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許久,顧零榆與一眾弟子重新相見,那些小夫子們跪成一片,人人臉上掛著淚水,顧零榆笑著讓眾人起身,讀書人,不要讓人看了笑話了。
白樹下,一杯溫茶。
林昭與顧零榆相對而坐,問道︰「零榆,你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從人化為精魅神祇而已。」
顧零榆道︰「其實,是我煉化了一根白樹的枯枝,這才有了眼前的這個本相,若不是這樣,恐怕也保不住荷風書院,只是如今自己選了在此間畫地為牢,遠處的地方就再也去不了了,上界、儒家文林……更是可望不可即之地。」
「嗯。」
林昭點點頭︰「那現在……在雪域天池上,可以來去自如了?」
「算是。」
顧零榆道︰「小師叔被壓在無妄山下的這十年,零榆從未有任何的露面,一來,是從人化為精魅神祇,尚未完全融合許許多多的命理伏線,二來,怕是離開白樹之後就遭到妖族的打殺,如今小師叔回來了,便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這樣最好!」
林昭微微振奮,道︰「那以後你依舊還是顧零榆,依舊還是荷風書院的院主,只是本命是一株白樹罷了,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嗯。」
顧零榆笑著點頭。
林昭皺了皺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身為精魅神祇,零榆你以後還能娶媳婦不?我們這一脈,零榆你是真正的儒雅翩翩的讀書人,不娶媳婦可惜了。」
「啊?」
顧零榆不禁一愣,旋即笑道︰「不急不急,小師叔都還沒有娶媳婦,我急什麼,這種事情不必勉強,小師叔先娶,小師叔先娶……」
林昭一頭黑線,顧零榆雖然是儒家聖人,雖然是一個剔透之人,但在男女之事上似乎也跟秦先生一樣,稍顯木訥,又或者說是,凡塵尋常的女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但更大的原因林昭其實能猜到,顧零榆和秦先生一樣,其實都是怕自己連累了旁人。
……
這時,余晚檸帶著陳圻走上前,兩人單膝跪地抱拳參見林昭,余晚檸說明一切,告知林昭十年來其實三萬雪域騎卒的真正統帥是陳圻,是他帶著雪域騎卒東下才避過一劫的。
「陳圻,我認識你。」
林昭點點頭,道︰「木、楚雨在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了。」
陳圻點頭沉聲道︰「謝林帥!」
「余晚檸是重生境武夫,她的重任依舊還是練拳和溫養拳意。」林昭淡然道︰「所以,雪域軍團依舊還是由你來帶吧,立刻傳令,命令他們在雪域天池上建立臨時營地,等以後我們安定下來了,再重建白城好了。」
「是!」
陳圻欣然應允。
林昭起身,沖著顧零榆一抱拳,道︰「好啦,如今山巔別苑只剩一片廢墟,我該回去忙碌一通了,等天然居重新燒菜溫酒的時候,再喊你上山喝酒啊!」
「行!」
顧零榆溫文爾雅一笑︰「等小師叔的這口酒,我足足等了十年之久了!」
林昭眼圈一紅,旋即一抬手︰「梔、余晚檸,咱們回山巔別苑了。」
「是!」
兩位女子欣然點頭,下一刻,林昭直接起劍,身為十一境劍修,已然不需要踏在飛劍紅葉之上,而是與飛劍紅葉人劍合一,化為一道劍光直奔山巔別苑,而梔、余晚檸也跟著一起飛掠而去。
……
轉眼間,三人站在天然居前方。
當初,妖族攻上山巔別苑,大部分的房舍都已經被付之一炬了,包括梔、余晚檸的住處,如今都已經化為一片灰燼,唯有這天然居,當時是被大妖玉卮點名當作自己的居處的,後來的幾年里大妖玉卮有空就回天然居住,用林昭的書房,睡林昭的床,試圖將這個男人徹底看得通透。
可惜,玉卮還是沒有完全看透,反倒是陰差陽錯的為林昭保存下了這座天然居,否則的話,天然居也燒了,恐怕林昭就只能結廬而居了。
如今,山巔別苑一大群人只剩下林昭、梔、余晚檸在,三個人都有些睹物思人,稍許傷感之後,開始忙碌,為天然居掃塵,不久後,雖然天然居多處破損暫時還無法修復,但卻已經相當的干淨明亮了。
灶房那邊,空蕩蕩一片,昔日儲備的食物早就被妖族吃光了,甚至米缸里一顆米都沒有留下,而且林昭也沒心思燒菜,于是就此作罷,在天然居前拉開拳架,開始練拳。
這拳架一起,就自然有一番超然氣象了。
如今的林昭是天元武夫,修為已然超越當初的楚懷昔了,農夫九拳也已經練到了第八式覆海式,運轉拳法之間,已然頗有拳法宗師的氣象了,一旁的梔、余晚檸看得眯起眼楮,臉上寫滿笑容,這畫面實在是太久沒有見到了。
林昭運拳一趟之後,只覺得通體舒泰,可惜的是只能走到覆海式,後面的拳路就走不通了,農夫九拳真正的精髓其實是第九式涅槃式,一旦連成了涅槃式,則拳意將會提升到一個生生不息的巔峰狀態,配合重生境的重生之力,能發揮出難以想象的效果。
這也是農夫九拳的弊端之一,不入重生境,就練不成涅槃式,但一旦踏入重生境修成涅槃式,那麼重生境+涅槃式,這二者相加就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了,整體戰力的提升將會是難以想象的。
「嗯?」
忽地,余晚檸看向了南方,秀眉輕蹙道︰「山主,好像有人來了。」
「嗯。」
林昭也眯起眼楮看去,水月觀天之下,看到了一艘艘蛟龍舟,還有大商王朝的靈舟,最前方的蛟龍舟甲板上,站著一位身穿精致戎甲,腰間懸劍的女子劍仙,正是大商長公主趙疏桐,而她身後,則站著韓夜棠、陳曦、林弱等人,此外,繡衣軒閣主曹櫻也在其中,似乎十年之後,曹櫻與趙疏桐走得更近了。
「自己人。」
他微微一笑,然後與梔、余晚檸一起轉身,恭迎大商王朝的一群骨鯁之臣。
……
蛟龍舟橫亙雪域天池,趙疏桐等人御劍、御風而至。
一見到活生生的林昭站在那里,趙疏桐的眼圈就已然泛紅了,她的聲音略顯哽咽,柔聲道︰「林帥,沒有想到我們還會重新相見啊……」
「殿下。」
林昭輕輕一抱拳︰「其實,我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走出無妄山。」
「林昭!」
陳曦、韓夜棠、林弱一起抱拳拱手。
林昭一一回禮,笑道︰「雖然我被壓在無妄山上,但一念心神其實早就飛出無妄山了,十年來大家為人族天下拋頭灑血,我都看在眼里的,韓夜棠、陳曦、林弱,人族天下應當感謝你們三位的赫赫戰功,還有曹櫻,你在山海關的出劍,也與尋常時大不相同了。」
一時間,三位殿帥都笑著點頭,被林昭這位三軍統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曹櫻則嘴角一揚,她本來是趙啟陽的人,但十年大戰之後,趙疏桐幾乎掌握了大部分的軍政大權,而且曹櫻佩服長公主的氣魄與公心,所以逐漸轉向趙疏桐,因為這個,已經與趙啟陽有諸多分歧了,只是如今趙疏桐「勢大」,趙啟陽也不能把這位長公主怎麼樣。
「林帥。」
趙疏桐命人從蛟龍舟上取下無數酒食,就在天然居門口擺了幾桌,她在其中的一張桌案上鋪下了一張地圖,道︰「如今我們與妖族、魔族已經血戰十年,大戰逐漸有了轉機,眼前的局面也是林帥十年前就謀劃好的格局,所以,接下來還請林帥繼續為人族天下謀劃!」
「嗯。」
林昭咬了一口雞腿,拎著酒壺來到了桌案邊,此時他的饑餓值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先且吃一口養養體力再說,一時間,陳曦、林弱、韓夜棠、梔等人都圍了過來。
趙疏桐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告知林昭如今妖族、魔族的兵力部署,與林昭了解到的情況幾乎一般無二,沒有什麼偏差。
眾人等了許久,林昭才吃完了雞腿,擦擦手,道︰「陳曦、韓夜棠,你們如今的主力在哪兒?」
「雲州。」兩姐妹齊聲道。
「嗯。」
林昭點點頭,在地圖上輕輕一指,道︰「你們即日出兵,率領大軍在北溪河一帶布防,老規矩,多準備防御工事,深溝高壘,擺出一副在山海關以南拒止妖族大軍南下的姿態。」
「是!」
「林弱。」林昭指尖向北移動,落在了古淆關的位置,道︰「你率領磐石軍以及燕州之地的所有精銳北上,穿過洗劍江,直接入駐古淆關,形成一個關門打狗的局勢。」
「啊?!」
趙疏桐一愣,道︰「林帥,你是想……」
林昭輕輕一揚眉,道︰「古淆關到山海關之間,妖族部署了六十萬大軍,魔族部署了二十萬大軍,我們爭取一口氣把這兩支軍隊全部吃掉,少了這六十萬精銳之後,妖族天下、霓裳天下的底氣也會少了許多,可以一舉奠定我們接下來的一統天下的基礎。」
「啊?」
這下子,輪到眾人都目瞪口呆了,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聞「一統天下」這個概念,很難得,這四個字居然能從人族統帥口中說出。
「有問題嗎?」
林昭看向眾人,皺了皺眉︰「天下紛亂太久,憑什麼只有妖族、魔族能南下,我們人族就不能北上?這一戰,乘勝追擊,一舉打到妖族、魔族俯首稱臣為止!」
「是!」
眾人被他三言兩語,說得竟都有些熱血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