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遠侯府的內園一角,算起來也是很偏遠的地方。
和火起後的廢墟遙遙相對,虞蘭雲獨自坐在亭子里,背靠著身後的柱子,望著廢墟的方向發呆。
身邊沒有丫環侍候,只有她一個人在。
遠遠的忽然傳來腳步聲,正在發呆的虞蘭雲驀的驚醒過來,立時拿起面前的繡棚,認真的繡花。
這是分給她們三房的伙計,三房的下人少,忙不過來,她這個四姑娘只能自己拿起來做一部分。
原本大伯在的時候,二房還沒有這麼欺負人,祖母就算是不喜三房,也不可能如此這樣作踐三房。
可大伯父死了,大伯母也死了,二姐也沒了,現在的大房只留下虞承軒,可是一個病殃子又成得了什麼事情,虞蘭雲很是不以為然。
腳步聲過來,听著不只是一個人,虞蘭雲皺了皺眉頭,卻沒抬頭,依舊認真的繡著手中的牡丹圖紋,這是二伯母特別叮囑娘親加快繡好的,這一批繡品有很多分到他們三房,虞蘭雲隱隱間有種猜測。
腳步停下,虞蘭雲仿佛這才听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向逆光而站的少女,手中的針驀的停住。
眼前的少女立于亭子前,容色絕美,抬眸間眸色若水,看人的時候似有千般柔情,但再細品卻覺得其實不是柔情,笑意淺淡而疏冷,並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樣子。
宣平侯府的三姑娘。
虞蘭雲愣過後急忙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繡活側身一禮,怯生生的叫了一聲,神色很不安︰「族妹。」
她不敢稱呼的過于親近,比起其他人,虞蘭雲更是清楚的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就算眼前的這位少女沒有縣君的封號,其實比起自家府上最興盛的二姐,也不差多少。
同姓同族又如何,這位身具的是皇家血脈,是其他虞氏族人無法比擬的。
若不是安和大長公主不親近兒子,宣平侯府的幾位其實都可以由她向宮里求取縣主的位份。
二姐的靈堂上她初看到這位虞三姑娘,也想設法表示親近,可看到大姐的親近也被疏冷的對待後,虞蘭雲就息了心思,那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
做為庶子的女兒,哪怕是個嫡女,這身份也遠遠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嫡女,不說二姐,就連大姐和三姐,她也比不上。
在這征遠侯府,三房過的越發的不好。
「雲姐姐,在繡花?」虞兮嬌微微一笑,彎腰湊過來看她的繡品。
虞蘭雲局促的往後退了退︰「繡的不好,讓族妹見笑了。」
「繡的這麼好,怎麼會見笑!雲姐姐這是為自己繡的嫁妝?」虞兮嬌玩笑的問道,拿起牡丹的圖紋看了看。
虞蘭雲臉色暴紅,急忙搖頭︰「不是的,這是二伯母讓我們繡的……是……是大姐要的!」
「原來是大姑娘的繡品。」虞兮嬌的臉色冷了下來,隨手把繡品還給了虞蘭雲,在圍欄處坐了下來,「雲姐姐也坐坐,我們好好說說話。」
虞蘭雲不是很想坐,但虞兮嬌已經坐下來,她若不坐,就像是高高的俯視虞兮嬌,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雲姐姐知道我大姐的事嗎?」才坐下來,虞兮嬌就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她清楚眼前的虞蘭雲可不是真的像現在看到的那麼弱小、無助。
「這事……我听說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虞蘭雪摔破了頭,如今府里都知道虞蘭雪要退親的事情有,虞蘭雲不可能裝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這話說完,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虞兮嬌,仿佛要看看她有沒有生氣。
虞竹青的膽子也小,被錢氏養的過于的良善膽怯了一些,但她的膽怯和虞蘭雲演的不同,若是真的膽怯不會偷偷模模的看人,更不會一副被人抓住後不知所措的樣子,比起虞蘭雲,大姐才是真正的實誠人。
虞兮嬌微微一笑,左右看了看︰「雲姐姐身邊怎麼沒有其他人侍候?」
「府里事情多,都去忙了,我這里反正也沒什麼事,就沒讓人跟著。」虞蘭雲輕聲輕氣的答道。
「這花繡的好。」虞兮嬌忽然又伸手拿起了繡品,左右轉了轉後,意有所指的笑道。
虞蘭雲其實心頭慌亂,虞兮嬌的話東一句,西一句,往往听著有點意思了,下一句又不是,讓她模不著頭腦之際,很是不安。
「繡的不好,就隨便繡繡。」虞蘭雲蚊語一般的道。
「繡的這樣還不好,那怎麼樣的才是好的?征遠侯府的幾位姑娘中,應當是四姑娘的繡工最好吧?」
虞兮嬌猜測道。
這話不錯,雖然虞蘭雲的年紀最小,但她的確是征遠侯府幾位姑娘中繡工最好的,這會听虞兮嬌這麼一說,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大家都差不多的。」
「雲姐姐,我們是同族姐妹,不必如此拘緊的,這以後我可能還會時不時的來打擾,若雲姐姐一直這麼拘緊,我卻是不敢來的。」
虞兮嬌笑盈盈的道,一雙盈盈的水眸少了往日的疏淡,看著竟很讓人親近。
「族……族妹!」虞蘭雲沒想到虞兮嬌會這麼說,結巴了一下,眼神激動起來,扶著圍欄就想站起來。
虞兮嬌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如此︰「雲姐姐知道我大姐的為人吧?」
「大族姐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不太說話,但性子最好,小的時候就是如此,我們幾個姐妹吵鬧的時候,就算是撞到大族姐的身上,她也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扶起摔倒在地上的人。」
虞蘭雲看得出虞兮嬌很維護虞竹青,自然說些最好听的話,不過這些也是實情。
兩府近,兩府的姑娘年紀相仿,又出入側門,很是方便,小的時候也的確是在一起玩著長大的。
只是後來虞竹青就越發的被錢氏拘著,到征遠侯府的時候越發的少了。
「大姐這麼好的一個人,卻差點被人陷害丟了名節不說,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虞兮嬌冷哼一聲,臉色沉了下來。
虞蘭雲發現方才還讓人覺得盈盈若水的虞三姑娘,立時變得有幾分煞氣,一張精致的小臉緊緊的繃了起來,氣勢驚人。
「我……我們……二伯母……」虞蘭雲飛快的卷動著手中的帕子,心里七上八下,想著如何說才可以從這件事情里面解月兌出來。
這事是二房的事情,跟她們三房沒有關系。
「我知道這事是寧夫人的事情,和雲姐姐一家沒什麼關系。」虞兮嬌低緩的道。
「對……對,這事跟三房沒什麼關系,現在府里做主的就是二伯母一家,我們……我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虞蘭雲臉上苦澀,眼眶微紅,低嘆一聲,頭低了下來,「大伯母和二姐姐都不在了,如果她們還在……該多好啊!」
「雲姐姐希望征遠侯夫人和縣君在?」虞兮嬌深深的打量著她後,問道。
虞蘭雲點點頭,抬頭看向火起的廢墟方向︰「誰能想到大伯母和二姐姐……居然會出這種事情,誰肥想到……會這個樣子。」
說著眼淚落了下來,急忙伸手從袖口中取出帕子,在眼角抹了抹。
「雲姐姐,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會救救她們嗎?」虞兮嬌忽然輕聲問道,聲音很慢很緩,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的。
虞蘭雲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虞兮嬌,身子微微顫抖。
「雲姐姐,能听懂我說的是什麼嗎?」虞兮嬌目光緊緊的鎖住虞蘭雲,繼續笑問道,只這笑意落在心里多了幾分悲涼、憤怒。
「如果……如果我當時能早起來,必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虞蘭雲一咬牙,順著虞兮嬌的話往下說。
虞兮嬌卻沒容她把話說完,直接打斷了她的廢話︰「雲姐姐,我知道你是願意的,不過你們三房實在是無力了一些。」
「對……對,誰讓我們是三房呢,征遠侯府里最沒用的就是三房。」虞蘭雲又落了眼淚,嗚嗚咽咽的道。
「雲姐姐,你知道你們府里現在最不能出事的是誰?」虞兮嬌冷眼看著虞蘭雲哭泣,待得她稍好一些,才又問道,並沒有安撫她的意思。
虞蘭雲也不敢奢求眼前這位虞三姑娘會好心的安慰自己,到現在她還不清楚虞兮嬌是來干什麼的,總覺得心里惴惴,很有些不好的猜測。
「我……我不知……知道族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請族妹明言。」虞蘭雲張了張嘴,困難的接下了這話,心里惶惶不安,手中握著的帕子揉出了潮意。
「雲姐姐是知道的,只是雲姐姐不願意說罷了,罷罷罷,如今這事也是你們征遠侯府的事了,可憐你們征遠侯府最後能保全的唯有一位姑娘。」虞兮嬌站了起來,淡淡的看了看虞蘭雲哭的委屈、驚懼的臉,而後轉身離去。
「若你想通了,想明白了,覺得有什麼事情要求我相助,我倒是可以出一臂之力,看在你們府上的縣君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還是願意搭把手的,況且……她們欺我大姐太甚!」
虞兮嬌往亭子外行去,丫環緊緊跟上。
听著她這麼一句似感似嘆的話,亭子內虞蘭雲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虞兮嬌再回到前院的時候,前院這會還沒結束,應當說這位齊王世子來了之後,就不太好結束了,想結束也結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