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起身恭敬佇立。
皇後道︰「你是本宮老人,地位不會低于長德,一定要謹記安守本分,扶風侯為人猜忌,若是行為不妥,你只怕有性命之憂。」
「奴婢必定安分守己,盡心服侍殿下。」劉全恭敬回答。
「以後你名劉長全,出去與長德一起,挑些底層宦官帶走,記住,不可接受推薦,日後若是出了事情,頂罪的會是你。」皇後警告,長全恭敬回應,離開了偏殿。
皇後又喚了人來,開始為女兒做衣物,女兒出嫁倉促而又寒酸,本心也是沒有當成出嫁,期望有一日能夠接回女兒。
但如今扶風侯尊重善待女兒,朝廷又如此式微,接回女兒只能是遙遙無期。
不久,昭宗的妃嬪和兒女,聞訊過來道賀。
偏殿內一時間擁擠熱鬧,一掃多日惶恐沉悶,但在皇後的囑咐下,也是不敢高聲驚擾聖駕
河東軍進入同州,嚇退邠寧軍,休整之後繼續向西挺進,兵鋒指向坊州。
坊州隸屬鄜坊節度使,被王行渝侵佔多年。
鄜州和坊州位于洛河流域,都是適宜農業的所在,洛水是渭河一大支流。
洛河有兩個,一個位于關內渭北,習稱北洛水,一個位于東都洛陽,習稱南洛水。
童山率領一萬軍力進逼坊州,李玉珠在軍中隨行,她的目的很明確,不能任由河東軍禍害坊州,以後坊州是她的地盤。
鎮守坊州的邠寧軍,還是聞風退離,也可以說是奉令退守邠州老巢。
王行渝不能任由河東軍一口口的吃掉軍力,意圖集結所有軍力與河東軍決戰。
王行渝使人聯絡鳳翔軍李茂貞,使者擺事實,講典故,言明合著生存,分則會被各個擊破。
可惜李茂貞鐵了心的不為所動,主要是皇帝的意圖已然表明,不支持河東軍進攻鳳翔府,反而任職李茂貞兼任邠寧節度使。
西川的失去,讓李茂貞不再顧此失彼,集結的十幾萬大軍足以獨擋河東軍。
川南軍沒有兵出武關道的跡象,故此李茂貞不想與王行渝聯合,因為失去了西川,他更想奪取邠寧節度使地盤彌補損失。
鄜坊軍騎兵,河東軍先鋒騎兵,幾乎同一時刻抵達坊州城池,領軍李罕之喝令鄜坊軍離開。
鄜坊軍騎兵卻是不讓,聲稱奉了李玉珠軍令,接管收復的坊州。
李罕之怒了,下令開戰,但屬下大半騎兵並非他的隸屬,將官知道李玉珠是節度使大人嫡女,都不願冒然自相殘殺。
李罕之暴跳如雷,卻是只能對峙僵持。
直至半日後,李玉珠乘車抵達,以地主的身份犒勞河東軍,這才彼此相安。
李克用大軍抵達,扎營城外,李玉珠出城去往大營,在帥帳見到了父親和兄弟李存勖。
看見女兒挺著肚子走進來,李克用坐不住的起身走出案後,關心的責備︰「你有身孕,還在外奔波,真是不知好歹。」
李玉珠笑語︰「李克用的女兒,就是馬背上也能生兒育女。」
李克用听了欣悅,道︰「但願肚子里的小家伙,日後能夠如同草原雄鷹,奔馳烈馬。」
李玉珠恭敬女禮︰「父親,女兒思念您,思念母親。」
李克用點頭,道︰「雛鷹終有長大築巢的一日,為父為你自豪。」
李玉珠含笑點頭,李存勖禮道︰「三姐安好。」
李玉珠注目,微笑道︰「好,我的兄弟,日後的頂梁柱,跟隨父親征戰,愈發智勇。」
李存勖恭敬道︰「謝三姐抬愛。」
李克用微笑道︰「來,坐,你遠途南下,必有所圖,不會只為了坊州之地吧。」
李玉珠坐在衛士搬來的胡凳,李克用也坐回了案後,李存勖也在李玉珠斜對坐了,老將蓋寓卻是不在。
李玉珠道︰「父親揮軍入關內,正是圖霸關內的時機,女兒應該居中溝通。」
李克用搖頭,道︰「你想的簡單,若是以前,為父擊敗關內三鎮不難,如今李茂貞擁兵十數萬,加上皇帝不想滅亡李茂貞,為父出師無名不說,就算戰敗李茂貞,結果也是兩敗俱傷。」
李玉珠說道︰「女兒的想法,川南軍與父親聯合,川南軍最少能夠出兵五萬,加上朔方軍力,足以滅亡關內三鎮。」
李克用道︰「不說川南軍戰力強弱,事實上韋扶風的心理,不希望為父滅亡鳳翔軍,而為父也不願與鳳翔軍火拼。」
李玉珠說道︰「女兒可以說服郎君,兩家佔據關內,合則有利于戰敗宣武軍。」
李克用皺眉,道︰「玉珠,為父實言告訴你,為父忌憚韋扶風進軍關內,你的合則兩利說法,存在著反目成仇的禍患變數,不要一廂情願的只看到好處。」
李玉珠愣怔,道︰「父親是擔憂日後不能相容,反目成仇。」
李克用點頭,道︰「地盤相鄰或交錯,避免不了利益摩擦,若是日後為了關內的利益反目,河東軍陷入顧此失彼的後果,你的想法美好,但不可妄想憑著一人之力,主導大局變數,就是為父和韋扶風,也難免被大局影響而身不由己。」
李玉珠點頭,道︰「女兒想的淺薄。」
李克用道︰「如今的局勢而言,川南軍與河東軍維持相安互助,只就河東軍的利益而言,能夠不斷獲得川南軍的財力。
付出財力的川南軍,大樹底下好乘涼,獲得安定時間休養生息,加強統治,你知道嗎?川南軍進奪了西川。」
李玉珠听了平靜,道︰「女兒听郎君說過,早就能夠奪取西川,而且不會很難,難處是日後守成。
西川地域面臨羌族,吐蕃和南詔的邊患,還有王建盤踞雅州,鳳翔軍的敵視,後果牽制太多軍力,得不償失。」
李克用笑語︰「為父小視了女婿,原來不是不能取之,而是到手之後太過麻煩。」
李玉珠點頭,道︰「女兒听說父親索要三十萬石糧食,只怕是掏空了金州治下的倉儲。」
「你怨為父?」李克用問道。
李玉珠搖頭道︰「父親的做法無錯,只有盤剝才能自強弱附,听了父親的言語,女兒清楚,川南軍已然是父親眼中的一個對手。」
李克用點頭,道︰「為父也不想讓你難做,但爭雄天下容不得心慈手軟,而且河東軍勞師動眾,消耗甚巨,必須不顧一切的自強補給。」
李玉珠點頭。
李克用道︰「韋扶風如今佔據的地盤,還在為父容忍之內,若是佔據了關內,日後必然與為父爭斗天下,為父只要滅亡宣武軍,佔據中原稱霸,韋扶風就只能偏安西南稱王,而為父和後人能夠容之。」
李玉珠點頭道︰「女兒清楚了,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川南軍若是壓過河東軍,女兒未必能夠善果。」
李克用點頭,道︰「不能聯手滅亡鳳翔軍,還有一個主因,為父不能有了叛逆朝廷的名聲。
你知道,我們出身來自草原,一旦坐實挾天子的名聲,會造成內憂外患的嚴重後果。
河東的漢人激烈排斥我們,故此我們若想奪取天下,絕對不能先入主關內,我們尊崇-皇帝,能夠壓制漢人的反抗。」
李玉珠點頭,道︰「難怪當初皇帝背信棄義的討伐父親,父親還願低聲下氣的上書自辯,若是換成女兒,絕對會裂土立國。」
李克用搖頭,道︰「裂土立國,我們沒有人文底蘊,在很多河東人的心里,我們是沙陀異族。
我們裂土背叛大唐,河東必然匪患蜂起,一個個的山大王打著大義旗號,大義不當糧食,但對于我們絕對的不能失去。」
李存勖點頭道︰「父親說的在理,若想進奪中原,我們需要皇帝大義壓制人心。
另外,如今的關內多年災害,農業出產日漸貧瘠,相比大局利弊,佔據得不償失。」
李克用贊許點頭,看了李玉珠,溫和道︰「坊州鄜州算是為父給你的一個禮物,日後不必一半所出供奉河東。」
「謝父親大人。」李玉珠道謝。
「你在坊州好生養身,接下來的戰事,你的軍力不必參與,為父不想損失戰利。」李克用直白說道。
「既然不會聯軍滅亡鳳翔軍,女兒不留在坊州,南下去往江陵府,問一問郎君是否氣惱。」李玉珠說道。
「韋扶風得了西川,進佔嘉陵江上游,溝通隴右,算起來,他比為父獲益多多。」李克用說道。
李玉珠笑語︰「被人索取終歸不舒服,女兒也打算見一面南方的大夫人。」
「听說韋扶風的大夫人至今不育,你若是去了,未必會給你好臉色。」李克用說道。
「雖然未曾見面,女兒也知道不會遭遇冷臉,那位大夫人頗有容人之量,若是蠻橫之輩,女兒可不會自找恥辱。」李玉珠微笑回應。
李克用眼神復雜的看了女兒,感慨點頭。
女兒的變化太大,再不復那個風風火火,蠻不講理的女兒,這讓李克用的心里,莫名的失落。
李玉珠離開回了坊州城,李存勖送出去返回,說道︰「父親,我感覺三姐仿佛變了一個人。」
李克用說道︰「她是你的姐姐,韋扶風的夫人,執掌一方的統治者,還即將成為母親。
在其位,憂其事,責任壓身,在郎君與娘家的夾縫里期望美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許,當初不該讓她外嫁。」
李存勖笑語︰「三姐的性情,父親管得了,當初三姐願意嫁給韋扶風,就是想成為朔方之主,如今的變化,應該是朔方之主的地位養成。」
李克用點頭,輕語︰「但願你們姐弟,日後能夠和睦。」
「只要朔方的依附不變,孩兒自然不會與三姐為難。」李存勖直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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