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蘿花影婆娑,不時有粉蝶翩躚飛過。
屋內,一道碧紗櫥從當中隔開。
陳思問坐在外側,岑雲初坐在里頭。
僕從都遣散了,屋門敞開,只有扶嵐和臨溪在門外守著。
「公子請喝茶。」岑雲初對陳思問很尊重。
「好,」陳思問應了一聲並沒有喝,而是問道,「你如今身體可無礙了嗎?」
「除了腳傷沒大好,其余的都沒事了。」岑雲初如實回答。
「岑姑娘,不知你要問在下什麼?」陳思問道。
「父親說你今日來我家,是要問我心意如何?」岑雲初也直截了當。
「正是,在下想知道姑娘的心意,不忍委屈或唐突了你。」陳思問坦誠地說。
「我願意怎樣?不願意又怎樣?」岑雲初問。
「若姑娘不願意,那在下就不再打擾,免得給姑娘增添煩惱;若姑娘也有意,那麼在下便回去托人說媒,不會讓姑娘受半點兒委屈。」
「那你可知京城中關于我的傳聞?」
「略有耳聞。」
「你不在意嗎?」
「不在意。」
「那你家中長輩呢?他們豈會不在意?」
「我不能左右他人,他人亦不能左右我。縱然長輩不喜,我願一意孤行。」
「陳公子,一門親事絕非只涉及到兩個人,像你我這樣的人家,若無父母之命,便是勉強成親,也終逃不出坎坷齟齬,難以長久。」岑雲初的語氣淡漠,又有些許悲涼。
「小姐若是願意,我可與你遠走他鄉,一生一世一雙人。」陳思問道,「只是難免要經受顛沛之苦。」
他不是完全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可是想著憑自己的醫術也能夠謀生。起碼能遠離京城,遠離是非。
「陳公子,我看得出你學醫是為了一個人,你和她……」
「我的確是為了那個人學醫,但只是因為心中愧疚。」陳思問稍稍有些驚訝,不是驚訝于別的,而是覺得岑雲初的心思實在是靈透細膩。
他之所以學醫,連家中的長輩都不知究竟為何,只以為他是興趣使然。只有他六哥多少還知道些,外人就更不清楚了。
這件事存在他心中很多年,但愧疚之情絲毫沒有改變。
他很能分得清什麼是愧什麼是愛,那是完全不能相融的兩種情感。
他心懷愧疚,願意窮其一生把那人治好。
但對岑雲初,他是真心的愛慕憐惜。
就好比他願意為前者翻看醫典到深夜,攀緣絕壁采摘藥材。
願意為後者披衣溫粥,傾心談笑,為她畫眉施脂,無微不至。
為前者做的,為後者也一樣能做。能為後者做的,卻絕不能移之前者。
這就是區別了。
「陳公子,那日匆忙慌亂,我還沒來得及向你道謝。」岑雲初道,「實在多謝!」
谷「姑娘不必多禮。」陳思問回道。
「我知公子仁心,眾人謗我、嘲我,你便憐我、護我,」岑雲初笑了,「但我不願公子因我受人嘲諷,與家人決裂。」
「岑姑娘,」陳思問听她如此說,不免有些起急,「在下並不是……」
「公子,」岑雲初打斷了他的話,「公子請回去吧!容我考慮考慮,過些時候再說。」
陳思問雖然心有不甘,但終究不願強人所難,起身拱了拱手道︰「姑娘好生休養,在下告辭了。」
陳思問走後,岑同沒說什麼,太夫人卻急得直跺腳。
「雲丫頭啊!你這孩子好糊涂!陳七公子這樣的人物到哪兒去找?你怎麼把他給趕走了?!」
「祖母息怒,孫女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了他人。」岑雲初微微垂下了頭,她當然知道祖母是為自己著想,所以並不生氣。
「嗐!什麼叫連累不連累?你出身清清白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況且還有這些長輩在,難道就不會為你謀劃嗎?既然陳七公子自己願意,雙方長輩再交涉就是。」老太太真是急得發暈,「你若還想再遇著這麼一個人,怕是打著燈籠也難了!」
陳思問從岑家出來後,也並沒有回家去,而是去了小叔叔陳欽的宅子。
他們兄弟幾個都是陳欽給起的蒙,與這位小叔叔的關系格外親密。
此時,陳欽正和徐瑯在涼亭里吃茶,見了他都十分高興。
「你這孩子,許久都不過來了,我剛才還同你嬸嬸說呢。」陳欽笑道,「怎麼沒和你六哥一起來?」
陳欽夫婦並不知道陳思問被家里關起來的事,他們住得遠,一個月也就回去個一兩次。
況且如今徐瑯有孕,陳欽大多數時候都在家中陪她。
「六哥公干方才回來,還要去衙門復命呢。」陳思問道,「再過一兩日,必然要過來的。」
「多虧思問不經常出門,不然這京城的大街怕是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徐瑯笑道。
陳思問生得俊俏非常,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嬸嬸說笑了。」陳思問有些赧然。
「思問啊,不如你給你嬸嬸請個脈,看看她如今脈象如何?」陳欽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妻子,想到這個佷子會醫術,便叫他給徐瑯號脈。
「那佷兒就斗膽試試。」陳思問道。
徐瑯如今已經有孕將近五個月,但她的肚子明顯比正常孕婦要突出很多。
「依佷兒看來,嬸嬸像是懷的雙胎。」陳思問仔細號過了脈後說道,「但我未給別人號過喜脈,怕是不準。」
「周大夫也如此說,」徐瑯微微紅了臉說,「他說十有八九是雙胎。」
「什麼?!」陳欽一听頓時驚了,「怎麼是雙胎呢?」
「你慌什麼?雙胎難道不好?」徐瑯問他。
「雙胎的話,你生產的時候就會更危險。」陳欽更想要徐瑯平安,「我怎麼能不慌?」
一般女子在二十歲上下生育頭胎,而徐瑯如今已經三十歲了,生育一胎都比較困難,又何況是雙胎呢?
當初陳家有位姨娘也懷了雙胎,結果生產的時候難產。只保住了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和那姨娘都沒能活下來。
陳欽一想到這些,就從腳底發涼。
「叔叔別急,到時候咱們準備得周全些也就是了。多請幾位高明的大夫和有經驗的穩婆,況且嬸嬸吉人天相,必然會沒事的。」陳思問急忙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