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皺了皺眉,無論是輕顏還是秦先生,都是他心頭的逆鱗,輕顏是冷姑娘在他心中的折影,而秦先生則一次次的為林昭護道,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哪怕是當年秦先生並沒有打算收自己為弟子的時候,也沒少過照拂,而最終秦先生為了將屬于人間的氣運還給人間,劍毀人亡,林昭身為弟子卻什麼都做不了,他雖然不說,但心頭的愧疚卻不是一點點,甚至在很多時候,林昭會覺得自己愧為先生的弟子,這些都是不足為人道的心境,是他心底埋著的最深的東西。
如今,吳元子凝化出兩道法相來,無非就是想徹底摧毀林昭的心境罷了,以輕顏來摧毀他心中的溫暖,以秦歲寒來摧毀他心中的道義,用心何其歹毒!
「哥哥!」
輕顏雙手背在身後,笑盈盈喊了他一聲,一如當初在鄉野之間那般。
「嗯。」
林昭沒有拒絕心境中的輕顏,笑著點點頭,道︰「我一切都好,輕顏不必掛礙,而且,你送我的禮物我也一直帶在身邊的。」
說著,他攤開手掌,掌心里赫然是那一把只有寸許的飛劍。
「嗯!」
輕顏輕輕點頭,笑道︰「哥哥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活著啊……」
說著,小姑娘的身軀緩緩化為零星光輝散去了。
他與輕顏之間,雖然羈絆極深,但心境從未走上任何歧途,根本談不上是有什麼心魔,所以吳元子打出這張牌的時候,就注定要失敗收場了。
「那他呢?」
吳元子微微一笑,身旁的那秦歲寒緩緩向前邁步,但就在某一瞬間,那秦歲寒抬起的腳再次落不下去了,像是被什麼給懸住了。
……
人族天下,芙蓉州。
一片極為幽靜的山林之中,一方棋盤擺在石筍之上,月光下,有兩個頗為模糊、縹緲的身影正在下棋,一位是一襲灰白儒衫、渾身儒雅氣息的中年讀書人,另一位則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袍,身後背著一只藥簍子,甚至一旁還蹲著一只抓耳撓腮的猿猴的老藥師。
讀書人手握一顆白色棋子,懸停空中,似乎將一縷縷黑色氣流給牽扯住了,他皺了皺眉,笑道︰「人心鬼蜮,這心魔心中的人心又是怎樣形狀?」
老藥師嗤笑道︰「貪嗔痴佔全了唄,你這棋到底落是不落啊,若是真打算不落了,這局算我贏,先生的債弟子還,下次林昭欠我一壇桃花釀,哦不,十壇!」
「美得你。」
讀書人笑道︰「林昭的酒,我這個當先生的都沒有機會嘗一口,卻讓你一個采藥的喝了許多,世間有這般的道理麼?」
「哼!」
老藥師笑道︰「這執傘心魔在一座破碎世界中還是厲害啊,你秦歲寒畢竟是林昭的先生,林昭心境中的瑕疵,你不該點撥一二?」
「不用。」
讀書人目光淡然︰「我的弟子林昭是生而知之的讀書種子,道理由他自己悟出來,那才是最最好的結果,不過你確實說對了,這執傘心魔確實有點本事,要不……就由你白猿祖師從此地遞出一拳,將那吳元子一拳打殺了?」
「啊?」
老藥師摳著鼻孔︰「我要有那本事……我還在此地跟你下棋作甚,干脆以殘魂飛升上界,一拳打爆天外天算了。」
讀書人輕笑︰「行了行了,看來還是得我來,那麼,就由這一顆棋子解決吧。」
說著,他緩緩落下那一枚白子,笑道︰「我已死去多年,卻不想還有人拿我這一縷殘魂來做文章,著實可惱啊!」
登時,那刻在平滑石筍表面的棋盤一下子變得浩然遼闊起來,就像是化為一張真實的山水棋盤一般,讀書人指間的那一枚白子周圍一縷縷白色氣旋縈繞升騰,就像是巨物墜入山海間一般,當讀書人以指尖抵著棋子將其沁入棋盤中的那一刻,百花天下的空中突生異變!
「嗡~~~」
一顆碩大如星辰般的棋子出現在了寧安城的上空,裹挾著濃郁的白色氣流,巍然從天而降,就像是要將整個寧安城都碾碎一般,但白子真正的方向,則只是吳元子一人,當看到白子從天而降的那一瞬間,吳元子的臉色就變得極其蒼白、難看了,如果說之前林婉華的一劍是意料之中的話,那麼空中降下的這枚儒道意境濃郁的棋子,就絕對屬于意料之外了。
「來啊!」
吳元子一臉暴戾,撐開油紙傘對著空中,打算以一己之力抵住這枚棋子。
「轟!」
巨響聲中,棋子落在了油紙傘上,油紙傘的第二根傘枝應聲當即爆碎,而吳元子再次口吐鮮血,雙手握著傘骨,怒吼一聲,渾身不斷流淌著一縷縷黑色氣息,而傘蓋之上的那枚棋子的儒道意境則濃郁的不像話,那種大道回響更是讓吳元子心中顫栗,他甚至意識到,這枚棋子的主人若是真的活著,磨滅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
「你還在等什麼?!」
吳元子怒目柳璃櫻,以心聲對柳璃櫻低吼道︰「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柳璃櫻咬著銀牙,抬手便祭出了那根已經煉化了的血色追魂箭,「嗤」的一聲,追魂箭化為一道血箭瞬間將林昭穿心而過,緊接著,那箭簇的速度絲毫未減的射穿了吳元子的咽喉,在他身後的街牆上爆裂炸開。
「柳璃櫻!」
陸懷寧大喊一聲,但仔細再看的時候,卻發現林昭安然無恙的立于原地,目瞪口呆,他並未被追魂箭射穿心口,相反,有一張畫著林昭的畫紙被追魂箭洞穿了心口,那張畫紙與林昭的身軀分離,正飄然落地。
最終,折扇神女還是選擇站在林昭這邊了。
「好啊!」
空中,那枚白色棋子的余威不斷爆碎,當棋子即將消弭的那一刻,第三根傘枝應聲炸碎,吳元子更是傷上加傷,掏出一張寫著柳璃櫻本命脈絡的黃紙就貼在了油紙傘內,頓時柳璃櫻身不由己,身軀仿佛又化為壁畫中的金色美人圖一樣,直接被收入了油紙傘內,而就在下一刻,吳元子化為一縷黑色氣息飄然而去,消失在了夜空中。
「璃櫻!」
林昭心口微微一疼,柳璃櫻選擇了自己,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抓走卻什麼都做不了,那吳元子仿佛不是這世上的人一般,處處不同。
……
侍郎府中一片狼藉,遠處,有巡城的軍隊走了過來,但都臉色鐵青,沒人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但都知道國師趙騫死了,腦袋在牆角滾來滾去,也沒人敢問責陸懷寧,畢竟大部分人都以為他還是大學士,還是戶部侍郎。
「林昭。」
陸懷寧神色中滿是愧疚︰「對不起啊,因為我……連累了柳璃櫻姑娘……」
「沒事。」
林昭的心中有些煩躁,道︰「陸大人,這件事與你無關,璃櫻也是被人利用罷了,這是我和吳元子之間的過節。」
這時,池中魚醒來了,一眼看不見柳璃櫻,急了︰「璃櫻……璃櫻她人呢?」
「被吳元子收入傘中,帶走了。」林昭道。
「林昭!」
池中魚咬牙怒喝︰「你是璃櫻的公子,你這麼不攔著一點?!」
林昭此時也是一副遍體鱗傷的慘淡模樣,單手扶著醴泉劍的劍柄,一臉木然的看著池中魚,他倒是也想救,怎麼救啊,打是真的打不過吳元子,而且頻繁使用符消耗的體力值實在太多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罷了。
「唉……」
池中魚也知道怪不得林昭,一聲嘆息道︰「接下來怎麼辦?」
「處理一下京城的殘局,之後去靈澤山救柳璃櫻。」林昭皺了皺眉,道︰「三天後,就是登仙台的大比之日了吧?」
「對。」
池中魚神色凝重︰「你懷疑吳元子會在靈澤山?」
「包括登仙台,都只是吳元子設下的一個局罷了。」
林昭皺了皺眉,道︰「有辦法把楚仙瞳叫回來嗎?」
「這……」
池中魚撓撓頭,他跟楚仙瞳可不熟啊。
這時,一個聲音從風中傳來︰「不必叫,我根本沒有走遠。」
楚仙瞳的身影出現在夜空中,一襲紫色長裙,沖著林昭一抱拳︰「林昭,謝了啊……」
林昭笑著搖頭,接著轉身看向了陸懷寧,道︰「陸懷寧大人,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許辰是一個好皇帝嗎?」
陸懷寧一凜︰「這話……什麼意思?」
「從你的本心回答,他是一個好皇帝嗎?」
「……」
陸懷寧聲音很低︰「這些年來,陛下窮兵黷武,為了一統天下幾乎耗盡了許氏王朝的生民底蘊,當年的魚米之鄉,如今都快要民不聊生了。」
「嗯。」
林昭點點頭︰「陸大人留在府中,池中魚、楚仙瞳,你們跟我走一趟皇宮,咱們為許氏王朝換個皇帝去。」
陸懷寧駭然︰「林昭你……」
「陸懷寧!」
林昭的聲音加重了少許︰「你是讀書人,當知君子不器的道理,我答應你,不殺許辰便是了。」
「……」
陸懷寧聲音更低了︰「知道了……」
……
夜空中,三道劍光拔地而起,直奔寧安城中心處皇城的方向,如今的京城,趙騫死了,宬黃宗又已經歸附,所以已經沒人能威脅到林昭這位謫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