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唯願君心似我心

陽光溫暖而和煦,從博物館前面的那兩棵花樹的枝葉縫隙里面流淌出來,然後傾瀉到了地面上,冬日的早晨,陽光都帶著一種通透的感覺,此刻花樹早應該枯萎,連枝頭的葉片都要枯落在地上,然後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腳下發出脆而綿長的聲音。

但是而今的花樹,仍舊還是怒放著的。

仿佛有一種玄奇的力量,改變了這一方天地的溫度和氣候。

讓隆冬之日,大雪紛飛,仍舊可以有鮮花盛放亦如當年。

嘩啦——

淺色的窗簾被拉開,陽光穿過透明玻璃落入屋子里面,退去了冬日的寒冷嚴峻,只剩下了陽光本身所具備的溫暖之感,屋子里面是色調溫暖的布置,有著深酒紅色的地毯,和顏色素雅的床鋪。

玨的長發沒有系著,如瀑布般地滑落在背後。

她雙手輕輕按在窗邊,陽光落入眸子里面,讓她的褐瞳多出了幾分猶如琥珀般的剔透感覺,窗邊花樹睜開,紫色藤蘿映入眼底,少女伸了個懶腰,此地無人,又有法術遮掩內外,鼻間發出一聲仿佛貓咪般的慵懶嗯的聲音,尾調拉得極長。

眸子微微眯起來,睡衣的袖口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

而後方才呼出一口氣來,輕輕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嗯。

新的一天,開始。

早上的行程安排開始了。

玨以水行元氣匯聚而來,洗漱之後,身著淺色衣物,黑發只是垂落背後,以赤色發繩夾雜發絲之間,編織而成,姿容殊麗,這樣的少女捧著一捧花束,走在陽光灑落的街道上,兩側的花樹盛開紫色藤蘿花,在風聲中微微晃動。

上空老街的電線交錯著把藍色的天空分割成大片大片澄澈的模樣。

一只只鳥雀飛過。吱呀——

木門被推開來,門上垂落下來的鈴鐺聲音清脆。

博物館里面,水鬼還在,兵魂還在。

兩個小紙人也已經回來了。

夫子尚在,而麒麟則是舍去了歸墟四大鎮守的名號。

回來了博物館中,安心侍奉著老師。

叮當聲中他們齊齊抬起頭來,在衛淵離去之後,就連伏特加娘娘都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縱然說是兩個小紙人里面的那個,不知道怎麼得又回來了,整個博物館里面都還是有一種死氣沉沉的壓抑氣氛。

木門被推開來,少女的黑發微揚,金色的陽光順著門的縫隙流淌進來。

天女的到來似乎是將這屋子里面的壓抑氛圍給驅散了許多。

多少又重新地熱鬧起來。

安撫了兵魂和水鬼,為夫子帶來他需要的東西,並且親自做了些吃食。

並且在這一個過程當中,天女的眼前,始終有著一層一層的漣漪浮現出來,卻是以法則和神通,去與整個人間界的山水地脈之神交談,處理這些山神水神們的問題,這本就是先前,她聚集山水之神時所承諾的。

兵魂未和陸吾恢復聯系,只是走過靜室的時候,感慨一聲︰「還沒有回來啊。」這一座靜室之中仍舊還是空空蕩蕩的,衛淵離去之後,也已經有些時候了,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此地不免也是多出不少的清冷感覺。

麒麟看了看衛淵慣常讀書,畫符的地方。

桌子上的陶器里面,放著一束花。花瓣之上還滴著露珠,生機勃勃。「今日的花,卻又是不同了」

麒麟低聲道︰「每日都來,每日都會來此地換花,如此若是師兄回來,便是第一時間可以看到從對面送來的花卉,雖說並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日日如此,卻又更見困難。」

他耳畔听得了哈哈

大笑的聲音。

爽朗豪邁,卻又帶著一種從容之感。

回過頭來,看得到夫子坐于主位,不知道听得了什麼正自大笑著,而一側少女則是噙著微笑,神色溫和從容,已經不再是往日之感,卻不知道為何,讓麒麟有一種不知為何的復雜感覺。

卻又和夫子閑聊了片刻,玨便起身告辭。

出來的時候,人間界的諸多地脈,山水之神已經在前面等候著了。

耗費一個時辰,和這諸多的山神水神解決了地脈擁堵,山川易道,以及大荒和人間界的靈力接洽,而後導致的種種問題,便又在諸多山神的道謝聲中離開。

謝絕泰山山神提出的為元始天尊留下一處供奉的好意。

轉而代他向諸多人道謝,並且提起。

他並非是喜好供奉和尊位的性格,諸位的好意算是心靈,他日可以送些各自地方盛產的食材便是了,所謂供奉,卻是不必再提,諸多山水之神心中多有些暗暗借助元始天尊名號,在如此世界大變的時候,為自己扯虎皮拉大旗的感覺,但是看到那天女雖是在笑著,眸子溫和但是卻沒有讓步可能,只得熄了此心。

前往歸墟,疏離諸天萬界的通道。

之前歸墟之中雖然隕落,衛淵離去之後,仍舊是殘留下來了諸多的遺留問題,這些都需要人處理,需要一尊有足夠強大,也足夠有威望的存在才有可能將那些有異心的強者們壓制住。

順便和諸葛武侯以法門通光玄鏡交談如何讓歸墟和人間界,和大荒接洽。

下午時分,前往不周山拜會。

代衛淵解決積壓而來的,不周山玉虛宮中事務。

見精衛,噎鳴諸弟子和甲一。

以維持秩序。

回人間界。

調諸多的山神和水神,更改地脈和氣韻,令龍虎山在十天之內重現于世,卻又並不曾對其余區域的地脈靈氣產生干擾,將這一舉動的後患,壓制到了極致。

旋即上山見媧皇。

等到夕陽下後,方才能夠閑下來,回到博物館前,少女呵出一口氣來,抬起眸子,看到了溫暖的夕陽下面,花樹的映襯著紅色的流光,越是顯得夢幻一般,玨一步一步地走過,懷里只是抱著一本本子,腳下輕踏著。

像是踏著格子,一步,一步。

叮當,叮當——

是自行車的鈴鐺。

有少年騎著自行車,載著少女飛快離去。

現代科技和超凡同步發展,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日新月異,所有人都在追逐著前面的方向而過得越來越急切,生活的節奏越來越快,但是這老街,卻仿佛是在這節奏越來越快的時代里面被拉下了一般,炊煙在夕陽下升騰起來,麻雀落在電線上面嘰嘰喳喳,穿著淺色長裙的少女懷里抱著日記,一步步走來。

有來往的街坊鄰居笑著打招呼。

她也便是笑著回答。

看到博物館的玻璃窗,靜室的燈光還沒有亮起來,少女腳步頓了頓。

轉而回到了博物館對面的花店里面,只是沒有想到,家中卻是已經有了客人,是虞姬和白素貞,玨有些訝異,而後噙著笑意邀請她們進來,上得樓上來,而後親自沏茶給她們。

虞姬仍舊還是一身的紅衣烈烈如火,眸子掃過了周圍,看著前面幫著沏茶的少女,道︰「玨,你這一日一日真的是很忙啊。」

「想要來找你閑談一兩句,倒是越來越難了。」

「唔,最近有些忙了,真是抱歉啊」

少女噙著歉意,將手中有著可愛圖樣的馬克杯遞過去,里面是熱騰騰的紅茶,加入了方糖,更是適合虞姬的口味,她手

指環抱著著杯子,冬日里來,沿著十里長街踱步而來時候的淡淡冷意退去了,道︰

「你這一日一日,是在忙些什麼啊。」

玨坐在了藤椅上面,怔了一下,而後笑著道︰「只是做些尋常的事情。」

「只如尋常嗎?」

一陣閑聊之後,兩人離去,玨送她們,走到了門口目送她們遠去,卻忽而听到了聲音︰「當真不覺得委屈嗎?」聲音平淡,本該是輕佻的性格,此刻卻多出了些許的低沉。

水鬼,亦或者開明抱著肩膀靠在一側的花樹上。

夕陽如血一般的,祂的眸子流轉著紫光,道︰

「是陸吾讓我問你的,你在這里,每日里操持人間界,歸墟,昆侖,乃至于不周山的秩序,若非是你的話,這些駁雜之事早已經洶涌如同浪潮一樣了,現在仍舊還能像是他沒有離開那時一樣運轉,都是你在的。」

「那家伙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不會後悔嗎?」

這一句話很鄭重,而不遠處的虞姬和白素貞似乎也停下腳步。

似乎也只是錯覺。

玨抬眸看著眼前的開明,亦或者也看到了囑咐開明來這里的陸吾。

恍惚仿佛還是幾千年之前,那時候的自己在他們的面前仍舊還是會感覺到一種被壓制的感覺,仿佛只能夠听從他們的吩咐和安排,但是此刻再度遇到的時候,不知為何,卻比起她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和緩些。

「為什麼要後悔?或者說,似乎你們弄錯了一點,開明神。」

少女微微笑著伸出手,聲音溫和︰

「並不是,所謂的他在外面奔波,而我在這里處理這些事情。」

「我們已經有過承諾了。」

她安靜地訴說著這一句話,褐色的眸子直視著眼前的開明,這個承諾,那並非只是單純的,如同眼前開明所認為的那樣,是從過去到現在的漫長經歷,兩廂情悅所做出的一種總結,至少不全是如此。

前後順序在一定的程度上顛倒了。

這是此生此世的誓約,是一直持續到生命盡頭的約定。

這誓約也包括了遙遠未來的部分。

所以他們現在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從現在開始,朝著那誓言的終點坦然地前行便是了,少女在花樹的下面,看著眼前的開明,只是回答道︰「我們約定好了未來,約定好了之後的事情,淵在某一處,也有危險危機,竭盡全力地斬破這些阻礙,而後抵達我們約定的終點。」

「他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所以,只是如此而已,並沒有什麼後悔或者說委屈的。」

「您想太多了。」

少女的嗓音溫暖而干淨,而開明垂眸。

眼底紫色的流光變化,仿佛已經看到了層層的過去。

上古之年初次相識,是卑微的陶匠,是高高在上的天女。

那是驅趕著青牛的木訥少年,背著被嚇哭了的女孩,是大秦的銳士半跪在那稚女敕少女的面前,伸出手遞出了母親的遺物,誓言未來一定會救她一次,是大風告吹終于沒落,是三國的末年里面照顧著喪師喪友喪弟喪徒孤苦老者的身影

無數的畫面仿佛在開明的眼前延展開來。

而最終,仿佛他們的模樣也抹去了歲月的懸殊,彼此都是同樣的年歲,而後如同畫卷一般在面前展開來——

仿佛是年少時候的陶匠在指著前面的玩具,旁邊是撐著下巴的女孩。

是騎乘青牛的稚女敕少年。背負著同樣稚女敕的天女。

而後便是持劍的英武少年在練劍,旁邊青石之上站著同樣年歲,面無表情的少女

層層疊疊,一幅幅畫面,而哪怕是到了未來也是如此。

你我之間,早已經不分彼此。

在衛元君回來的那個時間線里面,衛淵隕落,而玨是為了尋找他的痕跡而奔波,最終也同樣隕落,在那個神話燦爛恢弘,修行空前燦爛的時代里面,一位位頂尖強者縱橫于時代,留下了一個個燦爛恢弘的傳說。

而在無數英雄豪杰的史詩當中,昆侖天女之于冠之以元始之名的道人,是絕無法分開的燦爛痕跡,那支離破碎的記錄里面,每每窺見都讓人扼腕。

若是衛淵失落于險地死亡。

眼前的少女會在安撫和平定一切之後。

提起劍,為他復仇。

尋找讓他活過來的可能。

直至最終以決絕的方式死去。

在那三萬年後,萬物依舊,山川明月依舊,人世間的紅塵滾滾,一如往日,只是玉虛宮中沒有了天尊,而天地之間也沒有了那一縷長風。

這一個故事的結局。

開明知道。

衛淵知道。

只有眼前的少女不知道。

開明垂眸,道︰「那好。」

他抬起頭心中忽而第一次地誠懇祈求著什麼,希望衛淵可以平安歸來,而他忽而也明白了一句詩詞的含義,唯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只是這個時候,玨忽而微微一怔,感知到了靈氣的波動和漣漪,她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絲的欣喜訝異,反手取出了那一道傳訊極快的符,開啟之後,點點靈光逸散而出,旋即神色卻是微微一怔︰

「這消息是涂山?」

那是來自于涂山氏的消息。

亦或者說,來自于涂山氏女嬌的緊急傳訊。

是女嬌便于和她聯絡而給的,此刻距離那約定好的日期,尚且還有七日。

難道說是有客人來了嗎?

而這信箋之上,只有一行字而已——

惡客,危甚,速來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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