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林昭看著焦黑的棗樹,心頭充滿了無奈,從深夜里開始,遭到雷擊的棗樹就開始焚燒了,他和小石頭就守在一旁,生怕火星點燃屋子,好在一夜無事,但這棵在自己從七歲活到十四歲中功不可沒的棗樹就這麼沒了。
這棵棗樹,當年爹娘種下,如今竟然被雷劈了。
「林昭哥哥……」
小石頭看著棗樹,道︰「沒事的……沒事的……」
「知道,沒事。」
林昭皺了皺眉,自然沒事,此時此刻的他其實對棗樹的依賴沒有那麼強了,畢竟上可上山狩獵,下可下河抓魚,自己能活命的手藝多了去了,不過……憑空一聲旱雷,直接就劈了自家的棗樹,這是不是太巧了一點?這小鎮里的樹木繁多,論高度,怎麼也輪不到自家的這棵棗樹吧?
……
「小石頭,我去捕魚,你在家還是跟著?」
「跟著!」
「好!」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出門,小石頭主動幫林昭扛著魚竿,提著魚簍,倒是讓林昭的雙手閑了,于是從自家後院里收拾出幾個地籠,到時候一起下在白魚溪里,看看能不能多抓幾條魚,畢竟現在家里兩張嘴了,糧食消耗極大。
出了門,來到林家祖宅外。
小石頭站住了,看著祖宅外的一座石獅子,道︰「林昭哥哥,你家門前有石獅子鎮宅唉,我從前听爹爹說過,門前有石獅子的都是大戶人家,你家以前是不是也是大戶人家?」
「不知道啊……」
林昭撓撓頭︰「我懂事的時候,爹就已經過世了,之後母親生病,家里的東西都變賣了,所以家里以前是不是大戶人家,我真不知道,不過……既然是住在後街,想必也不會太有錢。」
「也是……」
……
下午,林昭繼續釣魚,但石橋上就很熱鬧了。
蘇清酒、張柳誠都來了,看著髒兮兮的小石頭,倒也不覺得奇怪,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張柳誠手握書卷,昂首看著遠方白魚溪中的老鵝,道︰「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我會的詩詞最多,所以我是林昭座下頭號大弟子!」
「才不是!」
蘇清酒握著風車,在石橋兩側來回飛奔,小臉紅撲撲︰「我跑得最快,我才是林昭哥哥的頭號大弟子,哼!」
小石頭皺了皺眉,說︰「我將來要跟著林昭練拳,拳法至上,我應該是頭號大弟子!」
「哼!」
張柳誠一臉輕蔑,小大人一樣背著手走在橋上,道︰「練拳?沒出息,我將來要練劍,當那天上的劍仙,來去自由,到時候我要讓林昭當我的大弟子!」
林昭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恨不得一巴掌送這小兔崽子下河去洗洗澡。
蘇清酒嘟著嘴︰「林昭哥哥,我能當你的頭號大弟子嗎?實在不行,當你的頭號狗腿子也行啊!」
「哼!」
張柳誠道︰「我是劍仙,要說林昭的頭號狗腿子,怎麼也是我,什麼時候能輪到你們兩個了?」
林昭翻了個白眼︰「我什麼時候說要狗腿子了?張柳誠,你課業做完了嗎?就敢在這里虛耗光陰?還有小酒兒,你的課業做完了?」
「啊!?」
蘇清酒一愣,馬上轉身就走,高舉著風車︰「回家練字去咯~~~」
張柳誠不緩不慢,邁步時輕輕抬腿、輕輕放下,下了石橋之後,一溜煙的往家里跑︰「小爺走也,再不完成課業,又要開花咯~~~」
林昭暗笑。
一旁,小石頭看著河水流淌,輕聲道︰「林昭哥哥,我看過你早上練拳,很厲害的……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我能跟著你練拳嗎?」
「可以啊!」
林昭微笑︰「不過你先要告訴我,你練拳是為了什麼?」
「為了不被人欺負。」
小石頭的眸中透著執念︰「我不欺負人,但也絕不願再被別人欺負了。」
林昭看著他臉上的瘀傷,道︰「一路走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很多次?」
「也還好了……」
小石頭露出笑容︰「等我以後學會了林昭哥哥的拳法,那些人就再也不能欺負我了。」
「嗯。」
林昭頷首︰「我的拳法,叫做農夫三拳,教我拳法的人說,這套拳法是一位莊稼漢用來打發時間的,所以只是一套三流拳法,你真要學,學了將來不後悔?」
「不後悔!」
「那行,從今天晚上開始,你跟我一起立拳樁、開拳架,慢慢的學起來。」
「嗯!」
……
傍晚,收桿回家。
今天的魚獲只能算是一般,加在一起也不到三斤,好在上次林昭賣山豬肉賺了不少錢,家里開伙只是烙餅和做米飯的話,其實開銷不算是太大。
晚上,依舊加餐,小石頭太瘦弱了,需要補充一下營養,還是一盤青蒜山豬肉、一盤鯽魚湯,外加幾張大餅,已經足夠兩人吃飽喝足了。
當兩人吃完飯的時候,又有人敲門。
門外有三個人,一個是趙進,一個是趙嫣,還有一個鐵匠趙泰,趙家的人都來了。
「這是?」
林昭微微一愣。
趙嫣笑道︰「這兩天趙進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們帶他過來親自給你道個歉,林昭啊,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林昭已經相當戒備︰「嗯,沒事了。」
趙泰道︰「林昭,對不起啊……之前是我們家進兒咄咄逼人了,現在他也承受了相當沉重的代價,你們兩個之間的過節,就在這里一筆勾銷吧。」
說著,他將一袋面粉放在了木桌上,道︰「這是三十斤面粉,就當是我們謝罪賠禮了。」
「啊?」
林昭怔了怔︰「沒事的,沒事的。」
說沒事的時候,他卻一雙眸子四處搜尋,看看有沒有什麼貓膩,緊緊的盯著趙嫣不放,上次就是這個女人來過了,自家的棗樹就被累劈了,這次就一定要盯緊她了。
趙嫣暗暗覺得好笑,區區一個二境武夫,本身就沒有靈修耳聰目明,就憑他還想發現一個六境靈修的手腳,真是有點井底之蛙的感覺了。
說話間,趙嫣掌心一翻,又是一張符在無形靈氣的包裹下悄然貼在了床頭,這一次還是一樣,林昭身為武夫,洞察力原本就不夠強,再加上境界懸殊,就更沒有可能發現這張符了。
……
夜晚,趙家府邸。
「成了?」趙泰問道。
「嗯。」
趙嫣頷首一笑,道︰「我下山之前,師尊賜下了這張照劍符,據說是宗門里一位十境星河劍修供奉的杰作,這張照劍符在子夜時分就會自行燃燒,敕令出一道相當于六境劍修的一劍,殺一個二境武夫何等簡單?而且,照劍符一旦燃燒,就會了無痕跡,不管成不成,都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趙家頭上,畢竟林昭那小雜種被一劍斬首的時候,我們趙家人可都是在自家家里的,渾然不知。」
「好!」
趙泰撫掌輕笑︰「妹妹是山上神仙,果然不一般啊!」
「哼!」
趙嫣瞥了趙泰一眼,道︰「哥,如果不是沖著進兒的面子,我絕對不會幫你這個忙,我追隨師尊上山修行,早就已經忘卻俗世身份,這也是我幫趙家的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們若是再惹出什麼麻煩來,我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妹妹放心,林昭這小雜種一死,我們趙家在後街就沒有什麼恩怨了。」
……
子夜。
林昭和小石頭一大一小兩少年已經酣睡,而就在林昭的床頭,那一張照劍符正在以微不可見的速度在緩緩燃燒著。
林昭,夢中。
他夢見了爹爹,夢見了娘親,那種親情的感覺讓他十分熟悉,雖然他腦部受創,已經忘記了真實世界中自己的爸爸媽媽是什麼模樣,但看到身穿古裝的那一對男女,他就忍不住的熱淚滾滾了,當爹娘輕聲呼喚自己「小昭」的時候,他更是哭得稀里嘩啦。
夢中,七歲的林昭還小,哭累了,他就坐在院子里的樹墩上,呆呆的看著漫天繁星。
「爹爹。」
「娘親。」
「我很好,你們不用掛念……你們在那邊……還好嗎?」
少年再次淚流滿面。
少年抬頭,看到了一抹皎潔劍光從天而降,筆直一線,緊接著,祖宅門口傳來了一聲野獸怒吼,緊接著,有一頭渾身金光熠熠的雄獅沖天而起,雙爪亂舞,搏擊空中的那一道即將斬落的劍氣。
……
次日清晨,林昭起床。
當他端著臉盆去井邊打水的時候,就听到外面有人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林家宅子門口的獅子怎麼會這樣了……」
「咦?奇怪了,這是多快的刀啊,竟然能一刀就把獅子的頭給砍下來了。」
「噓……林昭那孩子從小就可憐,克死了父母,說不定是受到上天詛咒哩,這鎮宅的獅子應該就是為他擋住了一劫!」
「多半是這樣了,林昭這孩子啊……就是命不好,其實是一個多乖的孩子啊,沁嫂子走之前的那兩年,都是這孩子忙前忙後,唉……可憐啊,多虧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不然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個角落了。」
……
林昭飛快出門,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爹爹當年留下兩座石獅子,其中一座被軍隊的人早早就搬走了,還剩下的這一座也不保了,獅子頭墜落在地,被齊整的切掉了,切口無比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