軍。
南路軍力出師之後,河東地方鎮將安知建叛投宣武軍,讓朱全忠獲得了磁州(邯鄲),洺州和邢州。
韋扶風在七月抵達了慈州與隰州之間的地域,一邊使人去晉州探知討逆大軍動向,一邊發動了進襲隰州。
韋扶風以為朝廷大軍應該自晉州出發,攻入了汾州,拿下汾州就能夠直逼太原府。
隰州位于黃河東岸,治下有隰縣,永和縣,大寧縣,蒲縣和石樓縣,州治隰縣位于中心,韋扶風進襲隰縣需要經過大寧縣。
與屬下商議後,決定了直取州治隰縣,先使出斥候探查隰州的情況。
兩日後斥候回報,隰縣只有三百兵丁,沒有其它軍力駐守,而隰州原本有一千軍力。
韋扶風听了有些疑慮,守軍未免太少了,與屬下分析,屬下認為是征討大軍吸引了河東軍的注意,隰州軍力被調去了主戰場。
參戰河東怎麼也得有所交待,韋扶風下令開拔,八百將士一早出發,一路小心的前進,兩人一組的斥候分成五組探查。
沒辦法,扶風軍的良馬只有十三匹,韋扶風雖然步行,卻是為自己留了一匹最好的。
一路走過大寧縣,看見了破敗的大寧縣城,土夯的城牆只有兩米高,比金州的瀛湖鎮堡都不如。
韋扶風很有沖動先拿下大寧縣城,但還是忍住的向隰縣進發。
自進入河東地域,給韋扶風的感覺除了氣候比南邊干燥,各種建築多數簡陋,茅草屋和土牆是主基調,民生凋敝荒蕪,顯現了李克用的統治,不知道治理民生。
過午,韋扶風望見了規模遠勝大寧縣城的隰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