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韻轉頭看去,此人身形瘦消,眼楮卻骨碌碌亂轉,此刻雙臂抱在胸前,斜著嘴角,一臉幸災樂禍。
盧昌文此刻痛失至親,正悲痛欲絕,听這魚躍客棧小二在那兒調笑,拿了灶下菜刀,出門一指小二,「就憑你這句話,今天就得把命留下。」
小二本是听聞至寶《推背圖》在此出現,一心想要過來打個秋風,如若能成,那將是大功一件。
據說這《推背圖》與國運息息相關,乃朱家皇室必得之物,所以听得消息就日夜兼程而來,卻再次見到盧昌文,先前因為盧昌文吃了大虧,此刻見盧昌文痛失親人,心下大快,因而出言諷刺。
但盧昌文看到小二之後,雙眼陡然通紅,村中之人無一活口,卻只有他幸災樂禍,那這凶手絕對是他。
腳下蹬起大片沙土,刷的一聲,菜刀迎著小二兜頭劈下,小二臉色一變,抬腳飛踢盧昌文手腕,另一只腳猛然踹出,直擊盧昌文胸月復要害。
盧昌文卻是不閃不避,手中菜刀力道更猛,力求一擊殺敵。
「我勸你乖乖束手就擒,你今日無處可逃。」楊韻說著已拔出匕首,攻向小二後背。
小二看形勢不利,腰間發力,身體在半空之中橫過,雙手握拳直擊盧昌文面門,腳尖卻直指楊韻胸月復。
楊韻罵聲「下流」,手中匕首已斬向小二雙腿,斬中之後卻是火星四射,楊韻即使‘滑’字訣,上半身向外橫移三尺,一腳踢向小二膝蓋。
只听 嚓一聲,盧昌文被小二雙拳搗中,身體連連後退,小二落地之後一個懶驢打滾迅速起身,但因膝蓋疼痛,打了個趔趄。
盧昌文本想過去扶他,但小二卻道︰「今天栽在你這種無名小輩手里,算我倒霉,念你剛死了娘,老子不陪你玩兒了,再會。」單腿盡力一彈,就要後躍逃走。
盧昌文此刻心緒男頻,看他受傷已準備回屋去陪母親,但小二一句「年你剛死了娘」讓盧昌文眼角劇烈抽動,身形一閃,一聲慘號傳遍整個村子。
直接將小二嚇破了膽,看斷臂落在盧昌文腳下,卻不敢撿回,盧昌文看著小二,卻是微微一笑,「這把菜刀很鋒利,我盡量下手快些。」
一句話嚇的小二亡魂皆冒,但此刻保命要緊,當下急忙解釋︰「我也是剛來,听說這里有重寶出現,可不是來找你晦氣的。」
此刻的盧昌文不僅驚得小二求饒,一旁的楊韻也被這盧昌文氣勢所迫,可在楊韻眼里,恐無人比此刻的盧昌文更讓心心痛。
家中遭逢巨變,甚于晴天霹靂,或許過些時日能夠平復,但心中創傷卻是難以愈合,只怕今生都會成為盧昌文之痛。
此時的小二看盧昌文殺氣凜然,于第一次所見幾乎判若兩人,本想奮力一搏,但盧昌文身旁的女子定不會袖手旁觀,如此一想就絕了這念頭。
「在下不求二位放我活命,但我家中還有老母等我侍奉,如今陸公子要取我性命,本是不該拒絕,但請讓我回家稟明父母再來領死,常言道——百善孝為先,陸公子乃大孝之人,還請應允」說著小二以手拭淚。
「滾吧,記得回來領死。」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二這麼說,盧昌文反而無法拒絕,當下手一揮就要讓小二離去。
一旁的楊韻卻是看的真切,在盧昌文揮手的瞬間,小二眼中閃過一抹狂喜。
心中冷笑,說道︰「萬一你騙人怎麼辦?」
「這樣吧,你把這顆丹藥吃了,三天內回來的話,我就把解藥給你。」楊韻說著在腰間取出丹藥遞了過去。
小二一張臉瞬間變成苦瓜,略一猶豫就將丹藥吞下,然後一瘸一拐離去。
但卻是心念電轉,忽的想到一計,當即眉開眼笑,偷偷回頭看了眼陸、董二人,拳頭狠狠攥了起來。
「小小把戲豈能難得住我?只要將《推背圖》在盧昌文身上的消息作為籌碼,還愁解不了身上之毒?如此一來,除了能解毒,還能將盧昌文置于死地,以報自己這斷臂之仇,這一石二鳥之計于己有利無害,之後整個江湖怕是都要追殺盧昌文,即使盧昌文渾身是嘴也沒人會信,畢竟只要利益夠大,沒人在意所謂的真相」小二這些想法可惜盧昌文不知。
卻正應了那句話,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盧昌文開口道︰「楊韻,謝謝你。」
這一句雖是道謝,但于楊韻而言,卻感覺兩人距離比先前似乎來得要生分一些,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卻見盧昌文拿著菜刀走向村外,只說讓她幫忙看著母親。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盧昌文拖著一棵大樹回來,削枝斷葉,楊韻幾次想要幫忙,都被盧昌文拒絕。
日落西山之時,一副棺木已經做好,盧昌文抱了母親尸身,就要放到棺木之中。
卻見楊韻滿眼驚恐盯著母親尸身,上下牙關不住打顫,俏臉一片煞白。
盧昌文以為她是害怕,安慰道︰「母親生前待人和善,如今逝去也不忍心嚇你。」說完就抱著尸身走向棺木。
「盧昌文你等等,你看她背後……」楊韻話沒說完,盧昌文已經有些惱怒之色。
「這里讓你覺得不舒服,你可以走,沒人攔著你。」盧昌文話已出口,想收回卻已來不及。
楊韻只覺委屈至極,淚水在眼眶中兜兜轉轉,終歸還是撲簌簌落下,可還是覺得該告知盧昌文,那怕最後被盧昌文責罵也好。
當下伸手一擋,就要去奪盧昌文母親的尸身,盧昌文一看,一手抱著母親,對著楊韻正是一拳,這一下全力出拳,楊韻只得閃身繞開。
「你個糊涂蟲,你就不想知道母親為何被殺?」楊韻雙眉倒豎,厲聲道。
盧昌文本已起了殺心,但一听此言,將拳頭放下,對楊韻抱拳道︰「還請告知,下輩子當牛做馬必將報答。」牙關緊咬,喉頭滾動,竭力將悲憤壓下。
楊韻將讓盧昌文坐下,輕聲道︰「剛才我看到你母親後背之上……」
「什麼?」盧昌文急切道。
「後背上沒有皮。」楊韻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盧昌文噌的一下站起,將母親尸翻過,只見後背之上早已結痂,血水凝了大片,背部呈紫黑之色,盧昌文剛要伸手去踫。
就听楊韻驚叫︰「別踫,有毒。」盧昌文當下立即縮手。
只見楊韻接下腰間布袋,嘩啦啦倒了一地,拿出個小木盒,打開之後卻是一排銀針,取了一根在後背結痂處一扎,一股黑血流出,銀針當即變黑,將銀針放在鼻下,當即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看楊韻眉頭緊鎖,盧昌文拿過銀針仔細查看,但卻不知這是什麼毒。
「怎麼?有什麼發現?」這毒好像曼陀羅,不過里面加了狼毒,還有西域天麻草。
「你來殺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會用毒麼?」楊韻問盧昌文。
盧昌文道︰「不會。」
楊韻拍手道︰「這就對了,那背上的皮又去了哪里?」
听楊韻發問,盧昌文心頭疑雲大起,莫非另有其人?
盧昌文久思不解,只得將母親放入棺木,掘土挖坑,將母親草草下葬,立了墓碑,上書——慈母石開,邊一行小字寫著,不孝兒盧昌文。
安葬之後,盧昌文在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伸出三指立誓︰「不管天涯海角,必手刃仇人,尋得父親。」楊韻將檀香點燃遞到盧昌文面前。
盧昌文接過,對楊韻勉力微笑,楊韻邁步離去,留盧昌文一人在墳前追思。
楊韻明白盧昌文想跟母親獨處,因而獨自離去,即使淚如泉涌也能肆無忌憚。
但不久之後,就听盧昌文道︰「走吧。」
楊韻看著身旁盧昌文,一臉笑意,再不似先前頹喪模樣,眉宇之間雖無雀躍,亦無沮喪,反而多了幾分沉穩。
「之後準備去哪兒?」盧昌文看著楊韻問道。
楊韻一愣,這個問題倒從未想過,當下食指輕點下巴,臉上梨渦隱現,開口道︰「天下這麼大,我想去走走。你呢?」
盧昌文轉頭時,微風過耳,撩起楊韻鬢間幾縷青絲,在盧昌文臉上胡亂撥動,發絲之間清香不散,直直落在盧昌文心上。
「其實,有個爹爹也很好了,我只有師父,這麼久我都沒見過爹爹和娘親的樣子,甚至清明時節都不知去何處祭拜,不似你,還能有個念想。」楊韻說著,想要懷念父母,可卻眼前空空,腦海中連雙親的樣子亦無法勾勒。
轉頭看向盧昌文,正對上盧昌文濃眉下的雙眼,眼瞳內清澈如鏡,二人只覺周遭風鳥之聲漸止,楊韻雙手不知何處躲藏,只反復□□衣角,心尖兒卻是狠狠一顫。
「是先找父親還是先找那個小二?」楊韻開口打破僵局。
「先找小二報仇,父親現在蹤跡全無,只能慢慢打听消息,或許小二那里會有線索,先去開封。」盧昌文沉聲道。
「這樣的話,那我也去開封走走,那里的開封祠我還沒去過呢。」楊韻道。
「好。」听盧昌文答應,楊韻心下頓喜。
日升月落,一夜無話,天明時分二人收拾行囊,直奔開封。
走出約莫十里,盧昌文突覺頭昏腦漲,全身無力,澀聲道︰「楊韻,等我!」可喉嚨發干,雙眼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