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君從街上回來,沒過多久方氏也回來了。
「等太太午覺睡醒了告訴我一聲,我好過去看看。」徐春君吩咐底下人,方氏每天中午雷打不動都是要休息的,這時候已經不早了,徐春君就沒過去。
她跟前的黃嬸子恰好從前頭過來,說道︰「太太不是一個人回來的,秋月庵的兩個姑子也來了。」
徐春君听了,半晌沒說話。
方氏自來信佛,也不知這兩個姑子是從路上遇見的,還是特意來府里拜訪的。
徐春君的祖父徐有光在時最討厭三姑六婆無事進門,告誡家中女眷,不許和這些人多牽連。
因這些人中多有心術不正的,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騙才騙物,甚至將心性不強的人引入歧途。
後來徐瑯當家,徐家雖然大不如前,這條教訓卻一直秉承。
徐春君的想法和祖父還有三姑姑是一樣的,但她婆婆是個耳根子最軟的,人家說不了幾句,她便要信的。
若鄭家還和以前一樣,徐春君倒不怎麼擔心,畢竟無利可圖。那些人從方氏那里能得到的好處有限。
可現在不一樣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鄭家最起碼有十幾萬兩銀子在賬上。難保不會有人尋上來,想沾點好處。
「這兩個姑子往常來過咱們府里嗎?」徐春君問黃嬸子。
「倒是不怎麼來。」黃嬸子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說。
「既然是這樣, 太太想必也不午睡了,我過去瞧瞧吧。」徐春君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來到方氏這邊, 走到門外就听有人說︰「太太您是個最心善的, 要不是您這麼多年吃齋念佛, 咱們家哪有這麼大的福報呢?所以說信佛最要緊的就是虔誠,那些成佛的人在生前還把自己的肉割下來喂老鷹喂老虎呢!不這麼著, 佛祖哪看得出誰是真信誰是假信?」
方氏听了便有些惶恐,說道︰「哎呦呦,師太你快別說了。這些天我這夜里總是睡不好, 只覺得忽然間得了這麼大一筆財,心里頭不安生啊!」
「太太呀,這不安生, 不是別人讓你不安生,是你自己的心不安吶!若想要心安,菩薩早就告訴你了, 舍得, 舍得, 能舍才能得。你誠心供奉菩薩,菩薩必然保佑你家宅寧靜, 心安神穩。」跟方氏說話的這個人,明顯生了一張巧嘴。
徐春君知道自己來對了, 若是再遲上一會兒, 自家那個婆婆必然叫人給誆騙了。
綠蓴打起門簾, 徐春君含笑走了進來,向方氏說道︰「太太回來了,我過來問問姨母家今日可熱鬧不熱鬧?」
方氏一見徐春君來, 也挺高興, 連忙招呼她︰「春君吶,這一位是秋月庵的了塵師太。我今日去你姨母家, 恰好她們師徒也在那里。我們說了幾句話, 怪投機的, 因此就請她過來陪著我說說話。」
徐春君看那尼姑也不過五十上下年紀,身後跟著的小徒弟頂多也就二十歲。
這了塵尼姑見了徐春君, 便立刻堆起笑奉承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大女乃女乃呢!大女乃女乃一看就是個福澤深厚有佛緣的, 只是眼前有些駁雜,若是每日能持誦持誦, 靜心禮佛, 自然萬事平順。」
眼下之意是讓讓徐春君也信佛。
她這番話恰好合了方氏的心思,便也對徐春君說︰「師太這話說得對, 你同無疾你們兩個怕是有些宿孽,用佛法解一解怕是就好了。」
谷栝如果此時徐春君出言反駁,不但不會讓婆婆醒悟過來,反而會讓她覺得徐春君冥頑不靈。
徐春君于是以退為進,問了塵道︰「那依著師太的意思該怎麼辦好呢?」
那了塵以為徐春君上套了,心里頭很是得意。
她雖然本是沖著方氏來的,可誰都知道,如今鄭家是徐春君管家。
若是能讓徐春君信了她,那得到好處不比方氏多得多?
因此看徐春君一問,她立刻便拋了方氏轉向徐春君︰「大女乃女乃有此問,便是有慧根了。前頭我還跟太太說,信佛最要緊的是心誠。如果是心煩或是有事的時候,靜心的念上一段經文,時間長了,自然消災解厄。」
「不瞞師太說,我這一天怪忙的,竟容不出什麼空兒來念經,如此一來,怕是信不了佛了吧。」徐春君很遺憾地說,「有沒有什麼法子,就算不用我念經,也能消災除惡,便是多花上些香資也使得。」
她這麼一說,正中了塵的下懷,更往前湊了湊說︰「佛祖普度眾生,哪會不許你信呢?只是閑人有閑人的信法, 忙人有忙人的信法,大女乃女乃只要是肯信, 自然有法子。」
她正要往下說, 徐春君卻拿眼神指止了她一下。
這老尼姑平日里沒少跟內宅的這些女眷們騙香火錢,早都輕車熟路了。
徐春君這眼神遞過來, 她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顯然是不想讓婆婆知道她破費。
雖然如今是她當家,可有些事情頂好別讓人知道。
徐春君于是對婆婆說。︰「太太今日出去逛了大半天,想也累了,況且每天都是要午睡的。師太不妨同我到那邊去,讓太太好歇個午覺。」徐春君是多聰明的人,她這番話說出來,方氏和那尼姑都很滿意。
一來方氏也的確有些困了,二來她十分願意讓徐春君信佛。
至于了塵,就更不必說了。
因此徐春君便帶著了塵師徒兩個從方氏這邊出來,乎有些急不可耐的,走著路就問了起來︰「師太方才說有法子,不知道是什麼法子呢?」
「大女乃女乃若是平常忙得很,可以專揀初一十五到我們廟里去上上香,吃頓素齋飯,看看佛像,靜靜心。」了塵一邊看著徐春君的神情一邊說,「燒香的時候誠心禱告,佛祖見你心誠,必然會保佑的。」
「可還有更好的法子嗎?」徐春君又問。
「若是大女乃女乃初一十五燒香也不能去的話,只好點個佛前海燈了。讓它日夜燃著,就如同時時刻刻替你禱告一般。」
「這法子果真管用嗎?」徐春君笑了。
「當然管用,只是破費些。」了塵道。
「那看來我就做對了,」徐春君站住了,沒再繼續往前走,「我早已經讓普渡庵的淨凡師父給我們家幾口人都點了佛前海燈,就不勞煩師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