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這句話應該帶點譏諷的味道。
可是，後土對酆都大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更像是好友甚至損友之間的普通聊天。
酆都大帝沒有反駁，只是平淡道︰「我得到的最終推演結果是……按照原有次序繼續下去，不到百年，六道輪回鏡就會徹底碎裂……你也會徹底消失。」
慕珂獲得的酆都大帝的記憶可以得知，酆都大帝本身極少使用六道輪回鏡。
本來慕珂覺得酆都大帝有點暴殄天物，但現在看來，她可能是不想過多的使用，導致六道輪回鏡過早破損。
畢竟，作為地府之主，酆都大帝不可能讓六道輪回鏡閑置，不讓其他人輪回，她只能從自身下手，盡量減少使用。
可光她不去使用，還遠遠不夠，繼續輪回下去，別說六道輪回鏡，就連後土也將保不住。
後土若是保不住，輪回秩序將會完全崩塌。
酆都大帝繼續道︰「與其按照推演結果苟延殘喘。不如……讓我和他下盤棋，賭一把，若我能贏，你也許能回來。」
酆都大帝和慕珂有一個共同特點，還未發生的事，他們往往說得像已發生一樣。
就听酆都大帝這信誓旦旦的語氣，她仿佛不是在說「若我能贏，你也許能回來」，而是在說「我必定會贏，你一定會回來。」
後土也沒有詢問酆都大帝，若是輸了會怎麼樣，她似乎很相信，最後獲勝的一定會是酆都大帝，而不是棋盤上的另一個人。
只是……
後土的聲音很輕，像是嘆息一般。
「可……我若回歸……你該如何？」
慕珂曾經看到過一個討論——地府的老大到底是酆都大帝還是後土娘娘。
下面的評論有說後土娘娘的，有說酆都大帝的。
其中一條點贊比較高的評論說，若是後土娘娘沒有「退休」，輪不到酆都大帝上位。
這個人說的是不是對的？是酆都大帝強還是後土娘娘強？慕珂也不清楚。
不過，拋棄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就以她的了解，在她還陽前，地府真正的掌權人一直是酆都大帝。
可就像後土說的一樣，到時候她回來了，酆都大帝該怎麼辦？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地府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兩個最高實權領導者。
當然，像是地藏菩薩那種掛個名，模魚擺爛的不算。
酆都大帝幾乎想也沒有想就道︰「我會離開。」
慕珂挑了挑眉，對于酆都大帝的決定，她有點詫異。
「酆都大帝」實際上是個稱號，也是個職位，而這個職位並非終身制，而是三千年一換。
酆都大帝在任的時間早就超過了三千年，也就是說，她早就該退休養老了。
而酆都大帝的還陽，實際上是她幾千年努力工作後，難得給自己放個小長假，結果，這假期還沒有過完，欸……地府沒了？
打一個比方就是，後土娘娘是地府公司的創始人，而酆都大帝是在位的董事長。兢兢業業，全年無休的董事長好不容易放個假，然後公司莫名其妙破產了，緊接著，那些厲鬼之上，也就是公司高級職員失業後，就跑來找董事長，希望她能重振公司。
後土的聲音中似乎含著一點笑意︰「你……倒是……舍得。」
酆都大帝的確是三千年一換，但這個規矩，誰也沒辦法強迫她遵守。
畢竟，創始人後土已經無限期休假了，真正的實權者是酆都大帝，誰也無法越過她，讓她下位。
慕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唇角似乎揚起了。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是酆都大帝在笑？
果然，酆都大帝這次的聲音中含著一點笑意，听起來甚至有點溫柔︰「沒辦法，得對自己好一點。」
後土的聲音再次響起︰「所以……你就……推我……上位？」
「我也不想的，這不是找不到合適繼任的後輩嗎？」
繼續拿公司舉例子，假設董事長退休，繼任者不合格，那的確可能會導致整個公司虧損，甚至破產。
所以，合適的繼任者很重要。
只不過，酆都大帝找不到合適的後輩，就找靠譜的前輩回來頂班，實在是有點無賴。
不過……的確像她的做法。
慕珂一開始覺得酆都大帝和自己完全就是兩個人，沒有任何共同點。但隨著深.入了解，她發現，她們之間高度相似，共同點無比密集。
如果說世界上誰最能了解酆都大帝，那應該就是她了。
畢竟，最了解自己的永遠是自己。
「那我就……期待著……你的……勝利。」
說完這句話後，後土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酆都大帝依然沒動，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低頭看著破損的地府。
慕珂可以感知到酆都大帝的情緒，而此刻她的情感復雜晦澀。
慕珂一開始以為酆都大帝還陽的目的是人間片刻的溫情，後來，隨著記憶的融合，她發現酆都大帝其實是在和那位下棋。
用可能的毀滅來重建。
現在，她又明白了酆都大帝的一個目的——讓後土娘娘回來。
而這些也許都不是酆都大帝的最終目的。
酆都大帝到底想做什麼，慕珂不明白，她也不習慣站在酆都大帝的角度去權衡利弊得失。
「這個結果，你可還滿意？」
酆都大帝突兀的，對著空氣又說了一句話。
周圍還有別人？
慕珂想左顧右盼到處看看，但是酆都大帝似乎沒有回頭的欲.望。
也沒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接下酆都大帝的話。
所以，酆都大帝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後土娘娘？
地藏菩薩？
還是其他地府大能？
總不可能……是和她說吧？
殘破的地府一點點消退，那個小小光柱再次出現，慕珂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禁閉室。
周圍的一切都非常真實，仿佛她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而現在夢醒了。
——「據說，那些瘋子還叫嚷著說，他們看到了未來。」
慕珂看著那道光柱，呢喃道︰「未來嗎？」
如果這個怪談真的能看到未來，那就是說，未來的某一天，酆都大帝會用她的身體去地府找後土娘娘。
只是，這地府怎麼去？
死著去？
那她還能回來嗎？
按下雜亂的想法，慕珂突然感覺到禁閉室內的寒氣有點重，一扭頭，一個頭頂獨眼，無眉無鼻無耳的小鬼怪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里面。
他的嘴不斷哆嗦著，小小的獠牙像是非物質文化遺產耍牙一般不斷的動著。
「禁閉室中，能看到‘未來’的鬼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