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原本是為了收養被棄的女嬰減建,後來因為佔據莘桓諸多精力,再擴建時又添加了一個醫館。
平日里,有病人來找莘桓看病都是在這醫館。
來這里的河套府百姓很多,尤其是女子婦人居多,多是有些婦科毛病。
偶爾有些處理不好的疑難雜癥也會來這邊。
總之這里的醫館從沒少過病人。
唐詩過來時,莘桓正在那里給人開藥方,「回去煎服兩日,若是有什麼不舒坦的地方再來找我。」
那病人感激涕零,「謝謝莘大夫。」
醫館里暫時安靜幾分。
莘桓伏案做記錄,每個來到這里就診的病人她都會做好記錄,方便查看,若是日後有什麼問題,能夠結合之前的就診情況做判斷。
一開始這麼做多少有些辛苦,習慣之後倒也還好。
等著把病人的就診記錄做好,莘桓抬頭看到了唐詩,「你這小丫頭怎麼過來了?」
「我閑著無聊,就過來瞧瞧,莘大夫這里可還好?」
哪有那麼多閑著無聊,唐詩過來的緣由莘桓還能不懂嗎?
「做大夫那麼多年,我也是見慣了生生死死,有些事情即便是大夫也改變不了。」學醫救不了所有人,但這個道理,二娘還不曾明白。
哪怕死去的張氏與她母親有恩怨,她也在自責。
因為張氏臨死前在苦苦求救,「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但她動了胎氣,又大出血,便是世上真的有神醫也救不了她。
「去勸勸她吧,你們年輕人之間好說話。」莘桓輕輕拍了拍唐詩的肩膀,她知道唐詩肯定知道了些什麼。
唐詩過去的時候,二娘正在那里縫衣服。
她肚子里有孩子,差不多到明年春就會分娩。
想到月復中嬰孩,二娘神色都柔軟許多,情不自禁的放下手里的活輕輕撫模孩子。
但這樣的動作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就又想起什麼,眼底都帶著微微的惶恐不安。
「二姐姐在做衣服嗎?」
二娘听到這聲音下意識看去,看到過來的是唐詩時,心中忽然間就涌出幾分委屈,「四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唐詩坐下,拿起那小孩子的衣服來看,是用棉布做的小衣服,因為之前給善堂里的棄嬰們做過,大概知道剛出生的孩子多大的尺寸。
「正好,二姐姐的針線活可真不錯,我就做不了這個。」
二娘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做大事的,哪像我也就只能做做這個了。」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每個人能做的事情不同嘛,就像是我做不來飯,做不來這些,就只能請人幫忙,若是流落到無人可幫我的地界,只怕沒幾天就要餓死了。」
「怎麼會。」二娘連忙道︰「別說胡話,呸呸呸,小孩子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唐詩被她這舉動逗樂,「好好好,我不說了。」
二娘松了口氣,正想要說話,就听到唐詩道︰「我已經讓人去找二嬸娘了,二姐姐你別太擔心。」
那嫻靜面孔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二娘遠遠看向門外,「我不是擔心母親。」
她只是看著那人不住的往外流血,生命就那麼一點點流失去,自己卻無能為力,很是懊惱。
更惱恨的是,張氏死後,父親過了來,看到那一尸兩命,不過是假情假意的哀嚎幾句就離開了。
「就連那尸身,都是母親幫著處理的。」
她說的這個母親,是莘桓。
二娘覺得很可笑,「她以為自己找到了靠山,卻沒想到這是個薄情的人,我就是在想過去十多年,父親與母親明明那般恩愛,為什麼現在就變成了這樣。」
是因為流放到河套府,家里的情況不同了,還是因為困境暴露人性,過去他們都掩藏的太好了呢。
唐詩輕輕揩拭去二娘臉上的淚珠,「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是由儉入奢還是由奢入儉,總是有很多麻煩,只不過人這一輩子匆匆數十年,不見得全都能遇到。而我們剛巧幸運的全都見識到了。」
二娘眼底閃爍著淚光,「這是幸運嗎?」為什麼她覺得是不幸呢。
「幸運與不幸只是一字之差,其中的區別大概就是你如何來看待。說白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怎麼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好更重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小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二娘還有些茫茫然,「是嗎?」
她一直覺得自己還跟沒出閣前差不多,但唐詩的話讓她意識到,好像很多事情是不一樣。
成了婚,怎麼還能是之前那個閨中女兒呢。
「雖然環境不同,但我們做人的原則卻並沒有什麼變化,二姐姐依舊是那個二姐姐,你憐愛貧弱,這沒什麼。只是就算想要做醫者救死扶傷,卻也要知道,有很多人是救不回來的。」
二娘恍惚著坐在那里,她再度想到張氏那帶著怨懟的咒罵。
「若是做了虧心事,自然是擔驚受怕。但既然沒有,那又何必呢?這世上沒那麼多鬼神之說,最可怕的卻也不過是人心罷了。」
二娘回過神來時,已經不見了唐詩的蹤影。
是啊,最可怕的不過是人心。
等閑變卻故人心。
二娘笑了起來,她無愧于心,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只是母親,她人去了哪里呢。
二娘又有些擔心,想著去出去找一下,被段嘉茗給攔住了,「唐詩去找啦,你不用擔心。」
有唐詩去找,二娘倒是瞬間寬心不少。
「四妹妹雖然比我們都小,但比我們穩重多了。」
「那是,少年老成嘛,從小就跟個妖孽似的,想不明白她。」段嘉茗嘟囔了句,但她喜歡這個小妖孽。
被「吐槽」的唐詩找到李氏時,遇到了那個馮元。
「不過是小小的磕踫,和您並沒有什麼關系,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年輕人的寬慰仿佛有魔力一般,李氏擦去臉上的淚痕,正要開口,余光看到了不遠處的唐詩,她心中一瑟。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太好。
「二嬸,家里都很擔心你,回家去吧。」
李氏心中怯怯,「她,她還好嗎?」
唐詩看了眼馮元,面無表情道︰「死了,一尸兩命。」
李氏一跌坐在地上。
便是夏成瑾都愣了下,總覺得這話是在告誡自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