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內。
傍晚。
小聖賢莊。
萬章書房。
萬章位于主位之上,左側第一位坐著荀子,右側從第一位到第三位分別是一席墨綠色儒服,優雅高貴的伏念,氣質溫和,溫文如玉的顏路,以及瀟灑不羈,英俊的張良。
隨著太陽漸漸落下,儒家眾人體內被尸神咒蠱壓制的內力也漸漸開始恢復。
十二個時辰已過。
儒家的幾位弟子為幾人端上了茶,而後便快步離開。
今天,一向陽光明媚的小聖賢莊內,仿佛也籠罩上了一層密布的陰雲。
哪怕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並未有什麼改變。
羅網,陰陽家,縱橫家的蓋聶聯袂而至突襲小聖賢莊,魏言師叔祖為了儒家舍身離去。
萬章,顏路還好,顏路一向溫和,荀子和伏念,張良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荀子和伏念,儒家眾弟子都能感覺到這兩個人的身上嗖嗖的冒冷氣。
萬章品了一口香茗,而後將杯子放在桌子上。
伏念卻是無心品茶,哪怕這是上好的茶。
荀子閉目養神,似是不問世事。
但面前的香茗確實一口也沒動。
半晌,見萬章還在品茶,伏念忍不住了。
他不在端坐,而是起身對著萬章拱手一禮道︰「師尊,我儒家講究出將入相,還請允許弟子入世修行一段時間。」
萬章低垂著眉頭,看向手中茶杯內的倒影,並不言語。
良久,他才淡淡的說了句︰「你意欲何為?」
萬章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今早。
萬章書房。
「東皇閣下教出的好弟子,當真是好手段!」萬章沒好氣的看著眼前一身都籠罩在黑袍之下的東皇太一。
「星魂年少輕狂,開罪了萬章先生,我陰陽家自會補償,但此事並不簡單。」東皇太一渾厚富有磁性的聲音自黑袍下傳來。
「哈哈哈,如今老夫內力盡失,怎麼敢要東皇閣下的補償?」萬章怒極反笑,陰惻惻的看著東皇太一道,憤怒已經讓他有些失了風度。
他可謂是憤怒至極。
他自詡功力天下一流,可這幾日先是在陰陽家的小輩手里翻了船,後來他寄予厚望的魏言師弟又被逼離開。
他現在沒有準備去咸陽殺李斯和趙高,已經是他修養好了。
魏言師弟是什麼人?
是他此生所見最驚才絕艷的一位天才,若不是對其寄予厚望,萬章又怎麼會不惜把自己的師尊請出來代師收徒!
本以為是上蒼垂憐,能讓他在培養了伏念,顏路這一大批人才之後,在這個年紀又為儒家找到了魏言師弟,可如今……
另一方面,陰陽家追求天人極限,東皇太一身為陰陽家掌教,其實力深不可測,不在前任鬼谷子之下,在他全盛時期尚且不會如此客氣,如今他內力全失,倒來獻殷勤,是何道理?
他肯定有一番自己的算計!
「此物乃是我陰陽家匯聚眾多天材地寶所煉制的一顆「天人丹」,乃是「聚仙丹」中的極品,可以助人增長內力,其中有窺破天道至妙的玄機,可以使人達到羽化登仙的境界。」東皇太一伸手從黑袍下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盒。
在一揮手,那木盒下一刻便躺在桌子上。
萬章一邊听著東皇自賣自夸,微微皺眉。
東皇太一的話他當然是不信的,或者說不能全信,這丹藥或許真有些功效,但卻絕沒有對方說的那麼神奇。
他縱橫江湖數十載,陰陽家什麼底子他一清二楚,如果真那麼神奇,陰陽家早就獨霸江湖了。
「至于那魏言,萬章先生可知道,他一身傳承中,就有一部分來自我陰陽家?」東皇深沉的聲音自黑袍下傳來。
面對萬章這等境界的存在,他也放棄了故弄玄虛。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萬章眯著眼楮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既如此,我便告辭了。
不過臨別之際,還有兩言相贈︰顏路與魏言先生還有一段因果。
其二,秦中車府令趙高,如今身在大澤山。
今日不請自來,叨擾了。」留下這麼一段話,東皇太一的身影瞬間消失。
該怎麼保下孟章,又把陰陽家巧妙的從中摘出去呢?
萬章微微一笑,隨即一揮衣袖,看都不看那「極品聚仙丹」一眼。
天人丹這個名字說不定都是現起的。
不過萬章不在乎,因為東皇太一已經給了他他想要的答案。
東皇太一黑袍下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但很快也消失了。
天道是不能有感情的。
只是遠在大澤山內的趙高不知為何,又忽地感覺背後一涼。
……
小聖賢莊。
萬章書房。
「道法自然,唯禮框之。」伏念拱手,對著萬章回答道。
「弟子願與伏念師兄一起。」顏路起身,同樣對著萬章道拱手一禮道。
「弟子願同往,雖九死其猶未悔!」張良同樣起身,與兩位師兄一起拱手請願。
萬章再一次閉目不語。
「若天地之間,禮樂崩壞,眾生沉淪,為之奈何?」良久,似是感慨,萬章呢喃道。
但聲音不輕,他自己听得最清楚,其他眾人都听得見。
張良沉默不語,顏路則是望向了師兄伏念始終堅挺不變的背影。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道法自然,唯禮框之!」伏念平靜道,自始至終,語氣未有半分改變。
「你們且去收拾一番,隨我前往大澤山,去尋你們魏言師叔。」萬章對著自己的三位弟子道。
「大澤山?」張良眼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
顏路眉頭一皺,又很快舒展開來。
「是,師尊。」伏念最後一次拱手一禮道,隨後堅決的轉身。
直到張良和顏路跟著伏念一起離開後,萬章才看向了一邊從始至終平靜不語,仿佛置身事外的荀子。
萬章看向伏念的背影的眼神帶著十分的欣慰。
伏念變了,這種改變源于其道的改變。
他很高興他的弟子找到了一條屬于其自己的新道。
「師兄,這消息從何而來?」荀子這才開口關切的問道。
「師弟莫問,為兄自有道理。」萬章並未正面回答荀子的疑問。
「那好,師兄,我們便一起前往大澤山吧。」荀子對著萬章道,隨後便準備起身,回去收拾行李出發。
這天下九成九的人聞羅網之名皆會喪膽,但這其中不包括他荀卿!
「師弟且慢,師兄有幾其他的事要拜托師弟。」萬章連忙攔住荀子,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四四方方木盒從身側捧到了桌子上。
「師兄?」荀子轉過身,看向萬章有些不解的問道。
「此物可以助師弟修行,師弟還請在莊內閉關修行一段時間吧。」萬章看向荀子道。
「師兄這是何意?!」荀子有些惱怒的看著萬章道。
「天下的儒家士子,說不得從此便要拜托師弟了。」荀子緩緩道來。
荀子看向萬章,微微皺眉。
「我去亦可,老夫不見得差你多少。」荀子看著萬章余怒未消的道。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師弟。」萬章看向荀子,對著其拱手一禮道。
荀子側過身。
「師兄吩咐便是。」荀子對著萬章道。
「放一場火,一場足夠大的火。」萬章看著荀子道。
「大到什麼程度?」荀子有些不解的問道。
「大到能讓該看到的人看到。」萬章平靜道。
其神色波瀾不驚,卻又仿佛有雷霆于其間醞釀,宛如風暴將臨的汪洋大海一般。
「這把火,是替師兄放的?」荀子問道。
「是替你那弟子李斯放的。」萬章聲音平靜,語氣平淡如初,但話語落在荀子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炸響。
「若連自己的師弟都保不住,我這幾十年的聖賢書不就白讀了嗎?」萬章的語氣還是那般平靜,可身上的氣勢帶來的風壓卻是越發的猛烈。
宛如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