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天氣十分惱人,一連幾日都是陰晴不定。
尤其是那雨,說下就下。明明不大一塊雲彩飄過來,連日頭都沒遮住,便也要下起一場雨。
不過也有一樣好處——倒是不似往年那般到處飛柳絮了。
徐春君把繡活兒都做完了,親自給徐春茂送過來。
到了卻只見兩小丫頭子在門前坐著石子兒,問就說二小姐去三姑女乃女乃那邊了。
「姑娘,咱們把東西留下吧!」紫菱道︰「二小姐回來自然就知道了。」
「不如我們也到三姑姑那邊去。」徐春君道︰「看看二哥哥的事怎麼樣了。」
紫菱有些為難地跟著徐春君走了一段路,小聲說道︰「姑娘還是先別過去了,二太太她們都在呢!」
紫菱知道徐春君一向都是躲著事的,如今家里鬧得不可開交,她一個姑娘家不好上前。
誰想徐春君卻一反常態,執意要過去。
紫菱看得出徐春君這幾日明顯心事重重,只是她不大愛說話,尤其是有愁事的時候,更是習慣了沉默。
小丫頭端走了空藥碗,屋里飄散著清苦的湯藥味。
徐瑯的病不但沒好反而更重了,可她必須勉力支撐著,否則二房那婆媳倆只怕就要上吊了。
「三姑姑,你千萬要救救二爺,」宋氏這幾日哭得嗓子嘶啞,她同徐道安成親不到兩年,一次臉都沒紅過︰「這鐲子是我祖母留給我的,好歹值幾個錢。」
宋氏說著把自己手上戴著碧玉鐲子摘下來遞過去︰「我知道那邊隔三差五就得花錢打點。」
「道安媳婦,你已經拿了不少東西了,這個鐲子你就留著吧。」徐瑯剛喝過藥,氣息有些不穩地說︰「放心,道安不會受苦的。」
作為內當家的,這些事情用不著別人來提醒她。但徐瑯也不惱,畢竟宋氏和徐道安夫妻同體,這份親密是外人比不上的。
「三妹妹,方才大嫂在這里,我沒好意思開口。」孫氏的眼楮已經哭得快看不見了︰「我知道,我這是婦道人家的見識,可也實在被逼得沒了法子。你就發發慈悲,求一求曹知縣,讓他開一道文書,把道安移回到本縣來。」
「是啊,三姑姑,如今這是救道安唯一的法子。」宋氏也緊跟著苦苦哀求。
徐瑯當然明白她們的意思,是要拿自己來換徐道安。
她並不怪她們,只是心里頭苦澀難當。
在許多人看來,自己都應該這樣做。
一來人命關天,且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二來自己是掌家的,到了存亡危急之時,自己不站出來又指望誰站出來呢?
「三妹妹一向為這個家付出的最多,我們做嫂子的,又是敬佩又是心疼,」魏氏這幾日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二房和徐瑯兩邊做好人︰「可惜的是,我們都是群沒腳蟹,全指望著你拿主意。」
岳娘子在旁邊听了,忍不住心里冷哼,心說這位三女乃女乃可真是明里一盆火,暗中一把刀。
這番話好似在夸贊徐瑯,實則是徹徹底底的捧殺。言下之意是你已經為這個家做了這麼多,不差這一回了。若是這一次你不肯犧牲,之前的那些功勞苦勞也都通通抹殺。
「三妹妹,你就開開恩吧!雖說這是我們的私心,可對你也不是完全沒好處,總比你一個人獨守空房孤獨終老要好。」孫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岳娘子和另外兩個丫環使勁地把她往起攙都沒能攙起來。
宋氏也緊跟著她的婆婆跪了下來,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嗚嗚咽咽地哭。
「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徐瑯剛一開口,就被孫氏的哭聲給打斷了。
「三妹妹,我給你磕頭了!道安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受苦,我恨不能替他。」孫氏說著作勢要把頭磕下去。
這法子還是三弟妹魏氏教她的,說徐瑯最是心軟要強,只要捧著她求著她,她終究會點頭的。
徐瑯又怎麼能讓她給自己磕頭,扶著小丫頭下了床,也跪到孫氏對面,親自去扶她起來。
岳娘子等服侍徐瑯的人心中氣苦,這家里的人只知道逼她們姑娘,卻不想想她為這個家犧牲了多少,她只有不嫁人這一點點私心,如今還要給她糟蹋完了。
孫氏還想說什麼,徐春君已經帶著丫鬟走了進來。
到底是長輩,顏面還是要的。孫氏只好勉為其難地站起身,心里卻有些責怪徐春君來的不是時候。
「五丫頭來了,快坐吧!」徐瑯好容易喘勻了一口氣。
「春君不是有意冒犯,還請各位長輩見諒。」徐春君說著福了一福,算是賠禮了。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樣見外的話。」魏氏這幾日裝好人裝出了甜頭,對徐春君也是一般的和藹。
「既然太太叫我不必見外,那我就斗膽說上兩句了。」徐春君扶著二伯娘孫氏坐下說道,這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沒人猜得出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屋子里一時安靜了許多。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最後還是徐瑯開了口。
「方才我在門外听到了幾句,二伯娘想求曹大人把二哥移回到本縣。這法子看似穩妥,實則一樣有風險。」徐春君開門見山。
「如何會有風險?只要你三姑姑答應……」孫氏話沒說完,畢竟這話好說不好听。
「我不是說曹知縣不答應,」徐春君道︰「可他終究只是個知縣,或是上司刁難或是同僚陷害,到時他尚且不能自保,又何以保全二哥哥?」
「你這孩子忒也多慮,」魏氏心里頭恨得要死,表面還是要拿出一副慈母面孔︰「哪里就有人閑得肝疼拿這個做文章呢?」
「若是平時自然不大可能,」徐春君不疾不徐,只是頭頭是道地分析給眾人听︰「可三姑姑要是嫁給了他,一定有人會這麼想。咱們只想著讓曹大人救二哥哥,可這曹大人不過是個知縣。何況我雖不出門,卻也听說過一些話,這位大人可是不大討上官的喜,否則也不能從靖州那麼富庶的地方調任到這里來。他是得罪過人的,難保不會有人拿住這個把柄做文章。更何況上官下令嚴懲販私鹽的,曹大人是否真有這個膽量呢?便是他有,上官又是否會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