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扶風卻是不願招惹麻煩,節外生枝,他冒險來到宣武軍地盤,抱著走一遭,哄弄一下的快速離開。
「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換個居處吧。」韋扶風溫和道。
「好生坐著,姨娘去取婚書。」張姨娘笑語,轉身離開了。
韋扶風只好走去坐下,不明白張姨娘的用意,自己說了接納她,何必還扯上別的女子。
片刻後,門簾挑起,走進來一個端著茶盤的奴婢,走近放置桌上,細語︰「貴客請用茶。」
韋扶風點頭,取茶碗品一下,端在手里,問道︰「你是服侍月嬋小姐?」
奴婢點頭,韋扶風又道︰「月嬋小姐陪伴上香,應當與張姨娘非常親近。」
奴婢細語︰「請貴客莫要誤會,出城上香的是夫人,不是妾室。」
韋扶風點頭,舉杯品一口茶,靜默片刻,門簾挑起,奴婢們搬進來湯桶,之後提桶運水倒入。
眼看水夠了,韋扶風起身打發奴婢們,自解衣物進入湯桶洗浴,送茶的奴婢去往內室。
過了一會兒,內室走出一個月白衣褲美人,走近湯桶伸出一雙縴縴玉手,幫助韋扶風解開發髻。
「月嬋小姐,張姨娘的授意嗎?」韋扶風問道。
美人不語,取出梳子梳理韋扶風頭發。
韋扶風不悅道︰「張姨娘什麼意思?」
美人低語︰「你別誤會,夫人是好心,奴是鄭氏女兒,跟隨夫人去往汴梁,獻給大王或服侍大王的兒子。」
韋扶風意外,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美人又低語︰「夫人憐惜奴,說過大王冷酷無情,奴服侍了,也不會帶給鄭氏利益。」
韋扶風輕語︰「你是說,朱溫夫人病危,鄭氏的男人們慌了神。」
美人默然不語。
韋扶風輕語︰「世家大族,再無往日脊梁。」
「將軍認為,房屋的大梁,能夠不依靠牆壁懸浮嗎?」美人低語反駁。
韋扶風啞然。
美人又低語︰「世家大族的脊梁,需要財富根基支撐,破落戶必然失去人望話語權。」
韋扶風默然。
美人繼續低語︰「鄭氏最迫切的是生存危機,亂世一味的清高空談脊梁,只能是家破人亡。」
韋扶風溫和道︰「你說的是人生道理,我認同。」
美人低語︰「夫人經歷過不堪人生,但能換取了刺史女兒的門楣,佛曰因果,沒有忍辱負重,那有人生得意。」
韋扶風溫和道︰「你是在為自己樹立人生觀嗎?」
美人低語︰「世家大族,沒人願意低下頭顱奴顏婢膝。
大唐初年,太宗皇帝面對來勢洶洶的突厥,為了保住江山社稷,不得不低下高貴頭顱稱臣,奉上財寶女人討好突厥。」
韋扶風輕語︰「是呀,越王勾踐更是千古留名的典範,你自詡西施。」
「奴家蒲柳之姿,比不得古人西施。」美人低語。
韋扶風笑語︰「蒲柳之姿,還敢去魅惑朱溫,莫非想要惡心死了朱溫。」
「你?胡說八道什麼?」美人嗔怒,玉手扯一下韋扶風頭發。
韋扶風輕語︰「我是勸你別去,不合時宜,張姨娘的姐姐還沒死,你去了,病中的朱溫夫人知曉,八成殺了你。」
美人玉手停止,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低語︰「你居然膽敢不尊重大王,直呼其名。」
「軍中直呼其名的多了去,大王的稱呼,近年的事情。」韋扶風輕描淡寫的說道。
「夫人的姐姐,有那麼狠毒嗎?听說很是賢惠。」美人不安低語。
韋扶風回答︰「我沒見過朱溫夫人,听說朱溫懼內,也有說是尊敬,對于夫人言听計從。」
美人沉默,韋扶風輕語︰「梳頭吧。」
美人玉手動起來。
韋扶風輕語︰「張姨娘的意思,是不是讓你學會服侍男人。」
美人輕嗯,又低語︰「奴家從未服侍過男人。」
「你與鄭昌圖大人什麼關系?」韋扶風又問道,雙手搓洗身體。
「奴是家父庶女。」美人低語。
韋扶風說道︰「你是宰相女兒,鄭昌圖大人為何沒留在長安執政?」
美人回答︰「家父對于僖宗皇帝失望,回了家鄉頤養天年,昭宗皇帝上位,家父遞了賀表,皇帝手諭嘉許幾句,沒有起用家父還朝。」
韋扶風明白怎麼回事,當年唐僖宗倉皇逃離長安,出奔蜀地成都避難,很多大臣沒有隨駕,鄭昌圖應當是其中之一。
韋扶風又問︰「你去往汴梁,鄭昌圖大人的主張?」
美人低語︰「家父纏綿病榻,早就不理事情了。」
韋扶風輕哦,默然一會兒,美人問道︰「將軍家在長安,怎會成為宣武軍將官?」
韋扶風反問︰「你听說過川南節度使嗎?」
美人回答︰「听說過,川南軍扶風侯。」
「哦,你知道扶風侯,川南節度使的名字嗎?」韋扶風問道。
「听說過,名字韋崢。」美人回答。
韋扶風心頭一松,自從請求祖父易名韋錚,他的對外一直都是韋錚名字,只有親近知曉他的原名韋扶風。
另外廣泛的稱謂是扶風侯,大唐皇帝的聖旨或手諭,都是扶風侯稱謂。
韋扶風輕語︰「我原本川南軍兵馬使,荊州一戰負傷成為俘虜,得到一位故舊解救歸屬宣武軍。」
美人低語︰「將軍曾經是川南軍兵馬使。」
韋扶風輕語︰「我小時候過繼給了楚氏,與扶風侯沾親的任職兵馬使,大王多疑,請你不要說起我的小時候事情。」
「將軍放心。奴家不會長舌婦。」美人低語。
「多謝。」韋扶風輕語。
靜默下來,直至韋扶風洗浴完畢,背後的美人,轉身小跑回去了內室。
韋扶風笑了笑,起身出了浴桶,拿過奴婢放置的浴巾擦拭,然後取過備好的寬松內袍穿上。
「我好啦,弄些飯菜來。」韋扶風呼喚。
內室走出奴婢,匆匆走過的出去了。
韋扶風走去坐下,拿起茶壺倒了碗溫茶水喝著。
片刻後,張姨娘玉手拿走木匣子走進來。
張姨娘走近韋扶風,笑語︰「給你抱得美人的機遇,讓人意外的老實巴交,小時候的霸氣那去啦。」
韋扶風微笑道︰「姨娘,我不值得鄭氏看重。」
張姨娘溫柔輕語︰「巴結你,相比巴結大王靠譜的多。」
韋扶風輕語︰「我只是將官,遠不如大王的權威。」
張姨娘搖頭,輕語︰「我說了與姐姐的親情寡淡,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不會珍惜失去權勢人家的女兒。」
韋扶風笑了笑不語。
張姨娘走一步,木匣放在桌上打開,取出一張發黃的紙張,雙手小心翼翼遞給韋扶風。
韋扶風接過觀看,確實是一份轉讓契約,有一部分字跡模糊不清,下面有大娘的名字簽押,相比墨跡最是清楚。
韋扶風點頭,輕語︰「難得姨娘一直保有,當年我不過一個前途暗淡的庶子。」
張姨娘溫柔輕語︰「姨娘不瞞你,當初是未雨綢繆,想著多條討活去處,借著這個契約去給你做小,你的父母通情達理,值得姨娘投奔。」
韋扶風點頭。
張姨娘又道︰「後來听說你家破落的寄人籬下,你父沒能繼續做官,姨娘也就斷了念想,一直壓在匣底。」
韋扶風點頭。
張姨娘又道︰「姨娘當年做了一個錯事,李縣尉亡故,你的未婚妾李筱玥,本來是要尋你投奔,姨娘勸說她,破落戶養不起她,下場會被賣掉。」
韋扶風意外。
張姨娘輕語︰「我不知你過繼給了富貴人家,害了李筱玥錯失幸福,李筱玥成了楊縣丞通房,不知現在好不好。」
韋扶風遲疑一下,輕語︰「李筱玥還好,在我家里呢。」
「啊?她投奔你啦?」張姨娘意外的驚詫。
韋扶風溫和道︰「跟隨一位宗室女陪嫁到了家里,我近年才知曉。」
「宗室女?楊寧兒不是你的夫人嗎?」張姨娘疑惑輕語。
「皇帝賜婚,平坐。」韋扶風回答。
「皇帝給你賜婚?」張姨娘不可思議的驚詫。
韋扶風笑了笑,輕語︰「大唐破落了。」
張姨娘點頭,隨口感慨︰「李縣尉也是大唐宗室,祖先唐德宗。」
韋扶風愣怔,張姨娘玉手入匣,取出一根玉釵,一件金枝玉葉頭飾。
韋扶風輕放契約在桌上,接過飾品觀看,玉釵上雕刻一個風字。
金枝玉葉則是一只金色蜂兒,栩栩如生的落在羊脂白玉葉上。
金色的蜂體胖乎乎,蜂翼薄展,蜂下抱著一顆紫金印。
翻看玉葉背面,雕刻仕女圖,三個小字‘寧娥眉’。
韋扶風點頭,巧奪天工的手藝,忽而一只玉手伸來,取走金枝玉葉頭飾,他抬眼望去。
張姨娘笑盈盈,玉手拆分了玉葉金蜂,拿著金蜂讓韋扶風觀看,笑語︰「看看金印什麼字?」
韋扶風凝視金蜂的紫金印底,細小的四個字體,‘扶風大內’。
韋扶風臉色一變,意外金蜂抱印,居然是一枚真實的鈐印。
鈐印屬于一種私人印信,富貴人家的男女主人,多數擁有鈐印,用于財務收支,來往書信,或者重要書畫的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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