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扶風正容,說道︰「玉珠,日後若是宣武軍南下,你不要焦慮的去求岳父大人,觀望即可。」
「郎君有信心獨擋宣武軍?」李玉珠詫異道。
韋扶風搖頭道︰「戰爭不能憑借信心,你只須記住觀望即可,並且嚴防河東軍進襲朔方。」
李玉珠臉色一變,難以置信道︰「郎君在說笑嗎?」
韋扶風說道︰「我沒有說笑,河東軍掠奪成性,朔方和隴右在我的支援,你和五伯父的經營之下,必然日漸富裕,也會日漸引起河東軍的貪婪,直至出兵接管。」
「不可能,父親絕不會奪取我的領地。」李玉珠激動的尖聲反駁,眼楮盯著韋扶風,仿佛一只炸毛的母豹子。
韋扶風平靜看著李玉珠,不語。
兩人對視片刻,李玉珠氣惱道︰「我不能生氣,你給我一個解釋。」
韋扶風平靜道︰「河東軍的情況,你比我清楚,雖然入主河東,但依然有著草原人的觀念,事實上,河東軍並非鐵板一塊,你的叔父在河東,擁有很強的勢力。」
李玉珠愣怔,韋扶風又道︰「听說,河東軍入關內,李存勖兄弟跟隨歷練,岳父大人很多次出征,也都會帶上李存勖,日後李存勖必定世襲晉王。」
李玉珠點頭,韋扶風又道︰「我說句話,非是詛咒岳父大人,一般勇猛善戰的武臣,多數不能長壽。
岳父大人明顯在急切的培養下一代晉王,而在培養的同時,也會為兒子排除禍患,十年後,李存勖兄弟也不過二十歲,資歷威望不足以壓制所有人。」
李玉珠皺眉,冷靜道︰「郎君是說,父親會讓叔父離開河東,佔據朔方隴右。」
韋扶風點頭道︰「那是最人性化的排除禍患手段,你的叔父若是不願離開河東,岳父大人八成會為了兒子,鏟除兄弟。」
「郎君所言,只是臆想。」李玉珠輕語。
韋扶風說道︰「我希望是臆想,但不能不防,隴右和朔方被我佔據之後,我獲得了騎兵。
岳父大人高-瞻遠矚,知道絕不能縱容我久佔隴右朔方,久之成為河東軍月復背大患,所以必定會奪取,而後安置可能威脅李存勖的勢力,而我失去隴右朔方,就只能偏安西南,可謂一石二鳥的良策。」
李玉珠扭頭若有所思,韋扶風眼楮落在她的月復部,微笑觀看,忽問道︰「孩子安靜嗎?」
「安靜,八成是個女兒。」李玉珠語氣溫柔回應。
「兒女對我而言不分輕重,而且你已經有了一個兒子。」韋扶風輕語。
李玉珠點頭,忽問道︰「你不讓我求父親,萬一失去荊州怎麼辦?」
韋扶風回答︰「逐鹿大事,非你能夠左右心意,你怎麼求也是無用,若是你去往河東,或許一去難歸,若是宣武軍南下進攻,你最好離開朔方,去往渝州與我團聚,避開煩惱。」
李玉珠默然不語,韋扶風又道︰「事實上,我沒有信心對抗宣武軍,對于我而言,寧可失去荊州,也不能失去朔方隴右。」
李玉珠點頭,忽而笑語︰「郎君的話,我不會說出去,拭目以待未來會否出現。」
韋扶風一笑,他分析一通,不過是給‘母老虎’提個醒罷了,每個人都有不能觸踫的逆鱗,面臨抉擇之時,逆鱗最重要。
韋扶風起身坐在李玉珠身旁,伸手撫模隆起月復部。
李玉珠輕語︰「能不能陪伴我,等候孩兒出世。」
「我本就打算陪伴你,不過你有孕之身南下顛簸,實在魯莽。」韋扶風輕語關心。
「若是不能見你說話,我會煩躁不安,那對孩兒更不好。」李玉珠溫柔輕語。
韋扶風點頭,問道︰「婉秋好嗎?文東壯實嗎?」
「她們都好,婉秋的思念悶在心里,待我回去後,讓她南下服侍,文東壯實,就是愛哭鬧。」李玉珠回答。
韋扶風點頭,道︰「我請皇後娘娘封你為公主。」
「嗯?賜封公主,是郎君上請?」李玉珠大為意外。
韋扶風點頭道︰「你自認扎根朔方,兒孫出身夜郎韋氏並不適合,我讓小公主在家信為你求封公主,那時候還不知道關內發生的亂事。」
「我還以為是皇帝的打發手段,賜封的廣德公主,我一听不喜,廣德廣德,仿佛諷刺之意,我沒什麼大德可言。」李玉珠不滿意道。
韋扶風笑語︰「你坐鎮綏德縣,朔方極北的草原也有天德軍(包頭)建制,地盤廣大,名為廣德也算合理。」
「不中听,既然有天德軍建制,賜封為天德公主豈不更好。」李玉珠駁說。
韋扶風好笑,搖頭道︰「天德太大了,天德軍的含義,也是為了向草原人宣示大唐武威,你既然是草原人後裔,廣德更適合。」
李玉珠點頭道︰「既然是郎君的心意,賜封公主我願重視,郎君有心在朔方開枝散葉,那是不是名為朔方韋氏。」
韋扶風想了一下,道︰「朔方太廣,不如涼州韋氏。」
「閬風韋氏,不也是福建嶺南嗎?」李玉珠問道。
韋扶風解釋︰「那是指統治地域,閬風韋氏事實上就是扎根福州,逐漸成為世代相傳的宗族。
例如太原王氏,就算沒落也依然聞名于世,而涼州自古知名,容易形成開枝散葉的宗族名望。」
「可是,我習慣居住在綏州。或者靈州也可以,涼州太遠了。」李玉珠不滿意道。
韋扶風解釋︰「你願意的久居之地,與涼州韋氏並不沖突,我擇涼州韋氏,一是非常重視涼州的戰略地位與富裕底蘊,二是宣示隴右是我的地盤,遏制五伯父的主人名望。」
李玉珠點頭,韋扶風又道︰「不要輕視涼州邊遠,如今巴蜀溝通隴右,絲綢之路即將再現繁榮,涼州做為河西走廊的大門,日後的繁華必定勝過朔方。」
李玉珠點頭,道︰「好,就名涼州韋氏,郎君,你看我改封涼國公主可好?」
韋扶風一怔,搖頭道︰「不成,我父被封為涼國公,你壓一頭,涉嫌不孝。」
李玉珠愣怔,隨即說道︰「皇帝是怎麼想的?公爹任職桂管,為何不封為桂國公,涼國公根本不搭邊。」
韋扶風無語,沒法解釋,又听李玉珠道︰「算了,廣德就廣德吧。」
「郎君,你是不是很喜歡皇帝的女兒?」李玉珠急轉彎的又問道。
韋扶風點頭道︰「她才九歲,我的喜歡一是憐憫,二是有幾分敬重,她是代替姐姐賜婚。」
「女孩兒都有純真的時候,長大了會變很多,郎君不要大意失荊州,皇帝的女兒,隨著長大,必然背負皇族信念,下意識仇視逆賊。」李玉珠警告道。
韋扶風點頭道︰「我只是賦予監察權力,事實上用于震懾地方官。」
「可我听林姐姐說,小公主擁有一千多將士的指揮權,假如公主在皇族信念的驅使下,或許謀求與野心官員合作,或者被野心官員利用大義游說,說服小公主合作。」李玉珠警告道。
韋扶風道︰「駐扎福州的軍力,都是歸屬渝州都督府輪駐,宦官統領的軍力,出自渝州千鶴營。
千鶴營的將士,可以說是我的死忠軍力,或許存在被收買,但最少有八成將士絕對不會背叛。」
李玉珠輕哦,道︰「听的出,郎君非常重視福建嶺南。」
韋扶風解釋︰「福建嶺南遠離中原,可以開拓為後方根基,二十幾年後,或許能夠稱之為第二江淮,故此失去荊州,我能夠承受。
日後潭州和嶺南能夠替代為大糧倉,一旦失去隴右朔方,我就成了劉備時代的蜀國,最終會被中原王朝滅亡。」
李玉珠點頭道︰「郎君稱得上高-瞻遠矚。」
韋扶風道︰「每個人都有所長,也有所短,岳父大人的長處是能征善戰,短處是不善經營地盤,所以最喜歡以戰養戰。
岳父大人的致命缺點,不能遭到挫敗,一旦不能以戰養戰,後果爆發嚴重的內憂外患,眾叛親離。」
李玉珠點頭,韋扶風又道︰「我的長處不說了,短處是缺少膽略和霸氣,所以我最喜歡謀而後動。
我的統治缺陷,最怕發生大規模戰事,一旦陷入戰爭泥潭,統治的制衡會被打破,領軍者不可避免的形成藩鎮團體,最終尾大不掉,殺我取而代之。」
「郎君不缺膽略。」李玉珠輕語。
韋扶風解釋︰「我說的膽略,是指軍事上的大勇決斷,非是悍將之勇,例如河東軍進攻某處城池,能夠不惜代價的蟻附攻城,而我不願發動攻城戰。」
「上兵伐謀,攻堅下策,最不可取。」李玉珠說道。
韋扶風說道︰「那是紙上談兵的文人觀念,河東軍為什麼勇猛善戰,因為養成了悍不畏死的軍心,能夠以一當十,而我的軍力,大多數不曾經歷血戰,無論是膽氣,實戰技巧,根本談不上一個悍字。」
「郎君知己知彼,也可以打造一支悍勇牙軍。」李玉珠說道。
韋扶風搖頭道︰「打造悍勇牙軍,非我所長,我也一直盡量的規避牙軍統治。
赫赫有名的河朔三鎮,百多年來被牙軍集團主宰廢立,多少位節度使家破人亡,我不具備岳父大人的統軍威望,打造牙軍,最後必遭反噬。」
李玉珠點頭,韋扶風又道︰「我的統治策略,簡單說是步步為營,有機會就開疆拓土,沒有機會就固守觀望,利用南方所出支援隴右朔方,積蓄騎兵,唯有擁有騎軍,才能擁有進攻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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