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二年(895)正月,年初之即,朱溫使人去往泗州巡撫。
泗州位于淮河北岸,大運河的中轉樞紐,沿著大運河(通濟渠)通達宿州,徐州,汴州,鄭州,洛陽。
使者面對歸降未久的泗州刺史張諫,傲慢無禮的索求。
泗州刺史原本是感化軍節度使治下,一怒之下殺了來使,叛投楊行密。
朱溫得悉大怒,下令扣留了淮南軍的大量商貨,使人傳告楊行密,不許收納淮南軍叛官。
楊行密卻是果斷出兵,命令內弟朱延壽進攻壽州。
壽州隸屬于淮南道,軍事上稱之為淮南道的戰略大門。
楊行密與孫儒亂戰之時,宣武軍朱溫趁虛出兵佔據壽州。
楊行密成為真正的淮南道節度使,壽州就成了必須奪取的戰略要沖。
其實沒有泗州刺史的叛投,楊行密也要先發制人的與宣武軍翻臉。
宣武軍朱溫吞並徐泗之地,齊魯之地的藩鎮勢力也被宣武軍連連戰敗,處于被滅亡吞並的勢態。
歷經戰爭洗禮的楊行密,不願處于被動局面,他深知一旦宣武軍吞掉齊魯之地,必定大軍南下進攻淮南道,他與朱溫早晚都會大戰爭雄。
楊行密的先發制人獲得了回報,悍勇善戰的朱延壽一舉奪取壽州。
楊行密使人向大唐朝廷上書,指罪宣武軍朱溫,請求朝廷下旨,與齊魯之地的藩鎮聯合討伐宣武軍。
昭宗當然不願宣武軍繼續坐大,由于隔著陝虢節度和潼關,昭宗對于宣武軍的恐懼不如河東軍。
于是含蓄的回應楊行密的請求,期望楊行密能夠牽制宣武軍。
大意之下失去壽州,宣武軍朱溫發兵數萬反撲,淮南軍與宣武軍發生了激烈戰爭。
楊行密不能響應聖旨討伐董昌,遣使去往越州,勸說董昌重為唐臣,他會向朝廷請求赦免其罪
一道聖旨送達江西的鎮南軍,節度使鐘傳接了聖旨,陽奉陰違的按兵不動,只管經營佔據的洪州,江州和饒州。
一道聖旨送達杭州的錢繆手中。
朝廷嘉許了錢繆的忠心,賜封錢為彭城郡王,鎮海軍節度使,浙東招討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成為了使相。
錢接到聖旨,陷入為難境地,他原本有信心戰敗董昌,吞並浙東六州,成為兩浙之地的強藩。
但是,董昌在睦州駐扎五千外來川南軍,還在戰略要塞之地石城山,任用馬殷鎮守。
馬殷的來歷,錢很清楚,知道是孫儒殘部,他的屬下也有投靠的孫儒殘部。
錢建制的武勇都,左右指揮使徐倌和許再思,都是孫儒殘部將官,確實悍勇善戰。
錢與屬下一番商議,決定了出兵,但只是虛張聲勢的有個討伐姿態。
錢沒有信心,戰敗浙東與韋氏藩鎮的聯合。
于是,朝廷的討伐聖旨成了不能實施的空文。
錢出兵在浙江邊界對峙,福建也擺出公然討伐的姿態,頓兵不前,董昌真的是稱帝成功
近午時,韋扶風順利抵達閬州,天下南北藩鎮的動蕩發生,他雖然做出一些算計布局,但具體的走向和變數,不可能未卜先知。
例如楊行密出兵奪取壽州的信息,就算身在江陵府,最快也得半月才能獲悉。
順著嘉陵江南下抵達閬州,進入閬中城。
韋扶風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只覺非常的疲倦不堪,一路行來提心吊膽,經常被一些人聲驚動而戒備,一直是睡不好。
入城後,韋扶風只想好生的睡覺,吩咐屬下不要張揚他的到來,但他也不能隨意居住,抉擇了春紅在閬中城置下的府宅。
雇個向導,與喬裝的十個護衛抵達一座府宅前,府宅有石階和起脊的飛檐門樓,一看即知是官宦大戶。
府門上的門匾是韋府二字,門前有四名帶刀甲士守衛,彰顯了府宅的權威。
「站在,你們什麼人?」一名甲士扶刀喝問,其他甲士也警惕的望著。
「你等不要吵,節度使大人回府休息。」走在前面的一個護衛輕聲呵斥,語氣理所當然的隨意。
「節度使大人?你們?你們可有上方軍令?」那個甲士驚疑回應,反而流露了戒備神情。
「我們護衛節度使大人自隴右歸來,大人疲憊,不想驚動文武,你們這里未住貴人,我們來了只是休息,不會出什麼事情。」
護衛耐心解釋,他也是很想放松身心,這一路緊張兮兮,非常疲倦。
「請問是哪位節度使大人?」甲士又問道。
「川南節度使大人。」護衛回答。
甲士下意識向其他伙伴望去,回頭道︰「我等不識大人,請稍候,我去找認識大人的人。」
「好,你快些。」護衛有些不耐道,但見那個甲士一擺手,四個甲士竟然都退入府門內,關上了府門。
韋扶風只能等候,心里沒有怪罪的氣惱,反而認為那個甲士做的很好。
片刻後,府門開了一道縫,韋扶風主動走前幾步,摘下皮帽布巾,與府門之間隔著兩個護衛止步。
府門猛的大開,走出一名濃眉大眼,身披明光甲的魁梧將官。
將官走出府門,疾步走下石階,止步恭敬軍禮︰「屬下拜見軍使大人。」
「江瑾,你怎麼在這里?」韋扶風意外的問道。
「大人,屬下是護衛小雪夫人。」將官恭敬回答。
「小雪來了閬州?」韋扶風意外輕語。
小雪應該在渝州處置事務,怎麼來了閬州。
「回稟大人,小雪夫人是隨同一批商貨來到閬州,之後留在閬州至今。」江瑾恭敬回答。
韋扶風點頭,道︰「本軍疲倦,想要好生休息,既然你在這里,護衛由你接手,隨本軍來的都去休息,明日听用。」
「屬下領命,大人請進。」江瑾恭敬回應,側身讓路,他是虎賁衛的武官,官位牙將。
虎賁衛就是節度使的內衛,隨護韋扶風的十個護衛,就是隸屬虎賁衛。
韋扶風點頭邁步,走到府門前拾級而上進入。
江瑾和護衛們跟隨在後,府內守立著十多名甲士,見到韋扶風恭敬軍禮。
韋扶風輕嗯點頭,看見了多數是熟面孔,這才徹底放下戒心。
江瑾陪伴韋扶風去往後宅,走到後宅儀門,一個女人急匆匆的走出,後面跟隨數名奴婢。
那女人身穿誥命衣裙,容顏白皙清麗,正是小雪。
「老爺。」小雪驚喜呼喚,腳步不停的小跑迎向韋扶風。
韋扶風的形象很是邋遢,他心悅的抬起左手阻止小雪靠近,微笑回應︰「小雪。」
小雪卻是不嫌邋遢,伸出玉手抓了韋扶風左臂。
韋扶風扭頭吩咐︰「江瑾,你去吧。」
江瑾恭敬告退離開了,小雪扶著韋扶風左臂,一起去入內宅。
走動中,韋扶風溫和道︰「怎麼來了閬州不回去?」
「奴想老爺可能會自西漢水回來,還有,奴交接了印信,過早回去不妥。」小雪溫柔回答。
韋扶風輕哦,道︰「我累了,洗浴之後睡一覺。」
小雪輕嗯,扭頭吩咐奴婢做事。
屋內,韋扶風坐候歇息,片刻後,小雪走近。
韋扶風隨口問道︰「印信交接給誰了?」
「交接給了令狐姐姐,奴想交給二夫人,但二夫人說需要養身和照顧兒子,讓奴交給了令狐姐姐。」小雪回答。
「婉兒在渝州呢。」韋扶風輕語。
「嗯,成琴兒也在,她和令狐姐姐是二夫人房里人,應該伴隨二夫人,她們的兒子都留在夜郎府,三夫人照顧。」小雪回答。
韋扶風點頭,眼皮打架,神態明顯的昏昏欲睡。
小雪扶起韋扶風,服侍解衣。
韋扶風走去湯桶進入,身在溫暖的湯桶內,舒服的閉上眼楮,小雪為他梳洗頭發。
洗浴後的韋扶風躺在榻上,酣然入睡。
小雪斜身坐在榻邊,一雙美目溫柔的望著韋扶風臉龐,唇角翹起的含了笑意。
小雪是主動的來到閬州,事實上是一種退一步的周旋策略。
韋扶風離開渝州的時候,交待田雯兒做主治下軍政,李雪柔與如夫人們輔佐。
但是,渝州的掌印權力一直由小雪主管。
韋扶風的安排讓小雪承受心理壓力,雖然李雪柔沒有要求掌印,但李雪柔的地位是妻室,還為韋扶風生了兒子。
小雪陷入為難,心態復雜的不知如何是好。
掌印很久,小雪習慣了軍政權力,交出去心有不甘,不交又怕李雪柔不悅,遭到貪戀權力的詬病。
李雪柔駐留在渝州,小雪身為如夫人,理應尊崇的稟告重要軍政事務。
最終,韋扶風一道軍令,讓小雪決定退一步,主動押解商貨去往閬州,之後不歸的等候韋扶風回來。
小雪猜想韋扶風若是急于回來,很可能會走西漢水路,就是不從水路回來,她的退一步,也能夠化解貪戀權力的詬病。
小雪決定退一步,還與韋扶風置立的閬風韋氏有關。
閬風韋氏的置立,表面上還是韋扶風為主的一家人,但事實上會形成一種無形分裂,那種分裂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明顯。
就像一座軍營里的將士,大家在一起友情深厚,忽然有一日被分成兩個軍號隸屬。
雖然友情還在,但隸屬高于友情關系,相比友情,將士不敢存在背叛隸屬的行為。
小雪被歸屬閬風韋氏,她就成了閬風韋氏的如夫人,日後她的孩子出身,會打上閬風韋氏的印記,與夜郎韋氏之間存在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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