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林昭抱著一壺酒,靠在小亭內,其實醉意不到五分,更多的是心頭的壓抑,林婉華的下落不明,始終是他的心頭大石。
老道喝到早上已經滿臉通紅,轉過臉來看著西邊,譚欣破了十二境,那麼祁濂道的棋盤上,似乎也該開始最後一步的布局了,這個布局牽動天機,老道根本無法從中截斷,否則必然會成為鬼蜮天下那兩方的敵人,以他的十四境,拼死了也不可能破局的,所以只能盡可能的謀一個更好的局,一個更好的結果。
也該上路了。
老道起身。
林昭也抬手拄著醴泉起身,輕輕一振手掌,以修為將一身的酒氣震散,道︰「前輩要走了?」
「嗯。」
王老道笑道︰「有些事,只能我去做,不過還有一些時間,有事?」
「有。」
林昭清聲道︰「我有一個朋友叫徐明安,在南方的九華山的破道觀里當清修道士,當初我南下芙蓉州的時候與他結伴而行,承諾過會去九華山看他,如今已經過去很久了,所以我想去一趟九華山,前輩也是道家,既然這樣的話,要不跟我一起去,見見我的那位朋友,前輩若是順眼的話,可以稍微指點一番。」
「行。」
王老道點頭︰「走一趟便走一趟,這一路上的酒水,你得供著。」
「嗯!」
兩人相約吃完早飯就走了,一大早,晨光瀉落在山巔別苑,冬藏一如往常的下了一碗碗的面條,有鱔絲面,也有韭苔肉絲面等,林昭、陳、梔等人正吃面的時候,王老道起身,拍拍肚皮,轉身看向剛剛吃飽的小姑娘,笑道︰「桐予啊,昨天的五香花生米真好吃。」
「是吧?」
桐予不無驕傲的笑道︰「冬藏姐姐教的制作方法,我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作為你這一把花生米的答謝……」
老道笑道︰「我得送你一件禮物,還望你不要嫌棄寒酸。」
「哦?」
桐予笑問︰「老先生的故事講得也很好啊,要送我什麼禮物?」
「噓,你得保密!」
老道轉過身去,扭扭捏捏的來到天然居房後,這才從破布包裹里掏出了一本褶皺嚴重的書塞到了桐予手中,然後單膝蹲在桐予面前,一手按著書,一手捧著桐予的手,道︰「記住了,這本劍譜秘笈是我老人家當年九死一生才從一座魔穴中帶出來的,堪稱是天下一絕,你要好生的珍藏,以後照著秘笈練劍,別的不敢說,在這座天下,你的劍術至少能排得上這個!」
老道伸出三根手指頭。
桐予大驚︰「前三?」
「嗯,若是你夠勤勉,第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老道臭屁哄哄的笑道︰「反正你自己一個人練啊,連你師父都不能說,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哦……」
桐予將秘笈收入了儲物袋中,道︰「可是前輩,這秘笈我收下了,卻不能瞞著師父,師父是桐予在世上最親的人之一,我是要給她先過目的,師父同意了我才會練。」
「……」
王老道一臉無奈,收下了才反悔,這扶蘇長城的門風當真了不得啊,不過他也沒有計較,笑道︰「行吧,桐予是個懂事的小姑娘,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嗯嗯。」
桐予笑著點頭,她目光一瞥儲物袋,也終于看到了這秘笈封面上的一行字。
縱橫三十六劍譜。
……
「哼!」
袖筒中,林婉華懸空立于乾坤天地中,一聲輕笑道︰「前輩這是何必呢?」
「唉,沒辦法啊,欠人家人情啊,這自古人情最難還。」
王老道笑道︰「幽禁了人家的師父這麼久,總得有點饋贈吧?這桐予的劍道底子確實難得,我這本縱橫三十六讓她好生修煉,效果必然不會比陸星合傳下的扶蘇長城劍法差,甚至會更強,雖然我老人家不是劍修,但對劍術一道上的理解,這滿天下除了姓丁的,無人在我之上。」
林婉華皺了皺眉,她心里也清楚,這《縱橫三十六》絕對算是老道士壓箱底的絕學了,那溫養在葫蘆里的飛劍,用的就是縱橫三十六,天下劍修修煉的劍道向來主殺伐,唯有這位兼道家、縱橫家、兵家的奇人所創造的一套縱橫三十六劍,號稱縱橫捭闔、攻守兼修、天下無敵,當年他雖然不是劍修,卻一人一葫蘆,踏遍諸天之海都沒有敵手的。
如今,這從不傳人的縱橫三十六劍,竟然傳給了自己的弟子桐予,這份機緣根本無法想象,是天下劍修做夢都不敢想的一份天大機緣,別說是人家只幽禁自己十天二十天了,為了桐予的這份緣法,幽禁十年又如何?
而且,林婉華心知肚明,僅僅是因為一把五香花生,因為幽禁自己數日,是不可能送出一本縱橫三十六劍譜的,還有很大的一部分因素在于山巔別苑,老道其實很喜歡林昭這個後輩,對山巔別苑的門風也極為認可,正因為桐予是山巔別苑的人,叫林昭一聲哥哥,再加上張洛白、莊衣容兩個年輕一代其實老道也很喜歡,這才讓老道虎口掏食,把自己壓箱底的絕學相授了!
此外,老道也是兵家,與兵家祖庭有一份剪不斷的香火情,所以傳授縱橫三十六劍,就間接的等于和兵家、儒家,以及永恆秘境的那一脈都有了一份香火情,這香火情是無價的。
「既然如此。」
林婉華第一次語氣柔和了下來,道︰「我代桐予多謝前輩了,只是……前輩還要幽禁我到什麼時候?」
「大戰一開,便放你出去廝殺。」
王老道沉聲道︰「你最好溫養好劍意,這一戰你要面對的,最差最差也是全天下最強的十四境,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十五境。」
「……」
林婉華詫然,王老道怎麼謀劃著謀劃著,謀劃出了一個十五境的強敵?這叫哪門子謀劃?
……
清晨。
林昭在軍中選了兩匹雲曦戰馬,與老道一人一匹,就這麼南下前往九華山了,倒不是他不想御劍過去,而是擔心老道不願意。
雲曦戰馬速度極快,六小時後,游戲里的一天一夜之後,在中午時便抵達了群山中的一座九華山,兩匹戰馬累得直噴響鼻,林昭便將它們散在山下草地里吃草,自己帶著老道一起並肩山上,山上沒有百姓,甚至連一戶獵戶都沒有。
但山道明顯是有人清理的,十分清爽。
快到山頂的時候,一座破落無比的道觀出現在視野中,說是道觀,其實只是一座道觀外觀的破房子,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香火,但道觀周圍卻滿是菜園子,長滿了黃瓜、豆莢、南瓜等作物,此外還有一個菜園子由籬笆牆圍著,里面養著稀稀拉拉的幾只雞。
徐明安的所在,確實堪稱是世外桃源。
王老道看在眼中,又看看道觀內的景象,雖然破舊,但打理得井井有條,無人敬獻香火,主人便自己敬獻,道觀內供的是真武大帝,木雕像擦拭得十分干淨,不落一絲灰塵,頓時老道眯起眼楮,有點意思了,一個人撐著一個沒有香火的道觀卻沒有絲毫懈怠,至少心境上是不錯的。
道觀後,傳來了聲音。
林昭先行一步,大喊一聲︰「徐明安!」
「啊?!」
那拎著水桶給蔬菜澆水的小道士大喜過望,卷著褲筒就跑過來了,哈哈大笑道︰「林昭,你真的來了啊,哈哈哈哈~~~」
兩人開心相擁。
「等等,等等……」
林昭急忙轉身,笑道︰「給你介紹一下,王老道,我在路上遇見的朋友,覺得人還湊合,就一起帶上山來,一會做飯的時候加一勺米便是了。」
「哎呀……」
徐明安撓撓頭,尷尬笑道︰「半個月前米就斷頓了,要不……窩窩頭對付著?」
「行啊!」
王老道笑著點頭。
「嗯,稍等一下啊!」
徐明安穿著破舊道袍,忙里往外,從菜園里采了一大捧豆角,之後抓了一只至少三斤起的大公雞,念念有詞超度之後,手起刀落把雞殺了,之後燒熱水拔毛處理等等,林昭則幫著和面,兩個年輕人忙成一團,王老道則一覽徐明安的菜園子,都是一塊塊從石峰間摳出來的草地,甚至泥土都有可能是從山腰運上來的。
他禁不住的眯起眼楮,這小道士抓鬼驅邪的本事可能不算太大,但這種植的手段卻相當非凡啊,一個人維持著一座道觀,還要養活自己,確實是不太容易,而且必須得守得住心,否則的話早就憑著下五境的修為下山去討一口飯了,這天下這麼大,一位下五境的道士,想吃飽飯實在是太容易了。
這小子,能守得住心,還不錯。
……
中午,一大鍋豆角燒雞塊出鍋,徐明安此外還炒了兩道素菜,燒了一盤從山澗里抓的小雜魚,至于酒,是林昭提供的青竹酒,三個人就在樹下的桌案上吃飯,一時間,午間清風吹拂,樹葉響聲與鳥語不斷,這頓飯吃得是滋味十足。
王老道嘗第一塊雞肉的時候,就覺得味道好極。
他抬頭看了眼徐明安,心頭有些高興,這小子,能守得住心性,廚藝也不錯,而且能跟林昭這種人成為好友,心性必然沒有問題,一時間老道已經打定主意,收他當個記名弟子吧,傳他一門手段,自己也算是在人間又開枝散葉了,好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