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滴水成冰。
鄭無疾讀了大半日書,捺了捺太陽穴,端起茶盞來,喝了口涼掉的茶。
小順不知跑哪里去了,忘了給他泡茶。
這道也不全怪小順,鄭無疾如今刻苦攻讀, 也不大叫他在跟前伺候。
如今天越發的短,饒是他的書房正南正北,過了午室內便昏暝起來,再讀書就甚是費眼了。
鄭無疾望著紙窗嘆息一聲,怪道書上說,幼之學如日之初,壯之學如日之中。
自己已經二十幾歲, 才開始讀書, 就好像這太陽已經到了中天, 越走天越黑了。
他正想得出神,小順從外頭進來了。
臉上笑嘻嘻的,向鄭無疾說道︰「大爺,大女乃女乃回來了。」
鄭無疾一听這話,立刻將心頭的悵惘都拋到一邊。
他如今有妻萬事足,覺得能娶到徐春君,已是他此生中最光宗耀祖的事了。
徐春君受邀到姑母家去做客,早起就走了,這大半日才回來。
鄭無疾一刻見不到她都覺得沒著沒落,听她回來了,便立刻起身奔上房去了。
進了屋就見徐春君已經月兌去了外頭的衣裳,正捧著碗熱茶在喝。
鄭無疾細心地發現,她臉色不大好。
忙問︰「這是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徐春君放下茶盞笑道︰「沒什麼事, 似乎有些著涼。」
鄭無疾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的確有些涼, 就問︰「怎麼沒拿著手爐嗎?」
這時阿簑從外頭灌了湯婆子進來, 一邊放到床上一邊說︰「大女乃女乃躺下歇歇吧!熱著些就不那麼疼了。」
如今紫菱和綠蓴都已經出嫁,徐春君出門的時候就不怎麼帶她們了。
讓她們留在家中料理事務,今天出去帶的是阿簑和阿笠兩個人。
「你哪里疼?」鄭無疾听了忙問。
徐春君臉一紅,小聲道︰「沒事的,你別擔心。」
鄭無疾是過來人,立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因此說︰「是在姑母家著涼了吧?這樣的天在外頭賞梅花,不冷才怪呢。以後這個時候只在家里靜養,誰叫你也別出去。」
「那怎麼成?」徐春君搖頭,「姑母提前幾日就跟我說了,她請了不少人呢,讓我去陪著。這也是在幫咱們,哪能這麼任性?」
鄭家做生意,就得廣結交,陸夫人在自己家中設宴,讓徐春君前去,也是為了給她牽線搭橋。
徐春君不是那不懂事的,雖說有丫鬟們服侍著,可是在座的那些貴婦人多是長輩,她一個小輩自然要忙活張羅。
因是在外頭賞花,不免在冰天雪地里站著, 恰趕上她小日子,受了涼, 久了難免就覺著腰月復酸痛,膝蓋發軟。
好歹撐著完了事,把眾人都送走了,她才告辭。
「生意多大都是做,還是你的身體要緊。」鄭無疾不願讓徐春君這麼操勞,「你記住,首先得保重你自己。錢這東西怎麼能比得上你重要?」
「知道了,我下次小心。」徐春君笑著答應。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從來對我都是陽奉陰違。」鄭無疾說,「讓她們拿著水來給你燙燙腳。」
他給徐春君把鞋月兌了,模了模她的腳,腳心冰涼。
「你這腳底板都冒涼氣,這是在外頭站了多久?」
「也是身體的緣故,其實我穿的挺厚。」徐春君解釋道。
「告訴你,女人的病都是從氣血上得的。前兩日我還跟吳先生請教醫術,他讓我告訴你少操心,更不要著氣。」鄭無疾不但動不動就拉著吳先生一起練拳。甚至隔三差五地還向他請教些醫術。
「官人現在龐學雜收,越發的淵博了。」徐春君掩口笑道。
「別笑我了,先泡腳。泡好了,到床上躺著去。」鄭無疾看徐春君的臉色有些白,就想讓她好好休息。
「對了,大姐姐的親事到現在還沒有合適的,」徐春君一直想給鄭月朗尋一門合適的親事,畢竟她還年輕,不能就這麼孤單單的一輩子,「眼看著又是一年了。」
「剛說讓你少操心,這個時候最記思慮過甚,你怎麼就不听呢?」鄭無疾教訓她,「這個你不用操心了,我倒是看中個人,改天領回來讓你們瞧瞧。」
「是誰?」徐春君听了很好奇,「說來听听。」
「現在不說,」鄭無疾不告訴她,「一會兒抱著你說。」
姑母把徐春君叫過去大半日,鄭無疾心里頭不高興,畢竟那是自己老婆。
他每天都要和徐春君親近一會兒,如今大半天不見,自然是想的。
徐春君洗完了腳躺下,鄭無疾把外衫月兌了,也上床去。
問徐春君︰「肚子還疼嗎?」
「有一點兒。」徐春君說。
「那我給你揉揉。」鄭無疾說著把雙手搓熱了,隔著徐春君的中衣舒緩有力地給她按揉小月復。
「官人,你還沒說給大姐姐看中的那個人是誰。」徐春君追問。
「是我在岑家學堂認得的一個人,名叫李開顏。」鄭無疾除了跟著吳先生讀書以外,還經常到陳家和岑家的學堂去听講。
因為他們和這兩家的關系都不錯。
岑家學堂有一個旁听的學生,資質雖然不怎麼出眾,但刻苦用功,人品很好,說話也和氣。
鄭無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覺得這個人不錯。
「他是哪里?人家就在京城嗎?」徐春君問。
「他是從東都來的,之所以能在岑家學堂听講,是因為當初他主動來找岑二老爺,說東都有個人長得像走失的岑雲初。
你記得當時岑家可是懸賞不少錢的,可是他說不要錢,就是想幫個忙。岑二爺覺得他這個人很是忠厚志誠,況且他來京城本就是求學的,因此便讓他到自家的私塾去讀書了。」
「如此說來,人品倒真是不錯。不知道他家里都有什麼人?」徐春君覺得既然他們夫妻要給鄭月朗找個好歸宿,那就得事無巨細一一過問,絕不能馬虎半點。
「他次又沒了爹娘,是跟著叔叔嬸嬸長起來的,家境小康,並非什麼大門大戶。」鄭無疾說。
「大姐姐善良膽小,咱們也不必過于看重門第了,首先嫁的人要值得托付,此外嫁過去不要受氣受累,這也就行了。」徐春君說。
畢竟是和離過的,若是一味找門當戶對的,便只能找二婚了。
倒不如門第低一些,沒有繼子繼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好。
「好了,你快睡一會兒吧。」鄭無疾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