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應該是京城最舒適也最美的季節,但那都是舊黃歷了,在喪尸病爆發之後的第11年,突然失去了人類的搗亂,大自然重新揮舞著畫筆,把很多寸草不生的地方變成了綠洲,把原本平淡無奇的景色弄成了山水畫。
但京城附近另當別論,和其它地方相比雖然綠色依舊比舊世界多了許多,但天空中少了鳥群多了煙霧、地面上少了碧草清溪多了污水橫流。而造成這一切的依舊是人,幾萬、十幾萬的人,還有冒著黑煙的工廠。
「嗚……嗚……呼哧呼哧……」隨著幾聲汽笛長鳴,一列火車緩緩進入了站台,車頭噴出濃濃的蒸汽,把兩側的人和車輛全都暫時掩蓋了起來。
這列火車挺有意思,前面四五節都是油罐車,後面三節是散裝貨車,中間卻夾著兩節客車車廂。從涂裝上看,不管油罐車、貨車還是客車的型號都不太一致,很有點東拼西湊的風格。
還破破爛爛的,有的地方玻璃已經碎了卻沒人更換,只是用木板釘上。最有意思的是車廂缺了扇門,里面坐滿了人,個個被吹得灰頭土臉。
「拿好自己的東西別落下……哎呀,先別瞧啦,堵著門算怎麼回事,注意腳底下……」
列車剛剛停穩,從車廂里擠出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嗓門不小,操著一嘴說不清啥口音的普通話,沖擠在破車門過道里的人群大聲吆喝著。
人群一陣騷動,但沒人往車下走,而是齊刷刷的回頭看向角落。這里居然還有個人,縮在兩個大包裹之間打盹兒。
「呂老板,到站啦?」被大嗓門吵醒正揉著眼探頭向外看,好像不太認識,拿不準該不該下。
「到啦,趕緊帶你幫兄弟下車吧……哦對,下去之後別亂跑,這里不比其它地方,規矩大得很,動不動就罰錢,掏不出來就要被抓走當苦力。」
見到這張臉,被稱作呂老板的中年男人略微收起不耐煩的神色,努力擠出點笑模樣,湊近了一步彎下腰盡量壓低了聲音叮囑著。
「好咧,您放心,咱們都是本份人,到哪兒都懂規矩!老虎、瘦猴,下車接行李。看好了啊,別讓人順手拿嘍!」
睡眼朦朧的男人一邊應允一邊掙扎著從包裹堆里站起身,比矮個男人幾乎高了一頭半,滿臉胡子茬從厚厚的塵土中頑強的鑽出頭,看著就和兵馬俑差不多。
他們這伙人不多,只有八九個人,但帶的行李著實不少。皮箱、背包、拉桿箱、麻袋、包袱皮……林林總總二三十件,把車門過道都快塞滿了。
車廂里的其他旅客顯然不願意和這群風塵僕僕又透著彪悍的家伙發生摩擦,干脆全擠向了另一邊的車門。
趁著卸車的間隙,高個男人在站台上又伸胳膊又伸腿,打拳一般好頓折騰,覺得把身體活動開了才點上根煙轉著脖子四下看,眼神里既有熟悉又有陌生。
「鼠哥,這就是京城?」他這副模樣很快就引來了同伴的關注,那個叫老虎,長得也最壯的大漢湊了過來,一邊點煙一邊問。
「必須的……上面不是寫著呢!」高個男人用嘴向站台標牌方向努了努,眼神四處瞟著有點心不在焉。
「京城北站……我怎麼看著還不如JYG呢?」
老虎不是不認字,只是對這里的建築有些沒信心。高高的鋼架式頂棚坍塌了小半邊,剩下的也銹跡斑斑。站台倒是挺寬敞,可地面鋪設的石材已經剝落得坑坑窪窪,東一灘西一堆散落著不少馬糞。
盡頭的檢票口居然是露天的,拉貨的馬車、汽車與扛著大包小包的旅客通通擠在一起,人喊馬嘶機器轟鳴,熱鬧是真熱鬧,也確實符合髒亂差的評價。
「告訴兄弟們收斂著點,別總死盯著人看,遇到麻煩忍著點,不許動不動就抽刀子,看我眼色行事!」鼠哥終于算是把附近的情況用眼神掃完了,最終停留在那些穿黑衣服戴紅袖箍腰里還別著手槍的人身上。
「放心,兄弟們知道分寸……您說姓呂的會不會拿了東西不辦事,這里可是他的地頭,拍跑掉咱也沒地方找去。」
老虎顯然是听煩了這套說辭,對黑衣人也沒啥興趣。有手槍咋了,就算端長槍的站一排也不新鮮。但他對剛剛走掉的呂老板很不放心,眼神一直盯著出站口方向。
「……再等等看,大不了把東西交出去,只靠刀子咱們也沒怕過誰!」鼠哥抬腕看了看手表,剛過去五分鐘,不急。
「來了……還帶著個戴紅箍的……這老家伙會不會把咱給賣了!」煙還沒抽完,鼠哥的腰眼就被老虎狠狠捅了一下。
「嘖,我說啥來著,別動不動就抽家伙!把手拿出來,去和兄弟們看著行李。」不用老虎提醒,鼠哥也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呂老板和一名穿著制服的黑衣人正有說有笑的從出站口外面擠進來。
同時也看到老虎的左手伸進了後腰的衣服里,不禁皺著眉把同伴打發走,再換上一張笑臉向呂老板那邊迎了過去。
「 ……駕……啪……」半個小時之後,呂老板、鼠哥、老虎和其他幾個人,連同那堆小山般的包裹全被塞上一輛在出站口外等活兒的平板馬車,在車夫的吆喝和馬鞭的脆響聲中緩緩駛上了同樣殘破的公路。
此時除了車夫和呂老板,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脖子望著眼前的景象發呆。和破破爛爛的站台相比,外面的景象更令人震撼和錯亂。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右側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棕色、黃色、紅色……在夕陽余暉的照射下顏色很是詭異!
仔細看,不完全是植物,而是被植物覆蓋或者多半覆蓋的高大建築物,也就是舊世界里的樓宇。原本應該只有綠色,間或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但隨著氣溫逐漸降低,有些植物的葉子會變色,就成了這副樣子。
怎麼說呢,京城的秋天有一景叫做香山紅葉。屆時站在西郊香山頂上往下看,樹葉的顏色由深到淺直至血紅,層層疊疊煞是好看。要是再有一陣風恰好吹過,山體如巨獸蘇醒不停抖動著身上的五彩皮毛,頓時令人如墜畫中。
現在不用去香山了,舊世界里高低錯落的樓宇代替了起伏的山巒,各種攀爬類植物取代了楓樹。不用居高臨下也能欣賞到如畫美景,順便也把人類建築的破敗不堪完美掩飾了起來。
如果光是自然美景,可能並不會引起這些人太多驚愕,他們見識過更加廣闊壯美的大自然風景。但另一邊的閃閃繁星更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它們顯然不是大自然創造的,百分百的人類文明!
呂老板坐在板車邊緣,兩條腿耷拉著隨車體抖動來回亂晃,顯然是坐慣了這種速度慢、顛簸大的馬車。看著其他人一臉驚愕倆眼不夠用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
純土鱉,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還是油水很大的土鱉。做為一名合格的人販子,肯定不能滿足于光賺點好處費。這些家伙的行禮里百分百有貴重東西,否則不會花大價錢請自己利用關系逃避出站口的檢查。
可是這些家伙的警惕性很高,總是把最重的幾個包裹放在最里面,這一路上自己都沒機會去刺探里面到底裝了什麼貨色。
不過沒關系,這里是自己的地盤,辦法多的是,軟的硬的都試試,反正是不能讓這筆大買賣白白從眼前溜過去。像這樣高質量的流民一年到頭也遇不上幾個,踫上必須狠咬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