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早上,徐春君起來洗漱過了,先到父親這邊來請安。
彼時秦姨娘剛服侍著徐三爺吃過早飯。
秦綠枝如今開了臉上了頭,越發標致了,神情也比徐春君第一次見她時舒緩不少。
「五姑娘來了,快請坐。」秦姨娘殷勤招呼道,「快喝口熱茶。」
「姨娘不用忙,我不冷。」徐春君說著又問父親安。
徐三爺被照顧得好,身上穿戴越發整齊,竟像年輕了好幾歲,只是今日臉色不大好,想來是昨夜的事鬧的。
「春君啊,你可吃飯了沒有?」徐三爺看到溫婉秀美的小女兒,心情總算舒暢了些,「就在這吃吧!那桌上的飯菜都是干淨的,吃完了我在同你說事情。」
徐春君听父親如此說,便答應道︰「如此我就不去二嫂子那邊吃了,綠蓴過去告訴一聲。」
然後又拉著秦綠枝道︰「姨娘也還沒吃吧?咱們一起。」
秦綠枝忙搖頭道︰「使不得,我算個什麼,怎麼能同姑娘一桌吃飯呢!我還不餓,過會子再說。」
徐春君硬拉著她道︰「都是一家人,姨娘客氣什麼!」
徐春君心里頭明鏡似的,如今她父親的起居都是秦姨娘照顧,徐家人待她好些,她自然加倍用心。
有她細心照料,自己也省心。
秦姨娘推拒不開,只好坐了,但始終都側著身子,且只吃自己面前的小菜。
徐春君于是更放心了,這秦姨娘是個心里有數的,不會得意忘形。
聰明人與聰明人相處,從來都和和氣氣,那是因為彼此都有分寸。
徐春君吃罷了早飯,綠蓴等人將碗盤揀了下去。
秦姨娘親自端了兩盞茶過來,然後知趣地帶著丫鬟們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徐春君父女倆。
「春君啊,昨夜的事你可知道了?」徐三爺喟嘆一聲問。
「听二嫂嫂說了。」徐春君實話實說。
「道慶這孩子實在不像話,」徐三爺搖頭道,「將來還不知會怎樣。」
「父親且放寬心,三哥哥吃了這樣的苦,自然會反省的。我準備一會兒過去看看,」徐春君道,「最好再讓三姑父請幾位名醫來給好好治治,免得留下病根。」
「我同你過去吧!」徐三爺道,「你一個人去,怕是招架不住。」
「父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必然昨夜沒睡好,還是留在房中休息吧!我一個人過去就好,不會有事的。」徐春君是真心疼父親。
「好孩子,你那兩個哥姐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何必如此煩悶。」徐三爺苦笑道,「以前是我沒盡到為父之責,如今雖無力回天,也要盡我所能亡羊補牢吧!」
谷到現在,徐三爺還是想要教育兒子走正道,但至于能不能成,他實在沒有把握。
徐春君于是就不再說話了,幫父親披上外頭的衣裳,父女倆一同往徐道慶這邊來。
早有下人出來掀起門簾,徐春君一進來就聞到了格外重的跌打藥的味道。
徐道慶在床上躺著,死狗一樣,時不時哎喲一聲。
魏氏母女自打昨夜來了就一直守著,快天亮了,魏氏見徐春素實在撐不住了,才把她趕回去補覺。
熬了一宿的魏氏眼珠子都紅了,見了徐春君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奈何她身後跟著徐溉,這讓魏氏只能咬緊了牙,把即將沖出口的辱罵硬生生憋了回去。
「太太累壞了吧!」徐春君走過去向魏氏請安,「怕是早飯還未吃,我來替您照看三哥哥。您回去吃了飯再歇歇。」
「不必了,怎麼能勞動你這大功臣呢!」魏氏皮笑肉不笑,她心里認定了徐春君是假慈悲,是來趁機瞧熱鬧說風涼話的,因此語氣中便露出了不耐煩。
「你是做長輩的,總是跟孩子陰陽怪氣地做什麼?」徐三爺忍不住質問魏氏。
「什麼叫我陰陽怪氣?!」魏氏並不是個有涵養的,又覺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不禁當場撒潑道,「敢情如今摔斷腿的是我兒子不是她!」
「越發胡說了!」徐三爺生氣道,「道慶落得今天這樣子,都是他自己行差踏錯,可是別人害得他麼?你這個做母親的,不嚴加管教,讓他走正路,反倒遷怒不相干的人。讓我怎麼說你才好。」
「我當然不是好的!」魏氏胸中的醋壇子、辣油罐、麻油碟一下子通通都打翻了,哭道,「我生的孩子自然也不好!是好的,早哄得全家高興!又會給姑姑找女婿,又會給父親納小老婆!」
「你住口!」徐三爺動了真氣,「你看看你,哪還有半分長輩該有的尊重!一點而不知自省,只會諉過他人!」
「我何止不尊重!我根本就是該死!」魏氏越發撒起潑來,「我早該一頭撞死!好給那個狐狸精騰位子!讓你們老夫少妻和和美美!又或者我有先見之明,不在你們徐家守那十年活寡!如今也省得你們多嫌著我們娘們兒!」
說著干脆一頭撞在徐三爺身上,一邊撕扯自己的頭發一邊哭喊道,「說我不要臉,你們徐家老少可給我臉了麼?趁著我不能出門納小老婆,誰家能干出這體面事來?!」
徐道慶一副要死的架勢,如今父母爭吵,他卻連個響屁也放不出來,只會哎喲叫疼。
「太太且息怒,三哥哥正該靜心養病,這麼一鬧,他必然心中煩難,于身體不利是真的。」徐春君忙替父親解圍,「太太若有氣,只管打我罵我,萬不要氣傷了自己。」
「父親也不要責怪太太了,她向來心直口快,何況三哥哥受了傷,她才說了些氣話。」徐春君又回過頭安慰父親。
魏氏果然還是要顧及兒子的,稍微收斂了些,但依舊氣不平,嘟囔道︰「不用你來裝好人!當我是傻子麼!」
「你真是悖晦了!」徐三爺越發覺得魏氏不可救藥,「春君,你也不必替她說好話。以後躲遠些,當心又把你的好心當做惡意。」
徐三爺不準徐春君留下,更是對魏氏死了心。
魏氏只覺得委屈又憤懣,恨不得打死徐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