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正在沉睡,听到了當當當的砸門聲。
站起來開門,道士的瞳孔驟然收縮,看到一個女人趴在外面的地上,身上泥濘,地上有血的痕跡,她淚流滿面地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他渾身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連忙將這女人攙扶進來。
而後快步走出。
發現整個村子里幾乎沒了什麼人在。
他越發感覺到不對,快步朝著淮水邊奔去。
…………………
祭祀已經開始,極為地端莊盛大。
一個個用布袋套住面容的人,舉著火把站在岸邊,將夜色照得通明,有竹筏將祭品送到淮水中心,衛淵平靜盤坐在了竹筏上面,順著洶涌的水流而去,後方祭祀的酒水和五牲都有,有地方俚語高聲頌唱。
大概的意思是,偉大洶涌的淮水水神,接受信眾的祭品,收斂憤怒,保護風調雨順之類的,將神州古代那些神仙的事情都夸贊了一遍,在氤氳的水汽和香火當中,等到了生祭的某種存在緩緩出現。
浪潮涌動。
水邊的信眾都跪下。
張濤等天師府弟子急急趕到的時候,感覺到了那種氣息,面色瞬間變化。
是神靈地祇……
浩瀚的水流分開,以普通的凡人只能隱隱約約看地道洶涌的水汽,感知到那種強大的氣息,來自于淮水的水神傲慢地出現,他始終都在等待著那傷害了自己神僕的敵手,但是並沒有出現。
所以他需要施展以雷霆手段,彌補自身的威嚴。
以免被其他的水族所看輕。
哪怕就在這個時候,在這淮水當中都潛藏有諸多對手,諸多覬覦自己領地的精怪,一旦自己沒能表現出足夠的強勢,可能就會迎來它們的聯手攻擊。
況且也需要補充新的僕從。
只是說要童男童女,為何竟然是個青年男子?
他心中不滿,雙瞳冰冷注視著村落,忍耐住將這些人全部吞噬的,打算先將這次的祭品吞下,卻突然差距到不對,本應該將祭品卷入水底的激流突然寧靜下去。
祂愕然低下頭,對上了一雙平靜的瞳孔。
不知為何,心中陡然一寒。
衛淵盤腿坐在竹筏上,動作沉靜平和,而那洶涌的浪濤就此平息,像是最恭順的臣子一般簇擁著青年,在河岸上的眾人察覺到異樣,抬頭看到那些浪濤盡數都沉靜下來。
月亮在上面,倒影于水中。
先前那種強烈的壓迫氣息驟然間降低。
張濤注視著只是簡略交流過的那人,感覺到周圍的靈氣濃度開始上升。
而隱藏于水中的存在忍住心中駭然,因為周圍其余精怪所在,強繃著場面,緩聲道︰「你是誰,竟敢來本座的道場……」
衛淵道︰「這不是你的道場。」
那所謂水神面色微變,想到了某個可能,道︰
「你是過去佔據過淮水的精怪?還是往日被封的山水之神?但是現在不同于往日,這里已經是吾的地方,淮水水脈已是我的,吾有淮水之力,你又豈是我的對手?!」
衛淵答道︰「不是神。」
他看著水流,道︰「淮水曾經屬于來自于昆侖的應龍,曾經被各種信仰所佔據,數千年來,無數精怪倚靠這一條大江的力量,但是其實它原本並不應該是力量來源,反倒是淮水臣服于某個家伙。」
「所以他嚴格來說並非是神,而是君,不是淮水的水神,而是淮渦的君主,淮水是他的臣子。」
淮水做臣子?!
潛藏于水後的那所謂水神心中一突,突然想到了最古老的神話傳說。
神色微變,祂佯做驚怒之態,猛地抬手,讓這一條淮水劇烈涌動晃動,猛地掀起了巨大的浪濤,仿佛將整個淮水翻過來砸落,而與此同時,張濤終于看到了在水後的水神本體。
看上去像是個龍王,龍首人身,身穿華貴帝服。
此刻昂首怒咆,周圍水系糾纏涌動,浩瀚磅礡,將江神水神一脈的特性發揮地淋灕盡致,讓人畏懼不已,衛淵眉心浮現出無支祁留下的印記,他微吸了口氣,伸手在竹筏上按了下。
于是波濤平息。
但是,
他想要看看無支祁所短暫分給自己的這一道權限的上限。
他想到了無支祁于夢中的放聲大笑。
于是眉心符越發清晰,雙瞳因為調動神力而化作了純粹的金色。
臉上的水汽偽裝散去,化作了古樸的面具。
他閉上雙眼——
淮渦之君,仍存于世。
剎那!
浩浩蕩蕩,上千公里的淮水水系,其中有五十八道支流,流域面積超過一萬平方公里的一級支流四條,超過兩千平方公里的支流十六條,流域面積超過一千平方公里的支流二十一條。
整條淮水體系,在這一剎那停止流動。
這不是以力量,而是以神權令其強行停止。
包括船只,包括流動的魚兒,包括現代人類依靠水流而運轉的大型水電設施,在者一剎那停止,生靈僵硬,而那些巨大的造物停止運轉,衛淵只支撐了一瞬間,就有瞬間吐血的沖動,或者說,在他面具之下,嘴角已經流出鮮血,但是已經足夠。
一剎那之後,水系重新開始流動。
但是這在整個水循環體系中,驟然停止的一瞬,已經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上千公里的淮水轟然暴動,發出的聲音仿佛雷霆鳴嘯,卻又在神權的控制之下,不曾造成遠古時水淹天下的局面,但是也因此,越發地壯闊。
一瞬間超過一百八十座淮水沿岸城市察覺到不同。
淮水化春雷。
連綿二千里!
而在這一影響所爆發的地方,張濤等人茫然看到水面炸開一道道磅礡水柱,看到一道道水柱沖天而起,劇烈涌動的淮水,以及那平靜到了極限的竹筏,形成了極富張力的一幕畫面。
他們看到背對著自己等人的所謂青年游客抬眸。
那位威風赫赫的水神踉蹌數步,面容似乎凝固,在看到自己直接失去了對淮水控制力的時候,祂張了張口,竟然直接跪倒在水面,身軀顫抖,說不出話。
那青年嗓音平靜,淡淡道︰
「出來。」
于是破水而出的聲音清晰連綿。
一個個在附近淮水水系當中興風作浪的精怪都浮現在水面,然後跪伏在水面上,他們穿著仿照古代傳說當中水神的衣著,額頭叩在水面上,看上去或者威風凜凜,或者嬌媚動人,身上散發出類似于江神地祇的氣息。
壯闊浩大,讓人心中生畏。
張濤心底駭然至極,再說不出話,水神江神能夠收服水中的精怪,仗著一江之水縱橫,自稱為神,但是眼前這些所謂的水神們居然齊齊都歸服,看這樣子,只需要微微點頭,那麼這些道行高深,實力強大的水神們瞬間就會臣服。
這豈非是水中神庭?
然後他看到那青年低了低頭。
衛淵斂眸,默默道︰「要如何做?」
他傾听耳畔之語,了然點頭。
抬手。
淮水騰起,化作一柄柄利刃,猛地將江水橫掃而過,那些跪在江面上的精怪和水神們動作凝滯,旋即盡數被斬,化作本體,繼而沒入水中,被水流裹挾沖刷。
血腥氣一瞬間濃烈至極,讓人止不住頭皮發麻。
但是衛淵卻能听到無支祁放聲大笑。
這時的水才算是清淨!
先前淮水,烏煙瘴氣。
衛淵感慨,突然看到江水中一抹碧色起伏,略有訝異,抬手一招,水流將其釣起來,卻是一枚戰國風格的玉龍,看其模樣,和先前那所謂的江神水君一般無二,其上隱隱一絲血色,卻已經沒有了靈性。
他想了想,將玉龍收起,轉身邁步,踏著水波一步步走向前方,帶著古樸面具,雙瞳金色漠然,水汽在身邊流轉,恍惚間仿佛一席寬廣長袍,是古水神的模樣。
那些村民們皆已恐懼至極。
衛淵沒有去管他們,而是注視著張濤等人,讓自身語氣變得平和,道︰「此地之事是人間事,爾等自行處置。」
張濤微吸了口氣,行一道禮,道︰「多謝尊神。」
聲音頓了頓,又道︰「不知道尊神名號,我等當祭祀為報。」
衛淵道︰「不必了,我不過是替一故人收拾收拾家中的污垢罷了。」
又見到旁邊這些村民祭祀先前邪神之物,正好有許多壇烈酒,一道水流將酒壇都包裹起來,微微頷首,已重新出現在了那竹筏上,有水流涌動,在前方劃分道路,既然來到了淮水,自然應當去見一見無支祁的本體。
衛淵很快消失不見。
張濤許久回神,望向水面,一時無言。
江面上,本來接受生祭的水神,本身竟化作了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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