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和孩子睡里面,把兩張桌子拼一拼……」
在疆省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一個規律,別和少數民族牧人講漢人的道理,生活習慣不同,文化不同,有些理講不通的。
男人應該就是本地漢人,看到凶神惡煞般的洪濤,也只能放棄,順便連晚上借宿的事兒都省了商量,誰敢往外轟啊。
「地上,地上舒服……你的名字?」對這個安排洪濤很滿意,用斗篷遮住斧子開始聊天。
這個男人應該很有故事,而且還在救贖者基地里待過,說不定能通過聊天,從他嘴里了解到很多伊斯扎韋不願意說的東西。
「哦,看我這個記性……我姓方,方文麟……您應該是哈薩克吧?」對于洪濤遞過去的煙絲盒,男人倒是沒客氣,從寫字台的抽屜里拿出一小疊裁得整整齊齊的煙紙,仔仔細細的卷了起來。
「柯爾克孜……做什麼的,以前沒有喪尸做什麼的?」洪濤依舊是撕了條報紙卷煙,兩人差不多同時卷好,可模樣真是千差萬別。洪濤卷的大炮能有手指頭粗,方文麟卷的最粗一頭勉強能趕上筷子,只能算高射炮。
「……就在基地北面,六星街旁邊,伊犁師範大學里教書。」這個問題方文麟顯然並不想聊,可是被問到了又不能不說,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向北指了指。
「你姓方、卡米拉、于佳……漢人家里都一個姓!」洪濤先在心里小得意了一下,自己猜對了,這家伙是個大學老師。
可疑惑隨之而來,當初听見兩個孩子的名字時就想問來著,現在更要問了。當爹的姓方、閨女叫卡米拉,兒子叫于佳,就算孩子的母親是少數民族也沒這麼亂的。
「……是養女和養子……呃,不是我的孩子,朋友的孩子……」
對于這個問題方文麟更是不想談及,可是瞄了瞄洪濤的月復部,再想想那把斧子,沒轍,不想聊也得聊。好在對方是個連漢話都說不利落的牧民,說說也無妨。
恍然大悟,洪濤忍不住拍了大腿一下,原來這三口人根本就不是一家,所以才姓氏不同。真不是自己想象力欠缺,是時代不同了。
這年頭很少有流民會養別人的孩子,哪怕再親,多一口人就多一份嚼裹。自己吃了這頓還不知道下一頓在什麼地方呢,養孩子的負擔太重。
「我、送羊肉……你讀書多、聰明……多講里面,我能听明白,說不好!」能這麼干的人必須很有故事,所以還得深挖!不說?不說就撩衣服露斧子,再不說腿上還有槍呢!
俗話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今天方文麟算是踫到硬茬子了。講吧,第一次見面有些話不好講。拒絕吧,人家對孩子那麼好,看上去又那麼淳樸,也不合適。只好挑挑揀揀、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
可是等酒菜買來,幾口酒一下肚,他就再也管不住嘴了。心里憋了幾年的苦悶,恨不得都一次性抖落出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未到傷心處啊。
方文麟和洪濤一樣,都屬于第一批參與建立幸存者團體的人,還是準骨干。當時疆省的幸存者團體主要是3個,一個在烏市,一個在伊寧,還有一個在南疆的喀什。
大概在喪尸病爆發3年多的時候,三個團體受到了復興聯盟的影響決定合並到一起壯大力量,放棄烏市和喀什共同建設伊寧。
當時這個決定在伊寧基地的管理層里並不是全部支持,理由很簡單,民族成分太復雜,伊寧基地主要是漢人和哈薩克、蒙古族。
烏市那邊除了漢人和部分少數民族還有很多從俄羅斯、蒙古來的國外幸存者。而喀什則是以維族和柯爾克孜族為主。
這麼多生活習慣不同、文化不同、甚至國籍都不同的人湊到一起。雖然人數多了,可矛盾肯定也多,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誰也說不清。但當時伊寧基地的主要管理者還是想試一試,于是大聯合開始了。
套用一句俗詞兒,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合並之後沒多久,原本擔心的問題就出現了,且愈演愈烈,最終導致了第一次分裂,一部分人離開了伊寧基地。
但這並不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還激烈,居然動用了武力,原因就是因為宗教。
烏市來的幸存者管理者,尤其是俄羅斯族想要恢復宗教信仰,還是他們的宗教信仰,並拉攏了部分哈薩克和蒙古族。漢人自然不願意,兩邊從高層的爭吵發展到全面對抗,最終導致了火並。
這時候,令漢人團體意想不到的是,來自烏市的漢人領導者突然臨陣倒戈,從背後插了原本的管理層一刀。不僅致使沖突失敗,還差點把管理層一網打盡。
帶頭反抗者全被屠殺,下面的很多人也因此被驅逐出基地成了流民。從哪兒之後,從烏市來的漢人首領就成立了救贖者,自封為主教。
做為勝利者的俄羅斯族成了基地的第二大勢力,他們的頭目叫薩賓,任總司令,負責管理整個基地的政務和軍務。
但實際上伊寧基地有點類似****的管理方式,所有成員都必須信教。這樣一來權利也就等于歸于主教了,誰反對主教、誰就是反對救贖者,也就是反對伊寧基地所有人,馬上會被清除掉。
那個苦修會,名義上是個宗教團體,沒事兒還經常出來布道,但骨子里其實就是主教的特務機關、宗教警察和教育機構,權利非常大。
關于救贖者宗教的內容方文麟並不是很清楚,他就是在第二次分裂時被清理出來的,只是由于擔任的是偏技術的工作,並不算核心管理層才幸免于難。
卡米拉和于佳的父母就沒那麼幸運了,全都死在了那場火並中。做為他們的朋友,方文麟沒把孩子留在基地里,而是帶著他們一起離開,這些年一直在流民聚居區里勉強維持。
至于說以後怎麼辦,方文麟除了苦笑就是搖頭。他的右腿當時中了流彈,彈頭雖然沒留在里面但骨頭傷了。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能活下來就是幸運。
讓一個渾身沒多少力氣的教書匠,靠體力勞動養活兩個孩子,還養大了,也算是奇跡。可孩子大了怎麼辦,他想了也沒用。
當初方文麟之所以拼了命也要把孩子帶出來,為的就是不讓他們成為救贖者的工具。啥救苦救難向神贖罪,能蒙別人蒙不了他,救贖者搞得這套東西是個啥目的,他也是一清二楚。
跑是跑不掉的,也沒地方跑。留下來,將來孩子有很大可能還是會進入基地,尤其是卡米拉。她只要到了10歲,百分百會被那些修女選中,帶回基地也成為修女。
除了救贖者基地的事兒,洪濤還趁著方文麟醉酒話密,不動聲色的問了問伊斯扎韋。
按照方文麟的說法,這個奸商是三個團體合並時從南疆來的,由于能說會道在這里混的不錯,還撈上個小官當,所以在第一次分裂時沒有離開。
可是在第二次分裂時他沒選對大腿,最終成了失敗者,也被趕了出來。不過是金子總會發光,人雖然出來了,可情份還在,尤其是和基地里那些站對了邊的維族幸存者還有藕斷絲連的關系。
也正是靠著這層關系才很快又站住了腳,成為流民聚居區里比較大的商戶。至于說他到底認識基地里的誰、有多大能量,方文麟也不清楚。
以他的性格和這種投機商肯定沒啥可聊的,只是因為大家同為倒霉蛋才勉強算個熟人,見面打招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