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說啊,那里面是軍事化管理……懂啥叫軍事化不?」講課的就煩學生听的不認真,正打算痛快痛快嘴的趕車老頭,踫上鼠哥這麼個求知欲極高的听眾,就像是干柴遇上了烈火,誰不讓講就和誰急。
「……」鼠哥使勁兒晃了晃腦袋,同時旁邊坐著的兩個人也把頭轉了過來,不再去流連周圍的景色,一起露出了求知欲。
「軍事化管理說的就是在里面活著和當兵差不多,上面說讓干啥就得干啥,說幾點睡覺就得幾點睡覺,幾點吃飯、幾點起床都是有紀律的,除了當大官的誰也不能違反。」
「而且啊,里面的人沒有私產,連人帶家都是聯盟的,就連娶媳婦也得听安排,讓娶誰就得娶誰。趕上個黃花大姑娘算抄上了,分個二婚三婚的刷鍋水也得接著,沒理可講!」
見到听眾從一個變成了三四個,趕車老頭干脆把另一條腿也盤了上來,完全不看路了,任由那匹瘦骨嶙峋的馱馬自由發揮,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講課上,手舞足蹈說得嘴角翻白沫,還一邊說一邊拍大腿做痛心狀。
「啊……這麼霸道呀……」幾名听眾在鼠哥的帶領下一起張著嘴瞪著眼,發出了長長的驚嘆。
「這還能有假嗎……當流民就不一樣了,如果能拿到正式身份,流民除了不能當兵當官, 和里面的人其實差不太多……該去工廠上班就上班, 該去田里種地的種地,孩子照樣能去學校上學。」
掙了錢除了交稅都是自己的, 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吃啥吃啥,想住什麼房子住什麼房子,想嫁誰嫁誰想娶誰娶誰。只要不作奸犯科, 不被警察抓到, 再有點本事能掙到吃喝,比在里面活著舒服多了!」
從說話表情上就能看出趕車老頭不太喜歡東亞聯盟對正式居民的管理方式,更向往過正式流民的生活,所以介紹起這部分內容時有著比較明顯的傾向性。
此時車板上坐著的幾個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 離得遠的由同伴轉述, 大致搞清了這邊的規定,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鼠哥。
「……那您說像我們兄弟幾個啥時候能拿到正式流民的身份?」鼠哥當然也明白大家的意思,馬上追了一句。
「這個嘛……就不太好說了。本來剩下這段護城河聯盟沒著急弄,這兩年一直都是由里面的工程隊慢慢挖, 不知道今年為啥突然要完工了, 這不才從各地招募人手……具體的事兒我也不太清楚。 ……駕……駕!」
這句好像觸動了趕車大爺的某個開關,從表情到語氣突然間又回到了剛才的狀態,兩條腿也放了下去,拿起鞭子凌空抖了聲脆響, 專心致志的掌控這馬車不再搭話。
「幾位先不要急嘛, 我辦事你放心,只要進了河道工地表現好一點, 保不準年底工程一完工就給身份了呢。就算這次沒給, 到明年我也會托人走走關系,讓你們往前排排。」
這下車板上的幾個人又把目光轉向了呂老板,他倒是沒敷衍, 拍著胸脯給了個還算清晰的脈絡,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兒。
「鼠哥, 看那邊!」對于這個解答車板上的人沒一個表示懷疑的, 又興高采烈的聊了起來。當馬車從向南轉向東時, 有人指著前方叫了起來。
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閃爍的星光,和左邊土牆里的燈光相比雖然密度上有所不及, 但區域挺大。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燈光,還不是油燈, 而是電燈!
「老哥, 那邊就是您說的啥寺了吧?」鼠哥再次湊到趕車大爺旁邊探頭詢問。
「是咧, 別急,還7公里,得走好一會兒呢。」趕車大爺頭也沒抬。
「那這邊怎麼一點燈光都沒有呀?」鼠哥好像沒看出來大爺的態度轉變,指著右側黑漆漆的一片接著問。
「這邊可不敢隨便去哦……」趕車大爺終于又把頭轉了過來,看了一眼趕緊躲開,好像黑夜里藏著什麼怪物似的。
「聯盟不讓去?」鼠哥好像明白了啥。
「聯盟巴不得你去呢!」但被趕車大爺鄙視了。
「那是為啥?」鼠哥還不打算放棄。
「……我和你講啊,在這里混, 包括以後沒準去津門那邊討生活,有兩個地方是不能隨便去的。一個是這里, 一個就是茶澱。」
「原因嘛……很簡單,當年百萬喪尸來襲,聯盟就是在這個方向從五環路一直打到三環路以里, 子彈打光了就抱著扎藥包排隊沖,扎藥包用光了就頂著盾牌舉著大刀上。」
「幾百個敢死隊前赴後繼,殺了七天七夜才把活尸殺光, 那人死的海了去啦,打死的喪尸把街道都鋪滿了,有半米多深!」
「過後聯盟只清理了幾片地區由流民居住,剩下的地方就那麼放著沒人管……據說啊,到了夜里就有冤魂出來游蕩,一直能哭到天亮。」
趕車老頭一點都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會養牲口,雖然嗓音並不嘹亮也不渾厚,但非常適合說神鬼故事。這段歷史讓他給講的完全成了另一個版本,乃至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覺得從右側吹來的風好像就是更涼一些!
「京城保衛戰我倒是听說過,可您說的不太對吧,喪尸都不是人了,也能有鬼魂兒?」
鼠哥用眼角瞥了瞥旁邊幾個神情明顯不太自在的同伴,打算委婉的糾正一下趕車老頭的口誤,編故事也不能太離譜,真拿人當傻子忽悠!
「這我還能說瞎話!他們死的冤枉啊,好好的人突然變成那個樣子,誰不是爹生娘養的。可是咱不殺了它們,它們就得殺了咱……也不知道這個病啥時候算個頭哦。」
「我個老頭子活不了幾年啦,就算馬上病死也不太虧。可你們還年輕,能活下來除了感謝老天爺,心里也得念著聯盟的好,千萬不能當白眼狼。」
「當年要是沒有那些人去和喪尸拼命,咱們誰也活不下來,就算現在規矩嚴了點那也是應該的。你們既然來了就好好干活別惜力,累點不怕,還能累死咋滴。」
「平時啊多听听聯盟的話,少听那些沒用的。這里好了大家都有活路,不能像有些人那樣剛吃了幾天飽飯就琢磨著害人,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兒干多了早晚有一天會被喪尸咬死!」
見到有人質疑自己的故事,趕車老頭居然動了真感情,不光情緒越來越激動,還不停的用袖口抹著眼淚,最後直接就開罵了。
「老爺子消消氣,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還得想辦法活著。你們幾個也別招老爺子不痛快了,來來來,咱們合計合計明天去招工點的事兒。有些話能說,有些話最好別說,免得到時候被刷下來又怪我沒事先講清楚。」
見到趕車大爺如此激動,板車上的人也有點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剛想再問問是誰這麼缺德琢磨著害人,呂老板先扯著大嗓門喊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忘了大爺的悲痛,趕緊湊到板車中部,趴在行禮堆上專心致志的听注意事項,畢竟別人的悲傷沒有自己的前程重要。
「唉…… ……駕!」趕車大爺深吸了一口氣,壓住情緒用袖口抹了把臉,揚起鞭子狠狠抽在馬上。馱馬也是倒霉,誰都沒招就白白挨了一鞭子,還沒法頂嘴,只能撒開四踢拉著板車向東狂奔,掀起一溜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