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中。
一顆雪粒隱藏在飛雪之中朝南而去,氣機完全封鎖,避開了所有大妖與人族修士的目光,甚至就連坐鎮雪域天池的黃庭遇、顧零榆,都完全沒有發現有一顆蘊藏著兩道強大氣息的雪粒飛躍雪域天池。
這雪粒奮然向南,一路絲毫不停留,過了洗劍江之後繼續向南,之後又過了扶蘇長城,然後入關,直到過了由數十萬重兵以及無數人族山上修士把守的山海關之後,這顆雪粒才終于放下心來。
下一刻,那包裹著雪粒的熒燦燦光輝不斷剝離、散去,化為一道擬風雪的翠綠竹葉,緊接著竹葉中包裹著的小世界釋放開來,化為一個一襲青藤色長衫的年輕劍修,踏著一道劍光,懷中橫抱著渾身是血、氣若游絲的余晚檸。
林竹節終于以真身示人,就在現出真身的那一刻,他抱著昏死過去的余晚檸一坐在飛劍之上,淚水橫流起來,扭頭看向北方,眼中淚水滾滾,喃喃道︰「山主啊……山主……林竹節沒用,不能對祖山出劍,林竹節能做的就只能是這樣了,能救一個算一個……對不起山主,我林竹節真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
余晚檸雙眼緊閉,繼續昏死著。
林竹節一邊流淚,一邊駕馭著一把飛劍南下,直奔濟州。
……
雪域天池。
雲端之上,妖祖青夔目光淡然。
對萬物之表里,他向來參悟得極深,所以整個雪域天池,沒有任何人洞悉到那一顆掉落軌跡怪異的雪粒,但唯獨他洞悉到了,而且林竹節自幼追隨他修行,對于藏匿手段固然是林竹節的本命神通,但如何將本命神通運用到極致,這些卻是妖祖青夔親手傳授的。
「師尊!」
劉白提著血跡斑斑的碧波 返回妖祖身邊,沉聲道︰「余晚檸忽然憑空消失了,頗為怪異,人界能做到這種手段的人,不多。」
一旁,玉卮眯起美眸,笑道︰「哼,沒有想到林竹節那小子去山巔別苑擔任了一個供奉,還真對林昭盡心盡力起來了啊……」
「對!」
劉白皺眉道︰「師尊,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救走余晚檸的,只有林竹節那畜生,此人雖然也是師尊的親傳,是我的同門師弟,但恕我直言,他的一顆心向來就站在妖族這邊,這種叛徒……遲早會是我們妖族的心頭大患,要早日除去啊!」
「嗯。」
妖祖青夔目光淡然,道︰「確實有極大幾率是林竹節所為,但是……一個瀕死的余晚檸,她的傷勢太重,如今只剩下一個破爛的重生境底子了,能不能活命尚且難說,就算是活下來,幾年內也不可能重拾巔峰,走了便走了吧,于大局而言無礙。」
「是的。」
大妖玉卮梨渦淺笑︰「妖祖大人聖明,一個區區的余晚檸,已經翻不起多大的風波了,雪域天池就最棘手的人永遠都是林白衣、蘇清酒、顧零榆、梔、唐廣君等人,如今這些人非死即傷,這座雪域天池對我們妖族而言已經快要失去威脅了。」
「可是師尊!」
劉白皺眉道︰「這林竹節大逆不道,真的就放任不管了?」
「祖山如今能騰得出手去追殺林竹節嗎?」
妖祖青夔似乎有所不悅,道︰「劉白,你的歸處是戰場,去吧,盡早攻破白城,將雪域天池夷為平地,將山巔別苑付之一炬,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情。」
「是,師尊!」
劉白悻悻然退下。
玉卮則嘴角揚起,心中暗笑,這劉白雖然是妖祖的親傳弟子,但實在是太蠢了,妖祖擺明了不想追究林竹節了,劉白卻還在追問,這廝能在祖山混成妖王也是殊為不易。
一時間,玉卮更是差點笑出聲來,道︰「下界平定之後,我們妖族獨攬天下,我和妖祖顯然都是要去上界的,那麼祖山由誰來執掌,妖祖大人想過嗎?」
「暫不可定論。」
妖祖不置可否。
而事實上,妖祖青夔自然明白,下一位執掌妖族祖山的人,不但要修為高、戰力高,而且心境也要高,而且最好是自己的親傳,這樣一脈相承下去才會名正言順,才能封得住祖地中那些上古大妖的嘴。
可惜,蠻淵、劉白都是一群修力不修心的蠢貨,戰力確實是不俗,然而真要當祖山至尊的話,始終差了點意思,倒是林竹節,那孩子其實心境特別好,若是天下平靖了,其實林竹節才是祖山至尊的最優人選。
實在可惜。
那麼多弟子之中,青夔最疼愛的其實就是林竹節,如蠻淵、劉白之流,是因為他們的天賦,他們的血脈,這才被妖祖看中,收為弟子,唯有林竹節,是真正從小就由妖祖養大,是真正視為己出的傳承。
只可惜,雖然妖祖青夔對林竹節寄予厚望,但似乎絕對的縱容卻讓林竹節與自己愈行愈遠,最終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以至于到了如今,妖祖回身望去的時候,竟然發現有種後繼無人的感覺,能夠坐鎮祖山的人,玉卮是一個人選,但她是師兄鯤鵬點名要的人,大戰結束後必然是飛升的,之後就是林竹節了,然而卻分道揚鑣了。
至于寧元聖、龍箏、南青風等人,坐鎮祖山都差了點意思。
想到這里,妖祖禁不住的暗暗一聲嘆息,竟覺得有些後繼無人了。
……
白城。
硝煙彌漫,整座白城都陷入了混戰之中,塵風、劉白、南青風、汲岸、蓮瓣等大妖再次加入戰場,以至于鎮守白城的玩家和雪域軍團節節敗退,一路退到了城中位置,甚至黃庭遇睜眼就能看到南青風的那張臉了。
昔年的夢中情人,如今的生死仇敵。
「瞧準了!」
大妖汲岸遠遠的看向了黃庭遇,獰笑道︰「砍死黃庭遇,別的都先別管了!」
「喲!」
黃庭遇咧咧嘴,祭出一道劍意,裹著桐予、張洛白、莊衣容三人後退,轉眼間就落在了南城牆上。
當初,林昭說得很明白,桐予等年輕一代不要直接參與戰事,給黃庭遇最大的任務就是要保護著他們或者離去。
「是不是該走了?」
黃庭遇看向桐予等人,道︰「林昭生前吩咐過我,當白城破城時,就是帶著你們幾個離去的時候了,尋一方安穩所在,看著你們長大成才,如今……該走了。」
「可是師父他……」
張洛白眼圈一紅,看向那半座無妄山的方向,哭著說︰「老黃,我總覺得師父還在,他還在看著我們,你說師父會不會沒有死……」
「那也要走。」
黃庭遇模了模熊孩子的腦袋,道︰「你師父啊,或許真的在看著我們,看著你張洛白以後成為全天下最年輕的上五境劍仙,若是他真的變成了孫猴子,被壓在了無妄山下幾百年也不死,等他鑽出來的時候還看到你張洛白是個下五境,你說他會不會先揍你一頓再說?」
「嗯!」
張洛白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黃老大人。」
桐予抿著紅唇︰「再等等吧……城池尚未完全被攻破,還有許多人在死死抵抗,還有顧院主還在守著荷風書院,我不想就這樣走了。」
「嗯,那就再等等。」
黃庭遇看向荷風書院屋脊上的那位年輕人,道︰「零榆,你怎麼說?」
「為雪域天池留一點人氣,留一點火種。」
顧零榆聲音很輕,道︰「黃老劍仙,我不走了,就在荷風書院等小師叔轉世。」
「唉……」
黃庭遇道︰「你有辦法保住荷風書院,保住自己不死?」
「興許有。」
「好。」
黃庭遇道︰「那接下來,我便不管你了。」
顧零榆不禁失笑︰「黃老劍仙本來就不必管的。」
……
濟州,白帝城。
朝堂之上,一眾朝臣依舊在以鏡花水月觀看雪域天池戰場,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會覺得遠在北方的那場大戰與自己無關,妖族、心魔、魔族大軍太過于強盛,一旦踏平了雪域天池,那些上五境殺來白帝城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情罷了。
「嗯!?」
黃清寧忽地猛然起身,眯起眼楮看著北方的方向,道︰「有一道氣息很強,已經越過了雲州,正在踏入濟州境內,速度極快,很快就要入白帝城了,妖氣濃烈,是否啟用護城大陣?」
「不必。」
趙疏桐凝望著北方,探查一番之後,道︰「是山巔別苑的林竹節。」
「哦?」
霽南王趙啟陽沉聲道︰「林竹節出身于妖族祖山,是十二境劍修大妖,來白帝城是否是為了刺殺陛下?對我大商王朝釜底抽薪?」
「不會。」
趙疏桐搖頭︰「他是林昭的人,身邊帶著的人是剛剛在雪域天池上幾乎殉界的重生境武神余晚檸。」
「啊?!」
霽南王驚了。
少年人皇趙景恆急忙起身,道︰「林竹節和余晚檸沖著我們來了嗎?」
「嗯。」
趙疏桐點頭。
「快,出殿迎接!」
「是,陛下!」
文武群臣在大殿外稍候片刻,北方的風中就有一道光輝瀉落而下,正是懷抱著余晚檸的林竹節,此時的余晚檸依舊一身是傷,雙眼緊閉,人事不省。
「趙疏桐殿下。」
林竹節抱著余晚檸單膝下跪,道︰「梔是否已經安頓好?」
「嗯。」
趙疏桐頷首︰「在我的寢宮中歇息,傷勢太重,尚未醒來,不過肯定死不了,由我的貼身侍衛與五千白鹿鐵騎看護著,必然無事。」
「好。」
林竹節緩緩走上前,將余晚檸遞到趙疏桐懷中,輕輕一抱拳,道︰「殿下,我家山主殉界之前允許我不插手這場人族與妖族的大戰,林竹節確實不會出手,但能救一個算一個,余晚檸就交給殿下了,希望殿下能救活她。」
說到這里,他眼圈一紅,眼淚直往下掉︰「我們山巔別苑的人都快要死絕了,多謝殿下給我們山巔別苑留一些火種。」
趙疏桐也是眼圈一紅︰「放心,趙疏桐絕不辜負林帥的囑托,除死方休!」
……
「謝了!」
林竹節再次一抱拳,也不管那些文武群臣,轉身化為一道劍光朝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