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哥,有個小子想偷听讓笨豬發現了!」片刻之後,懶狗從外面鑽進來,懷里還抱著個人。
「就他一個?」洪濤也把槍掏了出來,老虎更快,已經把油燈吹滅了。
「嗯,笨豬還在外圍盯著,沒發現別旳人。這小家伙挺狠,手里拿著小攮子差點就把我捅了!」懶狗把懷里的人影推倒在地用一只腳踩著,低聲咒罵。
「……等等,不該在這里的都先走!」洪濤伸手制止了老虎點燈的動作,讓瘦猴、水蛇和肥羊先離開。到目前為止他們沒發現有人盯梢,也就是說很大可能沒暴露,那就還得繼續潛伏下去。
「 ,磨的還挺快……小子,我問你答,是誰派你來的?」人走了,油燈點亮了,老虎又充當起了頭領。
接過小刀看了看,不知道是拿啥玩意磨的。再低看看被懶狗踩著的人,笑了。是個小男孩,髒兮兮的臉蛋和衣服都快分不清顏色了,但眼楮挺亮。
「莪自己來的……啪……」小男孩攥著拳頭撐著地面想用力起來,但扛不住懶狗的大腳,憋紅臉剛說了五個字就被老虎的大巴掌抽在頭上。
「你自己來, 還帶著刀子, 大晚上鬼鬼祟祟的打算干嘛!別以為年歲小我就不敢怎麼樣,信不信一刀捅到這里,讓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流干了!」
老虎可沒洪濤那麼喜歡耍嘴皮子,更不願意多講廢話, 拿起小刀就頂在了小男孩脖子上, 瞪著大眼珠子一頓低吼。
「我……我想再來拿點電線……」俗話講一物降一物,老虎的長相在成年人眼里叫威武, 到了孩子眼里可能就叫恐怖了。小男孩雖然使勁兒忍著, 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電線……」老虎有點發懵,這幾天確實沒少從紅區里帶回電線, 但早上帶走的時候都用東西包著壓在三輪車最下面, 白天還有肥羊在屋里看著,這個孩子是咋知道的?
「……嘿,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是個小偷對不對?老實交代偷過幾次了?還有誰和你一起偷的?我們抓到小偷一般都是切掉一根手指頭,不過你要是說實話, 我幫你求求情說不定就能不切了!」
洪濤也覺得挺納悶, 起身到屋角放電線的地方看了看, 不由得笑了起來。棚屋的四面牆全是帆布, 下面就埋在土里, 再壓上幾塊大石頭。現在有個地方被挖了個小坑, 電線估計就是被從這里拽出去的。
「我就拿過一小卷……你們雇我干活, 用工錢還, 不算偷!」小男孩顯然對偷這個詞比較敏感, 拼命掙扎著要起來講理。
「那你先告訴我為啥要……拿電線啊?」洪濤示意懶狗把腳挪開,一把提起小男孩放到床上, 沖他呲牙一樂,打算和老虎配合,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但小男孩不太配合,只看了一眼就趕緊從洪濤臉上挪開, 眼淚又下來了,卻不敢哭出聲, 憋的大鼻涕都流出來了。
「呼……小朋友, 你深深的傷害到我了!不過我不在意,來,看到了吧,這是五毛錢。你說實話我就雇你, 一周五毛錢還管兩頓飯。你要是繼續傷害我,我就切掉你的手指頭, 再把你送到治安隊那里去。」
屋里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一起笑話洪濤自不量力,長成那樣還想裝好人。洪濤深吸了一口氣,模了模臉上的傷疤,沒有灰心喪氣,從兜里掏出個鋼放在手心里繼續誘供。
「……賣了五毛錢……」不知道是錢的吸引力大,還是送治安隊的威脅性大,小男孩癟著嘴坦白了。
「唉, 以後肚子餓就來找我們干活掙錢, 千萬不要偷了。這次就不切你手指,但明天得跟著我們去干活。每周五毛工錢, 每周還我一毛錢,知道幾周能還完不?」
其實不用坦白洪濤也能猜出小男孩偷電線去干嘛了,還能干嘛呢, 去市場賣掉然後買饅頭吃唄。新六區隔三差五就會有新流民進來,體力好的還能去工地混個溫飽,老弱婦孺即便不會餓死,也肯定吃不飽。
這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正是新陳代謝旺盛的時候,又沒有體力出去掙錢,肚子餓了難免會想歪主意。
自己小時候雖然沒挨過餓,可肚子里沒油水總是犯饞。然後就跟著小舅舅他們去銅管廠偷廢銅、去地鐵工地偷鋼筋頭拿回來換錢買糖、買冰棍。將心比心,這孩子怕是還要強點呢。
「……五周!」小男孩一听有工錢了,用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淚,咬著嘴唇使勁兒算。
「那你五周之後,除了還我的五毛錢,一共能掙都少錢吶?」
「兩塊錢!」
「哎呀,都答對啦!來, 獎勵一塊魚干……吃吧,這是你用學習好掙來的,靠本事掙飯吃理所應當。不過你還得告訴我,這些都是誰教的?」
這個答案讓洪濤有些意外, 安全區里的適齡兒童,聯盟是允許進入學校讀書的,不要學費但要交伙食費。別看一個月才塊八毛的,依舊有很多流民不願意交或者交不起。
以這孩子的年紀和生活水平估計也是沒上過學的,可他的心算和邏輯思維能力一點不低,二三年級的水平得有了。
「我叔……他知道的可多了,每天都給我們講故事,過生日的時候還給我們買油餅吃。」美食一出場,小男孩的抵觸情緒明顯減弱,話也多了起來。
「嗯,你有個好叔叔。不過他沒和你說過不能偷別人的東西嗎?」這要是放在以前,洪濤肯定會拿出點食物讓小男孩帶回家,說不定還會給點錢。
但現在不會了,在疆省游蕩了八年多時間,除了讓他練就了一身野外生存和放牧、打漁的本領,還把心給磨得更硬了。
一個人如果天天看悲劇,很快就會把悲劇當喜劇看。疆省流民里日子過得慘的比這里多的多,別說饅頭和油餅,能頓頓吃上野菜粥就是小康。
也不光是洪濤心硬,老虎他們在旁邊听著同樣沒任何表示。要說心硬,這些人更甚。他們不光看過很多此種情景,還親身體驗過。
「……我不是偷……想給叔買雙鞋,他後天就要過生日了,從來都沒有過生日禮物。我能干活,有工錢了就不算偷!」但小男孩依舊還是很執著,打死也不想承認偷的事實,為此寧可不吃魚干了也得把道理講清楚。
「……」此話一出,棚屋里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定住了身形和表情,久久不再言語。
「……我兒子要是能像他一樣懂事,我累死也情願!你叔的腳多大號碼?」
黃牛又開始回憶了,喪尸病爆發之前他不光有兒子,還是兩個。一想起往事,四十出頭的漢子淚如雨下,大步走到床邊,從下面掏出自己的背包。
「43號……」小男孩有點被嚇住了,他還不太明白這個黑乎乎的大叔為啥哭,趕緊把魚干放下,還用手向遠處捅了捅。
「……」黃牛停住了動作,轉頭向老虎看去。他長得挺敦實,但有一雙小腳,穿41號的鞋,頂多42,顯然是沒法慷慨解囊了。
「給!」老虎雖然沒掉淚,可腮幫子上的肉一直都在動,估計是咬著牙忍呢。他們在喪尸病爆發之前大多數都有家庭和孩子,本以為隨著時間推移會慢慢淡忘,結果讓小男孩一句話給破了防。
「來,鞋拿著。記住啊,這雙鞋要一塊錢買,以後從你的工資里扣。還有,回去之後知道和你叔怎麼說嗎?」洪濤接過鞋塞進小男孩懷里,但沒松手。
「……」小男孩死死抱著鞋,眼神里全是迷茫。
「你要說從市場里買的,錢是去我們工地上打工掙的,懂不?」洪濤幫小男孩編了個瞎話。
「……」小男孩還是搖頭。
「不這麼說你叔肯定不要,還以為你是偷的呢。記住啊,你叔要是問你做什麼工作,就說幫忙把電線捋直盤好。來,重復一遍我听听。」在編瞎話方面洪濤一直挺自負的,不光成套還負責培訓。
「好啦,拿好鞋回家吧,記得明天下午來這里上工!」直到小男孩重復了好幾遍,確實把所有重點環節都記住,洪濤才親自把他送出去。
「忘了問他叫什麼了……」棚屋里的氣氛有點壓抑,每個人都低著頭抽煙。老虎想打破這種氣氛,但說出來的內容還是和小男孩有關。
「叫什麼有啥意義啊,我叫比熱斯、佑羅,或者周大福,你就信了?」此時無論說啥也沒法寬大家的心,更沒法勸。道理誰不懂啊,可人總是有感情的,情緒一上來哲學家同樣也得郁悶。
「成啦,別多愁善感了,咱們目前還沒這個資格。都準備準備,今天早點出發,爭取能多搬一趟!」
所以洪濤也不廢話,來吧,勞動最光榮。閑人才會多想,當你背著百十斤磚頭艱難前行時,就沒那麼多心思去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