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湖。
一場小雪之後,桃花依舊。
銅鏡湖由桃花妖坐鎮,所以一年四季都有十里桃花盛開,夜幕降臨,韓雨柔帶著蘆花,捧著一只壇子,再次在桃林之間將花瓣上的積雪掃落壇中,她嘴角輕揚,笑道︰「蘆花,附近山里的野果子當也成熟了,今天下午去采摘一些回來,這個月我們再釀一壇桃花酒出來。」
「是,小姐。」
蘆花眯起眼楮,笑道︰「小姐對林昭公子的事情,當真上心呢!」
韓雨柔抿嘴輕笑︰「公子是我和曦城的恩人,前世是,今生亦是,前世的公子是一位年輕武夫,走馬天下,今世的公子是一位純粹劍修,上次來的時候背著劍呢,那些在銅鏡湖邊露宿的江湖人不是經常說嗎,天下劍仙,豈能無酒?公子也是一位愛酒之人,更偏愛銅鏡湖的桃花酒,雨柔沒有能力為公子做別的事情,釀制一些桃花酒還是可以的。」
蘆花抿嘴笑︰「嗯!」
卻就在這時,忽地一道身影在銅鏡湖一側掠過,剎那間,停住了腳步,是一位一身火紅道袍的老道,一手握著一把拂塵,一手捂著左側的腰子位置,正不斷有火紅鮮血從指縫之間滲出,他轉身一看湖邊收集花瓣積雪的桃花妖,頓時整個人都凝固住了,嘴角再次有口水飛流直下。
什麼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這就是了!
北玄真君哈哈一笑,化為一道火紅狂風席卷而去,原來是一個桃花妖啊!他縱橫江湖數千載,見過的桃花妖也有成百上千了,但品相一般都無法入眼,唯獨眼前這個桃花妖,無論是臉蛋、身段都是一絕,而且蘊藏的靈氣也是極為豐厚的,幾乎已經快要達到八境金丹了!
「小美人兒,哪里走?!」
北玄真君大笑。
「啊?!」
韓雨柔一愣,急忙抱著酒壇,一手抓住蘆花的手掌瞬間沁入了一株桃樹之下,下一刻,沿著桃樹根化為一縷靈氣飛入銅鏡湖中,緊接著銅鏡湖的水面再無一絲漣漪,已然自我封禁了。
「嗯?」
北玄真君一腳踩在冷冰冰的湖面上,目光一寒,笑道︰「將銅鏡煉化為本命物?嘖嘖,好一個貞烈的桃花妖,真乃絕品道侶之選也!雖然比起那杏女差了一點點,但也相當不錯了。」
說著,他雙足猛然一跺,頓時整個湖面下沉了數米,銅鏡湖四周的大地紛紛皸裂,無數桃樹東倒西歪,在狂暴的罡氣之中化為齏粉。
「噗……」
銅鏡湖底部,韓雨柔直接吐出一口鮮血,本來已經達到七境巔峰,即將破境到金丹的她直接重新回到了七境,臉色一片慘白,咬牙道︰「仙師為何如此冒昧?」
「冒昧?」
北玄真君立于銅鏡之上,笑道︰「桃花妖,本座現在給你一次機會,走出銅鏡,與我結成道侶,半年之內本座助你踏入星河境,之後與本座雙修,到那時,本座入飛升境,你至少也能落下一個歸真境,你意如何?」
韓雨柔咬著銀牙︰「我已有心上人,不願作他人道侶,請仙師放過一馬!」
「如此剛烈?」
北玄真君目光一寒︰「本座若是一腳踏碎這銅鏡,你可就真的身死道消了,真是寧死也不要本座給你的這個上五境的機會?」
韓雨柔的嘴角不斷流血,她身軀顫抖,抱著酒壇,低聲道︰「寧死不從!」
「好!」
北玄真君立于銅鏡上,笑道︰「給你一炷香的功夫考慮,一炷香之後,你我之間再無因果機緣,本座送你入土。」
……
狹窄的洞府之中,韓雨柔渾身顫抖,蘆花則淚流滿面︰「小姐,這人……這人是一個十二境仙師,我們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嗎?要不……去找林昭公子?」
「不行……」
韓雨柔咬著紅唇︰「公子雖然一身俠肝義膽,但……但他的境界不高啊,眼前的這可是一個十二境,我們怎能讓公子來送死?」
「可雪域天池……」蘆花咬著牙。
韓雨柔只是搖頭,目光中滿是絕望。
蘆花淚流滿面,傷心難過轉身而去。
當她回來時,一手背在身後,抿著紅唇道︰「小姐,或許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宿命,你可能只有一次機會給張曦城公子寫信了,我來幫你擋著,你去寫信一封,告訴張曦城公子不必再等,來世再見如何?」
「嗯……」
韓雨柔淚流滿面,將銅鏡湖的鎮守法器交給了蘆花,但就在韓雨柔轉身之際,蘆花直接將原本密封的銅鏡打開了一道縫隙,緊接著將飛魚放出,頓時飛魚在水中就化為了一道電光,飛出水面時已然無影無蹤,以至于站在湖面上的北玄真君也只是皺了皺眉,感應到一縷靈氣的波動,但之後就無法再捕捉了。
飛行中的飛魚,想要捕捉幾乎是不可能的。
「蘆花,你?」
韓雨柔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林昭公子去信了?」
「嗯。」
蘆花直接跪倒在地︰「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只有林昭公子能救我們了……」
「可是公子他自己……」
韓雨柔握著拳,恨不得能立刻踏出銅鏡湖,去送死。
……
深夜。
一道飛魚傳書落在了林昭的窗台上,正在畫符的他馬上起身,從飛魚口中取出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一行字「十二境精魅欲滅銅鏡湖,公子速來」。
出事了!
林昭一皺眉,沉聲道︰「梔?!」
梔飄然落下︰「大人?」
「十二境精魅……」
林昭皺眉道︰「你能打得過嗎?」
「半斤八兩。」
梔沉聲道︰「雖然未必能穩贏,但基本上不會落敗,對方若是想換命的話,我可能會沒命。」
「知道了。」
林昭沉聲道︰「銅鏡湖出事了,對手是一位十二境精魅,立刻御劍去銅鏡湖,在山腳那邊帶上陳!」
「好!」
一道劍光升起,在山巔別苑靠山腳的一座住處稍作停留,將陳從房間里叫起來,少年武夫吃得飽、睡得早,揉著眼楮從硬板床上起身,道︰「梔姐姐,有事嗎?」
說著,他看到了外面站在飛劍上的林昭,禁不住一愣︰「林昭哥哥?」
「嗯。」
林昭一點頭︰「跟我們一起走,我有朋友落難了,需要你幫我出拳打人!」
「好!」
這個,他在行啊!
少年武夫一躍上,與林昭一起並肩立于劍光之上,而梔則駕馭飛劍化為一道拖曳光輝掠過雪域天池,僅僅數息之間就已經抵達銅鏡湖了。
三人從劍光之上躍下,梔則收了飛劍,目光淡然的看著平靜如鏡的銅鏡湖水面,水面上,站著一個一襲火紅色道袍的十二境,正是北玄真君。
「這位道友。」
林昭上前一步,抱拳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這樣恃強凌弱?」
北玄真君眯起眼楮,他自然認得林昭,也認得他身後的梔、陳,但這兩個人……說實在的北玄真君並不放在眼里,好歹自己也是一個穩固的十二境,即便你梔是人間最強的十一境劍修,那又如何,差著境界呢,一樣能殺她!至于那踏海境少年武夫,更不放在眼里,差了兩個境界,一根手指頭就差不多能碾死他了。
「林昭!」
北玄真君一揚眉,道︰「我乃山中得道修士,北玄真君,與你們雪域天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與這銅鏡湖中的桃花妖剛好結緣,你又何必橫生枝節呢?」
「前輩有所不知。」
林昭笑道︰「我與桃花妖韓雨柔在百年前就已經是朋友了,韓雨柔釀造的桃花釀是我此生喝過的最醇的美酒,若是她沒了,這桃花釀也沒了,林昭心里會特別難過的。」
「哦?」
北玄真君眯起眼楮,笑道︰「這麼說,你們雪域天池是一定要橫插一腳,與我一戰不可了?」
「正是。」
「只怕是,沒這麼容易啊……」
北玄真君袍袖一揮,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我是山中精怪,就真的一個門下都沒有了吧?」
一時間,一道道身影從山野深處飛掠而至,化為一道道人影,有九境成形的雪松,也有十境的桂樹精,更有一個十一境的水曲柳樹精,這群精怪雖然散落在山中,但都是以北玄真君這十二境馬首是瞻的,精魅一族都是野修,然而野修之間也有江湖,也有山頭。
剎那間,至少上百位精怪一起出現,其中一個十一境,外加一群中五境,盡數降臨銅鏡湖上空,氣勢凌人。
……
「失算了……」
林昭劍眉緊鎖,暗暗叫糟,早知道應該把木和楚雨、項薊等人一起叫過來的,尚且可以一戰,如今這架勢,梔、陳兩個人再強恐怕也擋不住啊!
「怎麼樣,要叫援手了嗎?」
北玄真君猛然一跺腳,頓時在周圍數十里內形成了一座小天地,哈哈一笑道︰「來不及了,只能在這里受死!他桃花妖只不過是開胃菜,你林昭、梔、陳才是正菜啊,拿著你們的頭顱,本座在妖族祖山至少能換到一萬顆金鯔錢!」
卻就在這時,一旁的林子里傳來了一聲嗤笑。
眾人頓時齊齊看去,只見一位白袍銀甲的兵家修士坐在一截枯木上,正在用一段綢子擦拭一柄亮銀槍的槍刃,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