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山門便要舍棄一切凡塵情感,一心修行,只為那虛無縹緲的羽化成仙。
‘逍遙仙宮’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一個阻隔七情六欲,人情冷暖之地。
月清書自上山來修行自持,近乎失去了所謂的人情味,更沒了生而為人最為樸素最為本真的情感。
他並覺得這般有何不對,甚至覺的天下間人人都該如此。
若是人人都能秉持一顆修道之心,那麼天下間便會不會因人心不足而多了許多爭斗、更沒有皇權更迭、民生困苦。
直到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被‘逍遙仙宮’稱為異類的人。
這人便是李孤行的父親李四顧,和駱大狗的父親駱勇。
這兩人好似天生就不該來山修道一樣,處處透露這人世間煙火氣。
也便是這樣的煙火氣讓他有些不一樣的改變,在年過四旬時才發現自己以往所引以為傲的一切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幾十年的信念轟然倒塌,令他彷徨無措、坐立難安。
原本的他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認為人世間的那些凡夫俗子是一些堪不破、想不透的螻蟻。
直到活了四十年,他才明白是自己做了井底之蛙,是自己誤入了歧途。
生而為人,怎能拋下凡塵種種,又怎能將自己置身于這人世之外。
當李四顧和駱勇身死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那座大山轟然倒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淡泊。
他並不能替李四顧報仇,縱使他心中想要手刃仇人的情感如此的強烈、如此的質樸。
但在‘逍遙仙宮’的門規面前,在一眾先師長老的壓力面前,縱使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這些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另有兩人讓他再一次改變了。
月清流、月清泉兩人,不顧仙門責罰,暗中相助李孤行和駱大狗,照顧他們小師弟的遺脈。
身為‘逍遙仙宮’的掌門尚且如此,他又如何做不得?
所以他說了人生第一個謊言,以砍斷李孤行雙手為理由走下山來,替兩位橫死的師弟照顧他們的遺孀。
在諸葛家中,月清書受傷不小。
‘陰陽紫金闕’不愧為諸葛家世代相傳的寶物,那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實有超凡月兌俗的實力,恐怕便是諸葛玄策自己也未必能在那里全身而退。
如此神奇之物、如此實力悍勇的紙人,也只有諸葛家代代相傳的神機之術才可做到。
月清書在‘陰陽紫金闕’中受了重傷,所以在確定諸葛玄策對李孤行沒有殺心之後,他立時遁走,暗中吸納天地靈氣,日月精華。
經短短不到兩日的功夫,他的傷勢逐漸好轉,實力雖及不上當初那般強勁,在危難之中救下李孤行一條性命卻還綽綽有余。
李孤行和袁天正陷入到苦戰,近乎瀕死。
然而此刻月清書還不能出手,因他心中有所感應,‘逍遙仙宮’的長老和先師們正在暗處觀察著他。
他若處置不當,定會讓這群修行百年的老不死再派人來,說不定到那時,李孤行便沒有這般好命,不會遇到像他這樣的人。
或許到那個時候,連自己小師弟的遺孀也見不到了。
所以月清書要等,等到那些長老先師不再看他,或許等到李孤行自己將這天大的麻煩解決。
李孤行手腕抽痛,兩眼仍舊死死盯著王岳。
「為了抓我,你可是費盡了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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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道︰「功名利祿我瞧不上,依托靠山我也瞧不起。縱使那三保太監再厲害,壽命也終有時盡,等他死了,我再回到海上,仍舊是一方霸王!」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要找一些樂趣,否則人生太過于無趣,不是嗎?」
「所以,你盯上了我?為什麼?!為什麼東廠和錦衣衛要對我這般不死不休?!我只是一個小旗,一個不痛不癢的小旗,犯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嗎?!」
王岳道︰「你雖是小旗,但你父親不是,不管他是不是被冤殺,你這條命是保不得了。」
李孤行還想握住‘無歸’,但听黑暗中,破空之聲甚巨,雖沒有再打到手腕,但經歷兩次以後,他的手腕仍舊有一股鑽心的疼痛。
暗處那人僅有兩次石擊便讓自己下意識的產生了疼痛,這種手段,也是天下間少有。
李孤行思索著,忽而想到之前曾听到的故事。
在馬車上,諸葛正老爺子同他講血刀老祖之前的往事。
為了博取名聲,同自己哥哥諸葛玄策爭女人,血刀老祖想用懲惡的手段名揚江湖。
便在那時,他踫到了湘西一脈的趕尸人。
他仍舊記得十分清楚,湘西一脈的人基本不再白日里活動。
他再看看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只要再拖半個時辰,到時候天光大亮,那‘蛇劍堂’兩百來具尸體便會自行退去。
到時候,自己一行合為一處,斗敗王岳等人雖然困難,但從他手中逃月兌或許不難。
只是,如此一來,倒令他們前功盡棄,諸多算計盡數落空,那些‘蛇劍堂’兄弟的尸首恐再難尋回來了。
在李孤行心中,活著的人自比死去的人重要,料想段無涯和袁天正也不是那般的死腦筋。
大不了,重整旗鼓後,再想個辦法,闖入城中解救他們。
至此,李孤行已經不那般緊張了,身體逐漸放松了下來。
為今之計,他仍剩一條路。
「老丈,不用急躁,咱們再拖半個時辰,等天光大亮再做計較!」
袁天正此刻正斗的凶悍,身上挨了兩處‘般若掌’。
但在諸葛玄策丹藥余威之下,兩記勢大力沉的‘般若掌’並沒有給他造成太多的傷害,反而在拼斗之中逐漸消退,越戰越勇。
听李孤行這般說,袁天正也立時明白過來,大呼回道︰「好!老夫再撐半個時辰!」
只是,兩人說的輕巧,但要撐過這半個時辰又談何容易?
且不論那悟解大師神功自成,便是那天生神勇的吳大力的一拳,對于即將筋疲力竭的袁天正來說也是萬般難當。
更令他驚異的還在後面。
天光稍亮,目能視物,那些官兵竟彎弓拉箭。
悟解大師和吳大力本以難當,再加上亂矢,袁天正哪里敵的了?
悟解大師賣了個破綻,順手揪住吳大力後頸,三步並做兩步躍了出去的同時,漫天箭雨激射而來。
借著昏暗的光亮看去,心中寒涼一片。
這些箭雨要殺他不易,卻不免要露一手真功夫,但若露出真功夫,便做實了永夜城的反叛。
是死成全永夜城,還是奮力搏出一條性命。
一瞬,本是極短的時間,可在此刻袁天正的眼中,這一刻變得極其的漫長。
他放下了抵抗,「死吧死了便好!」
他坦然面對這那些箭雨,張開雙臂,擁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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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箭雨即將把他射成篩子的前一刻,忽有龍吟之聲劃過。
「你瘋了?!」
段無涯道︰「救你命!」
「你可知可知咱們永夜城再也不能安身立命了!」
段無涯道︰「天無絕人之路,此刻顧不得這麼多了!」
悟解大師瞧的真切,那一招‘龍鱗寶典’使將出來,無比純正,非永夜城之人不能盡顯其妙。
他自少年時便看不慣永夜城,自孟彪游說之後,更是跟永夜城不共戴天。
多年之前,他見過段無涯和袁天正,也同他兩人交過手。本來光憑身形便可認出他倆。
只道時光變遷,他們兩人形貌也改,又穿著夜行衣不露本家武功,這才未曾認出。
如今再看這兩人形貌和年紀,配合他們展露武功,心中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阿彌陀佛,袁天正、段無涯,沒想到竟是你們二位!」
段無涯道︰「禿驢,我今日便替死去兄弟報仇!」
說罷,兩人同使‘龍鱗寶典’,力戰‘般若掌’。
但見遠方火光大起,一股腥臊臭氣撲面襲來,正是蚩凰將‘蛇劍堂’的尸首燒毀。
火光星星點點,但卻無比的熾烈,若放之光不弱于方才燒毀油桶的光亮。
李孤行見此,心中更松,元元瞥見段無涯和袁天正一道殺敵,心中猶疑,「師尊,此節你算到過嗎?」
這的確是諸葛玄策算過的,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只要永夜城跟朝廷為敵,便可成為李孤行強有力的助臂。隨著李孤行聲望漸隆,天下大亂時振臂一呼,還不是一呼百應,那永夜城自然而然歸到了李孤行的麾下。
有了這一派的支持,李孤行便有了根據地,到時候再經自己籌謀,劍指天下不是難事。
況且永夜城前身乃是明教,朱元璋便是借助明教勢頭起義。
天生的反骨刻印在永夜城的血脈之中,借這勢力,乃是上上之選。
李孤行不知諸葛玄策的謀劃,亦不知他這般所作所為圖謀何物。
不過,那火光一起,倒讓李孤行心緒放松,目的也將要達成。
「王岳,你用那些身體引我入彀,如今那些尸體被燒毀了,你還有幾分把握能留得住我?」
王岳坦然笑著,絲毫沒有慌張模樣,反而比李孤行更為輕松。
「小子,‘湘西派’的人擅長什麼?」
「趕尸!」
王岳點點頭,「你既知趕尸,那他們趕尸所用的東西叫什麼?」
「‘趕尸引’?!你是說」
王岳面露邪笑,「你總算想到了,豈不知,這些尸體,我本來就是打算讓你們燒的,我故意將附近城中所有的油都燒了,便是以退為進之計,否則你又怎會乖乖的上鉤呢?」
那‘趕尸引’浸潤在‘蛇劍堂’兩百來具尸體之中,經火一燒,廣泛散布。
李孤行等人見到了火光,自然也嗅到了味道,‘趕尸引’便融入他們的身體血液。
只要湘西派的人一出手,他們就會被當做尸體趕起來,到時候直接向昭獄里一送,手到擒來。
李孤行已經怕的不行,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潤。
這一次他當真再難逃月兌,別說自己,便是慕容淵等人也會如此。
沒等他多想,那趕尸人便唱起了哭喪一般的歌謠,看著自己雙手越發不听使喚,近乎陷入到絕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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