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韋扶風一行抵達廣州南海縣。
碼頭上只有廣州長史迎接,身在象州的劉崇龜,名義上依然是廣州刺史。
蒙蒙細雨,船只靠岸平穩,搭跳板,護衛自其他船只先行登岸,警衛。
韋扶風一身細鱗甲,獨自通過踏板登岸,與恭敬見禮的長史說話。
長德和長福,扶著琥珀自另一船只登岸。
琥珀的吩咐下,兩人急匆匆小跑到韋扶風船只,扶著公主和十四娘登岸。
「長福哥,謝謝。」一上岸,十四娘笑語道謝。
「小主母,不要折煞奴婢。」長福恭敬彎腰的苦笑低語。
「你去扶了春娥秋嬋。」十四娘笑語。
長福恭敬回應,與長德一前一後入船去扶兩個宮女登岸。
十個宦官,只有長福和長德跟隨,他們是跟隨十四娘。
長喜留在桂州,九娘身邊听用,其他的七個宦官各領差事,分散行事。
韋扶風乘坐的是小公主的船只,十四娘與琥珀,加上兩個宦官一船,十四娘被韋扶風喚在身邊,與小公主在一起。
登岸,韋扶風的主要精力用于公事,他與長史溝通,一起步行去往城池。
女人們和宦官跟隨,護衛排成左右長龍警衛。
南海縣城外,搭建了大片窩棚,有序的分成區域。
很多衣不遮體的男女在窩棚居住,很多的孩童在雨中嬉戲,幾乎沒有鬧災的淒涼氣氛。
「侯爺來了,扶風侯大人來了。」有人用听不懂的方言呼喊。
很快,數不清的人自窩棚走出,跪拜,亂七八糟的聲音傳蕩。
韋扶風抬手揮擺致意,然後扭頭吩咐,長史立刻轉身大聲吩咐。
外圍許多差役立刻大聲告訴難民,侯爺不讓淋雨跪拜,生病了還得耗費藥材。
韋扶風與長史進入城池,城中的景象可以用擁擠形容,大街兩側全是窩棚。
听得侯爺來了,數不清的難民出現,夾道冒雨跪拜,方言或漢語感謝侯爺施舍吃食,場面雜亂不堪,但也熱鬧非凡。
韋扶風微笑的左顧右盼,點頭示意,這一出事實上是他的吩咐,不然難民不會有組織的‘感恩’,他要讓民心知道,是扶風侯施舍了救命糧。
手下人會告訴難民,好生感謝侯爺,不然侯爺一生氣,救命糧或許斷了。
底層民心,淳樸而又容易盲從,農民軍只要有人給吃食,就會盲從的感恩戴德追隨。
韋扶風的做法不是虛榮心,而是統治的必然手段,三人成虎,這麼多難民說他好,形成一種不容置疑的輿論。
一直走到都督府,入內在大堂落座,廣州的文武官員陸續聚集而來,濟濟一堂十數人,都有座位。
左右首位是林海和營田使張華,營田使下首是廣州長史,六曹參軍,南海縣令,縣丞,主簿,縣尉,敬陪末座。
「入冊了多少人口?」韋扶風與主官微笑點頭後,問道。
「回大人,屯田軍壯士增口一萬七千多,入民籍四萬八千多口,多數是嶺南蠻人,存在日後逃口的不穩因素。」營田使張華回答。
韋扶風說道︰「無妨,記住,逃口不許緝拿,要盡快落實分田,逃口者不必銷籍,改為行商戶口,行商戶口可以自己私商,也可以做雇工,但要告知,日後遭遇天災,不會得到官府救濟。」
官員們點頭,林海道︰「大人,說及行商,大人下令查封鹽業,引起很多將士不滿,當初大人允許入籌行商,如今讓入籌將士不能接受。」
韋扶風說道︰「不能接受也得接受,本軍治下的官員和將官很多,難道只能入籌商業的將官獲得利益?
官員們的俸祿,地方上的工程,軍餉軍需,完全依靠屯田軍和農民的糧賦,後果怨聲載道。」
官員們點頭,韋扶風繼續道︰「我們的太平日子,需要強大軍力守護,我們治下若想不出現大規模亂匪,靠的是多數人能夠餓不死,有飯吃,那個願意刀口舌忝血的造反。」
頓一下,韋扶風又道︰「本軍收管鹽業,並非眼熱財富,而是維護統治的需要。
自古以來,鹽鐵就是歷代朝廷的命脈收入,本軍不過是沿襲歷代朝廷的做法,總不能讓少數人牟取暴利,成為與本軍作對的巨商豪富,逼迫本軍殺人除患。」
官員們凜然,個個神情嚴肅,正襟危坐,他們在廣州為官,個個參與商業牟利。
韋扶風狠話一出,沒人不怕,唯一能夠心平氣和的,只有林海。
林海也牟利,但絕對支持韋扶風的任何決定。
韋扶風又道︰「本軍收管鹽業,並非徹底堵住大家利益,以往大家一次獲利百兩銀子,日後或許獲利一兩銀子,表面上落差很大,但卻是合法的安心銀子。
大家的眼光要放長遠,本軍的治下,多數流官制,諸位不可能久任廣州,有功勞的高升,中規中矩的遷任,做事不力的降職,甚至罷官。
若是離任,遷任,致仕,或者去世,之後你們的獲利,子孫的獲利,拿什麼保護?後來者也要利益,他們會奪走你們日後的獲利。
假如一萬銀子的利益,你們在任上獲得,很歡喜吧,但更有權勢的人盯上你,想辦法壓榨。
也可以說,本軍缺乏軍餉之時,只能盯上牟取暴利的豪富,本軍守不住疆域,只能不擇手段。」
韋扶風緩口氣,道︰「大家圖個長遠吧,一萬銀子分成幾十年獲利,只要本軍不敗,你們和子孫,永遠能夠獲得你們掙下的利益。」
官員們紛紛點頭,韋扶風又微笑道︰「各位,本軍知道入籌可以買賣,若是有急于獲利者,可以依據獲利估價賣給本軍,本軍只能付出十年估銀,日後水道行商要置立數家合法眾籌商會,拿籌最多者為會首。」
官員們意外的互相觀望。
韋扶風道︰「置立商會,一是保護入籌價值,二是避免無序競爭,不允許一窩蜂的奪食,造成利益糾紛,另外也要鼓勵海商。」
「大人,若是置立商會,是不是禁止商會之外的行商?」南海縣主簿起身,恭敬問道。
韋扶風回答︰「不禁止,但關稅高于商會,本軍的意思是,商會溝通南北,而每一地的商貨聚散,盡量不要與本地小商爭利。」
頓一下,韋扶風又道︰「商會只能在重要碼頭和城池買下一處商鋪,針對當地商戶收貨和發賣,不得直接在很多所在買下商鋪,本軍不想玩火自焚,縱容商會一呼萬應,嘯聚數萬武力。」
「屬下清楚。」主簿恭敬回答,坐下。
韋扶風又道︰「本軍保護商會的獲利,其中鹽鐵的價格必須官府調控,官府調控一是能夠讓商會必定獲利,二是避免互相殺價或暴漲,從而引發民憤和官府商賦流失。
另外,置立商會的更重要意義,能夠讓官府及時救災和運兵,我們的治下穩定,諸位的利益才能源源不斷,一旦發生造反兵禍,諸位有再多銀子,也是浮雲。」
官員們紛紛點頭,韋扶風又道︰「天災是不幸,但我們也能夠變成有幸,如今人口聚集,本軍決定擴修城池,興建官衙,諸位做官,應該宜居。但不能有虧職守。」
官員們紛紛點頭,韋扶風起身,微笑道︰「好啦,諸位散了吧。」
官員們辭禮離開,只留下了林海,林海道︰「大人收管鹽業,確實非常重要。」
「鹽業是一條命脈,若不收管會造成巨大禍患,我的二伯父運鹽牟取暴利,用不了幾年就能夠巨富,有錢能夠收買-官員,能夠蓄養精銳軍力和刺客死士,最後一呼萬應,要了我的性命。」韋扶風語氣自嘲道。
林海意外,驚愕。
韋扶風笑語︰「走吧,我們喝酒去,這一路好生遭罪。」
林海笑了,請韋扶風去往二堂,喝酒說話
韋扶風睡了一個舒坦覺,起身,十四娘服侍他淨面漱口,然後出屋晨練。
長福長德在院中恭敬佇立,十四娘站在屋門口,眼楮溫柔看著舞槍的韋扶風。
晨練之後,韋扶風離開去見林海夫妻和琥珀,一起用早膳。
十四娘留在居處,與兩個宦官吃飯。
飯後,兩個宦官擺好筆墨紙硯,十四娘開始教授他們讀書寫字。
兩個宦官學生,非常認真,但他們的年齡大了,讀書很是笨拙。
十四娘很有耐心,從不發脾氣,在長德寫完十個字後,夸贊道︰「長德哥比長福哥有進步。」
長福扭頭看一眼,笑而不語。
長德寫的字,那是鬼畫符一般,歪歪扭扭,大大小小,而長福跟隨長順多年,粗通文墨。
長德激動不已,寫十個字,簡直使出了牛勁,十四娘一夸,他也覺得進步很大,當下提筆靜氣,繼續書寫練字,一連書寫二十個長德。
十四娘是主動教授宦官識字讀書,源于韋扶風隨口遺憾識字的宦官太少。
長德長富能夠得小主母親自為老師,感激不已。還有,小主母非常的尊重他們。
習字之後是識字,十四娘用蒙學千字帖教授。
相比書寫,兩個宦官識字的進度快上很多,原本大字不識的長德,已然識字二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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