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堂。
飯桌上溜鴨腰,酸辣土豆絲,遍地錦裝鱉,冬筍玉蘭片,紅燒黃魚,香氣四溢,可謂色香味俱全。
韓文新垂頭喪氣的看著這桌子上的好酒好菜,莫名感覺這酒菜一下子就不香了。
他的內心是善良的。
他希望周先明過得好,有酒喝,有菜吃,有勾欄可以去。
但是他不希望周先明過得比他好,喝的酒比他的香,桌子上的菜比他多,勾欄的檔次比他還要高。
我朋友賺到了錢,比我沒有賺到錢,這更讓我傷心難過。
呵,這就是人性。
周先明一邊夾著菜,一邊說著風涼話,「韓捕頭,你多吃點,要不等會怎麼喝干渝州河的水。」
「這菜堵不住你的嘴?」
韓文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手中拳頭發出咯吱的響聲。
周先明看到這,頓時嚇得脖子一縮,生怕走出這濟世堂就被胖揍一頓,當下不敢再說話了。
「好了好了,先吃菜。」
安景在旁打著圓場,這兩人怎麼一見面似乎就要互掐。
老話說的話,狗咬狗一嘴毛,何必呢?
安景好似想到了什麼,道︰「對了,檀雲,你不是新學了一些菜式嗎?快拿出來給韓兄和周先生嘗嘗。」
檀雲正在大口扒飯,听到安景的話茫然的抬起頭來。
「我看就不必了!」
韓文新和周先明卻是異口同聲的道。
安景看到兩人如此默契,忍不住道︰「兩位不用客氣啊,檀雲的廚藝可是很好的。」
這一刻,他們喜樂共通,產生了一絲共情。
趙青梅也是掩嘴輕笑。
韓文新訕笑道︰「沒事,弟妹做的這些下酒菜就足夠了。」
「是啊,是啊,已經吃不完,何必勞煩檀姑娘呢?」
周先明也是大點其頭。
上次螃蟹宴可是至今讓他們記憶猶新,安景所說這是檀雲特質的刺身。
刺身是什麼他們不懂,但是生的他們懂。
這是人能吃的東西嗎?
小黑仔看了都搖頭。
檀雲听到這頓時明白了過來,這二人分明是在嫌棄自己的廚藝,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心中暗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稀罕給你們做嗎?給姑爺做還差不多。」
如果安景知道了檀雲心中所想,定會高呼︰不,我不要。
趙青梅在旁舉起酒杯,笑道︰「今天周先生高中秋闈案首,是個大喜的日子,我們夫婦二人敬周先生一杯,預祝周先生能夠連中三元,捷報連連。」
安景點頭,也是端起酒杯,「對,高中三元,到時候中個狀元回來。」
「那我就借兩位吉言,必定種的這狀元。」
周先明一飲而進,隨後眼中充滿了希冀道︰「畢竟我和離月姑娘可是說好了,待我功成名就就會給她贖身。」
韓文新心中發酸忍不住嘀咕道︰「青樓女子罷了,有什麼好稀罕的。」
他實在難以理解周先明中了魁首,前途一片大好,竟然鐘情一風塵女子。
「粗鄙。」周先明端起酒杯,眼中飽含神情,「情不知起,一往而深,像你這樣的武夫怎麼可能懂?」
韓文新听到這,滿肚子的不屑和譏諷,最終只化成了一句話︰「你真蠢!」
周先明也是眼楮一瞪︰「韓捕頭,別忘了你說過要喝干渝州河的水。」
「行啊,喝干這渝州河的水,我要先去紅館,看看這花魁的水」
韓文新說到這頓了頓,連忙改口道︰「听听這花魁的曲子是不是真的這麼動听。」
「你敢!?」
周先明急眼了,仿佛他的逆鱗被觸動了一般,「你想要打我就來打我吧,把我打死也算了,但是你敢動離月姑娘一根汗毛,我絕對不能忍。」
也許韓文新胖揍了他一頓,就沒有力氣了
韓文新吃著菜,喝著酒,神情反倒是淡定了不少,道︰「你真是無可救藥,書都讀到狗肚子里面去了,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要死要活,安兄曾說過你奮不顧身去追一匹馬,還不如種一片草原等一群馬來。」
安景眉頭一挑,他記得他後半句還說過︰那個時候你的頭上已經是一片青青草原。
看來韓文新只記得這前面這句話了。
周先明,韓文新,李復周三人還真是奇妙。
韓文新的想法和大多數人是一樣,他去勾欄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做牛做馬,只要給他草就行了。
而周先明則不同,他是去為了舌忝,舌忝那個別人唾手可得,但是他卻永遠得不到的女人。
他不僅想要公車私用,還想再上一把鎖。
李復周最是奇妙,他的心態已然到達了極為高深的地步,游戲人間,無拘無束,是真正的行家。
兩人在他的面前,境界還差的遠哩。
就像是李復周曾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他真的是去找學問深淺去的。
三個人,三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分別是老屌絲,老舌忝狗,老渣男。
好半晌,周先明也是冷靜了下來,看向了安景夫婦二人︰「安夫人,安大夫,過了年關周某可能就要前往玉京城趕考了,短時間恐怕就不會再回來了,將來說不定會留在玉京城。」
安景听後心中一訝,「這麼著急的嗎?」
大燕九道,江南道不過其中之一,距離京都距離幾千里之多,來回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若是周先明真的要留在玉京城的話,也不知道此生還有幾次再見的機會了。
听到這,韓文新也是不再講話了。
「回來還是會回來的,畢竟離月姑娘還在等著我。」周先明呵呵一笑,想到了什麼︰「對了,李先生說要同我一起去玉京城的。」
安景心中一動︰「三爺要和你一起去玉京城?」
那感情好啊,自己正愁李復周這個禍害該怎麼辦呢,竟然他要走,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這個魔教人宗宗主到處跑,看來魔教真的如傳聞一般,有大動靜了。
周先明點頭道︰「是啊,他說他好久沒去玉京城了,要去辦個事情。」
趙青梅在旁道︰「三爺和我說過,我當時也沒有在意。」
李復周現在已經暴露了,他如果還在江南道的話定是十分危險,說不定會招惹玄衣衛頂尖高手亦或是真一教之人,而且他自己此番也是有要事才入大燕的。
「對了,李先生人呢?」周先明問道。
「去湖上釣魚去了,今晚才能回來。」趙青梅回道。
周先明頗為可惜的道︰「那還真是可惜了,原本還想和他進行一些學術上的交流。」
學術上的交流
韓文新在旁輕哼一聲,讀書人就是奸詐,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只會說找樂子。
安景輕笑一聲,道︰「周先生,我發現這段時間你的精神狀態很不錯嘛。」
「那是當然。」
周先明說到這,頓時來勁了︰「晚上那笨驢不再來讓我叫他讀書習字,我天天睡的也是踏實了起來。」
檀雲听到這,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
「笨驢!?什麼笨驢!?」
韓文新不解的問道。
「幾月前,有一黑衣人,目不識丁,是個文盲,大概與你反正讓我教她習字。」
周先明想到這,頓時心中一酸,「蠢得倒是無可救藥,若是我態度稍有不好,便是對我拳打腳踢,打的我真是好疼。」
韓文新听聞又驚又怒,連忙道︰「我也遇到過你說的這種情況,此人出手狠辣,我竟不是一招之敵,一言不合對著我就是一頓毒打我搜尋了半個月,都沒找到此人蛛絲馬跡,若是讓我抓到了這個賊人,我必定讓他知曉我韓文新的厲害。」
周先明詫異的道︰「韓捕頭,你也被那蠢驢暴打過嗎?確定是他嗎?」
「八九不離十,如此奇恥大辱,我韓文新必定要報。」
「韓捕頭,你說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了此人。」
「誰知道呢?我平日接觸的人太多了,實在是不大清楚。」
「他的實力極高,卻沒有下死手,想來不是什麼深仇大怨,可能是勾欄之中發生過一些嘴角。」
兩人說到這,相互對視一眼。
檀雲則是低著頭,不斷的扒飯,眼中仿佛冒著洶涌澎湃的火光,心中卻是自語道︰吃飽了才有力氣
安景則是心中疑竇暗生,有些詫異和奇怪,隨後看了一眼旁邊的檀雲,「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握遲到了。」
檀雲臉蛋鼓鼓的,話都說不清了。
「你這話可別亂說,我從來都沒去過勾欄。」韓文新看了對面的趙青梅和檀雲一眼,連忙道。
「粗鄙的武夫!」
周先明輕哼一聲道,去了勾欄也不敢直說,我輩讀書人去了勾欄又何妨?
「下賤的書生!」
韓文新也是毫不客氣的回懟道。
「夫君,你多吃點,這腰子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趙青梅輕輕夾起一塊腰子,隨後放到了安景碗中笑道。
「是啊,姑爺,你多吃點,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檀雲也是點了點頭關切的道。
看著被軟玉浮香,郎情妾意的一幕,兩人心中都是酸了。
「沒事,你們也吃,乘著他們不吃的時候,我們可以多吃一些。」
安景一邊吃一邊笑呵呵的道。
「狗日的大夫!」
兩人心中不禁暗罵道
酒足飯飽之後,天色也是快要暗淡了下來。
韓文新和周先明也是罵罵咧咧的一同離去了,據說是商討那黑衣人的身份。
乘著趙青梅去沐浴的時間,安景來到了雜事房的門口。
以前他通過地書得到了不少武學書冊,隨著他的修為不斷增長,其中大部分都沒有了用,全部被他扔進了這雜事房。
安景從藥箱當中拿出了鑰匙,正準備打開雜事房的時候,錯愕的發現門竟然一推就打開了。
隨後仔細看那鐵鎖發現上面經過歲月的侵蝕,已經布滿了銹跡。
「原來是鎖壞了。」
安景微微送了口氣,隨後緩步走進了雜事房中。
「嗯!?」
剛走進雜事房的瞬間,他便感覺有些不對勁,「有人進來過,難道是檀雲?」
雖然雜事房還是和之前一般無人,但是他卻嗅到了狗騷味。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檀雲了。
「好像沒有少什麼東西。」
安景上前粗濾的看了幾眼,連他自己都忘了這里面有什麼武學了,因為在他眼中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存在。
隨後安景走向了角落,輕輕搬開那沉重的箱子。
箱子下赫然是一個暗閣,暗閣不大不小,放置著幾本皮卷書冊,安景上前翻看了幾下,發現並沒有減少。
這些皮卷,書冊,正是歸一劍訣,大羅心法,九字劍訣等功法圖冊,全部都是他現在修煉的武學。
安景將藥箱當中的六個竹簡拿了出來,隨後全部塞了進去。
「看來這些並沒有被發現,說不定是小黑仔偷跑進來玩,它這是想要進鍋里和兔子一樣洗澡了」
「不行,這門鎖重新合上了,應該是檀雲進來過,保不齊他就發現了,自己現在挪走的話,未免有些掩耳盜鈴,自己一定要想好一個天衣無縫的說辭才行。」
思忖了半天,安景心中已經有了想法,隨後念頭這才落到了地書之上。
修為︰一品
命相︰吉星高照(正在上升)
根骨︰百年一遇
武學︰拔劍術,藏劍術,御劍術,九字劍訣,扶搖九天身法,大羅心法,斂氣術,百步飛劍(第八層),九陽神指(第二層)。
提示一︰宿主命相尚未扎根(余九月),施展武學不得讓人得知宿主身份,否則將得到黑色機緣
安景看到這,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九個月,還有九個月我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膽了。」
隨後他又看到了武學上最後一門武學,九陽神指。
「終于有一門可以媲美劍術的武學了,老話說的好,雞蛋不能全部放到一個籃子當中,到時候自己再換個身份出山,這樣的話就更加安全。」
自從到達了地花境界之後,安景修為便開始放緩了許多。
雖然他的根骨很高,而且體內還有菩提珠殘留的至陽之力,但是地花境界也需要大量時間去積累,修煉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地花是氣之花,如果自己能夠再得到幾枚朱果的話,說不定就能夠直接到達地花巔峰了,最近年關將近,如果出去借的話似乎有些危險,不如一起過個安穩年再說。」
安景暗暗思考起來,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了。
畢竟三廟山之戰上出現的宗師,讓他至今還心有余悸,現在他的實力遇到了天花境界的高手也不懼怕,打不過還可以走。
但是遇到了半步宗師或者是宗師境界高手,那說不定就糊了。
反正現在剛剛到達了地花境界,也不急于一時。
「希望這個年能夠過得太平些。」
安景深吸一口氣,「正好乘著這段時間孕養一下劍意,反復琢磨一番。」
在《劍道總綱》中記載,劍術共有七個境界,當今天下五大劍仙皆是第五境界,已經算是天下最頂尖的劍客。
第五境界,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這是劍術的一道天塹鴻溝,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所謂的劍道天才被攔在了第五境界,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第五境界考驗一個劍客真正實力的標準。
所以當今天天下能夠到達第五境界,皆是號稱當世劍仙。
手中沒有了劍,心中又怎麼會有劍呢?
這是一種意境,劍道的意境,晦澀玄奧,別說尋常人感覺迷茫,就是安景如今也是一頭霧水。
這種境界就像是天空之上的星辰,你看得到,卻模不到。
其實安景能夠修煉到一品地花境界,已經算是極為艱難,江湖當中少年成名的高手,背後哪一個不是有著擎天巨擘支撐著。
他們有前輩的指點,有數不清的資源扶持,再加上不俗的天資,修為自然是一日千里。
五大劍仙中,哪一個背後不是赫赫有名的勢力,草根崛起于微末在這個江湖當中基本不大可能。
在任何江湖,想要成名的快,那就要殺人。
有些人殺的太快太狠雖然成了名,但也冒了尖。
這些冒了尖的人,死的也快。
不知道多少少年英才,還沒有成長起來就早夭了。
「第五境界,到底要如何才能到達呢?」
安景沉吟了片刻。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重點是在手,還是在心?
思忖了片刻,安景感覺有了頭緒,又像是沒有頭緒。
似乎需要一個契機去頓悟。
「算了,先不想了。」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像劍術的頓悟並非是一朝一夕。
安景準備走出了雜事房,就在這時,腳向著旁邊一勾,好似踫到了什麼。
「嘩啦啦!」「嘩啦啦!」
書冊散落在一地。
「日記簿?」
安景低頭看了一眼,忍不住自嘲一聲,隨後簡單將書冊及日記簿全部收了回去,走出了雜事房。
正經人,誰會把心事寫在日記當中呢?
寫在日記當中的那能叫心事嗎?
安景將門上了鎖,剛走到後院便看到檀雲從側門準備外出。
「檀雲,這麼晚了,你要干什麼去?」
檀雲睫毛微閃,可愛的眼楮都是帶著笑意,道︰「姑爺,我剛吃過,現在想出去散散步。」
安景點了點頭,隨後看了一眼趴在旁邊的小黑仔,「這小黑仔越來越壯實了啊,好,很好。」
「汪汪!!汪汪!」
小黑仔看到安景充滿關愛的眼神,毛發都是豎了起來,對著安景狂吠道。
檀雲似乎很是著急,擺了擺手道︰「姑爺,那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安景回話,便向著門外快步走去了。
「散個步而已,那麼積極干什麼?」
安景嘀咕了一聲,隨後嘿嘿一笑,向著臥室走去了。
「 嚓!」
安景緩步走了進去,隨手便將門給關了起來。
美人出浴影蒙朧,羅裘薄紗半遮胸。
此刻趙青梅似乎沐浴好坐在梳妝台前,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致的五官彷如畫中人走出來一般,瀑布一般的長發,淡雅薄紗裹胸,一雙玉腿白皙且修長。
「夫人,這一晚未歸想我了沒?」
安景走到了趙青梅身邊,忍不住輕輕嗅了那一口幽香之氣。
趙青梅放下手中的梳子,嬌嗔的道︰「我想夫君,但是不知道夫君有沒有想我呢。」
「當然在想,我無時無刻不在想。」
「那你說,你是怎麼想的?」
「根據醫術上所說,人一共有二百零六根骨頭,我想你的時候,我便有了二百零七根。」
「怎麼會多出一塊?」
趙青梅听聞先是有些不解,隨後瞬間想到了,臉上泛起了紅霞,「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夫人,這還證明不了我想你嗎?」
安景一把攔住了趙青梅,頓時感覺軟玉在懷,芬芳四溢。
趙青梅美目含笑,一把推開了安景道︰「夫君,你別著急啊」
「怎麼了?夫人?」
安景眨了眨眼楮。
趙青梅趴在安景的懷中,吹著熱氣道︰「夫君,我在想,我們是不是也很久沒有出去踏青了。」
若是沒有一些有趣的生活,那還怎麼寫和哥哥的日記呢?
難道真的要日記?
安景微微點了點頭,笑道︰「若是夫人想要去的話,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去劃劃船,曬曬太陽,或者一起看星星。」
「哥哥,你說的可不能反悔哦。」趙青梅如畫的眉頭一挑,顯得更加嫵媚多姿。
「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安景說完一把摟住趙青梅的細腰。
此情此景,正是門前雜草亂叢生,庭里溪水潤蛟龍
紅館,畫舫當中。
夜幕降臨,渝州河又到了一天最為熱鬧的時候。
華燈初上,畫舫隨著河流飄蕩,雖然已經是深秋初冬時節,但是勾欄听曲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
每一天的晚上,在這渝州河上都有著數不清的畫舫飄蕩著,畫舫之上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鬧。
紅館畫舫中,古色古香的裝飾,別有一番情趣。
屏風之後,是一個曲線曼妙,動人心魄的女子。
「趙媽媽,那周先生又來了嗎?」離月輕聲問道。
「來了。」
趙媽媽感慨道︰「真是讓人意外,沒想到那不起眼的周先生竟然能夠奪得魁首,我看他對你還是挺痴心的,只要一有錢便會來,可惜是一個窮鬼」
周先明多的秋闈案首之事已經傳遍了整個渝州城,勾欄本就是讀書之人聚集之地,傳播的自然就更快。
「那就讓他進來吧。」
離月沉默了半晌道。
「知道了。」
趙媽媽听到這,點了點頭。
雖然看似她是老鴇,管理著這畫舫所有的人和物,但是眼前這個離月身份特殊,她只有听命的話。
隨後趙媽媽走了出去,離月神情平靜,素手緩緩伸出,然後拿起酒盞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水,隨後直接一口飲盡。
這酒盞當中的酒是舞陽酒家的燒刀子,十分之烈,但是離月一口飲盡,臉色卻絲毫不變。
仿佛已經習慣了似得。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周先明拜見離月姑娘。」
「進來吧。」
周先明激動萬分的走進了香閨當中,要知道此地只有被離月姑娘看上的人才會被選進來,而他至今還是第一次來到了香閨。
屏風後,離月輕笑道︰「小女子恭喜先生高中秋闈魁首。」
「離月姑娘過獎了,秋闈魁首不值一提罷了。」
周先明擺手,隨意的道。
離月又是飲了一杯,緩緩道︰「先生大才,我想先生必定可以連中三元,將來定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高中狀元,那可不是一般讀書人能夠做到的。
「有離月姑娘的吉言,周某此次必定會高中,到時候定會傾盡全力給姑娘贖身。」
周先明說到這,心中激動萬分起來。
「先生真是有心了。」離月笑道。
這話听的她耳朵都快有繭了,很多男人都說過。
周先明頓了頓,終于抱拳道︰「其實周某一直想問離月姑娘的姓名,不知道離月姑娘今日可否告知?」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先生叫我離月就好了。」
「噠噠噠」
就在這時,傳來了腳步聲,只見離月從屏風好緩步走了出來。
一身紅色的衣衫,彩繡輝煌,一雙桃花眼,兩彎柳葉掉梢眉,曲端凹凸有致,別有一番風姿綽約。
「離月姑娘」
看到走出來的人,周先明整個人都微微一愣。
「周先生,你看我美嗎?」
離月輕笑一聲。
周先明下意識的道︰「美,離月姑娘當屬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離月並不在意,這句話她听到了無數遍,而且還是從不同的男人口中說出。
就在這時,她腳步向著周先明走去,肩上的衣衫卻是緩緩掉落,露出了如雪一般的香肩。
「咕咚!」
周先明看到這,喉嚨都是一陣涌動,心髒也是瘋狂的跳動了起來。
尤其是離月那一雙眼楮,含著無限春光。
「周先生,今日燒刀子少了心肝,似乎有些熱」離月腳步一頓,隨後嬌聲道。
接著,只見周先明緩緩伸出了手,離月也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但下一刻,她只感覺肩膀一暖,離月不由得睜開了雙眼,只見原本塌下的衣衫再次被披了上去。
「風大,離月姑娘還是穿上衣服為好。」
周先明干咳了一聲,「不然到時候沾染了風寒,那就麻煩了。」
「是嗎?」
離月微微一愣,神情都出現了一絲恍惚。
這幾年來,不知道多少人月兌下她的衣衫,但周先明是唯一一個為她穿上衣衫的人。
周先明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是啊,我曾經就感染了風寒,在小安大夫哪里開了三天的藥。」
離月嫣然一笑,「小女子便多謝周先生了。」
這次,這一笑是發自內心的。
「離月姑娘,你真美。」周先明看到這,不禁一呆。
「周先生喜歡就好。」
「周某對離月姑娘的心意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周先明不由得月兌口而出,心髒也是不爭氣的跳動了起來。
「那我便等著周先生連中三元了。」
離月眼中浮現一絲光彩。
「好,離月姑娘就等周某好消息是了。」
周先明深吸一口氣,頓時斗志滿滿,「周某就先行告辭了。」
說完,周先明轉身向著畫舫外走去。
「周先生。」
「怎麼?」
「小女子叫林婉紅。」
春風巷。
周先明向著家中走去。
「啪!」
「韓文新是一個禽獸」
突然,他的腳步一頓,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在空蕩蕩的巷子回蕩起來。
「可是我周先明連禽獸都不如。」
此刻的他,想到了方才香艷的一幕,心中腸子都悔青了,自己的手明明是去解衣的,怎麼一抖給提了上去?
「如果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抖了」
周先明滿懷失落之情,腳步都有些沉重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家門口。
就在他推開門的瞬間,整個人都涼了。
只見在雜亂不堪的屋子中,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影坐在椅子上,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冊,此刻那書冊在她的手中已經變了形,可見此刻她心中的怒火。
「大大俠,你今日怎麼有空,光臨寒舍?」
周先明咽了咽口水,陪笑道。
黑衣人放下了手中的書冊,緩步向著周先明走了過去。
沒有說話的大俠是最可怕的。
「嗚嗚嗚嗚大俠,我錯了。」
周先明身軀一抖,直接攤到在地。
不是周先明軟弱無能,是被打的真疼,尤其是那黑衣人拳拳到肉,沒有絲毫手下留情
「假哭有用嗎?」
黑衣人影冷笑了一聲,「我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人了,今天打的就是你。」
「你打我,我真的喊了,你別不信,我真的敢喊!」周先明似乎知道眼前黑衣人並沒有殺心,而且還似乎害怕暴露身份。
「你喊吧,你今天喊破喉嚨也沒有用!」
說完,黑衣人沙包大的拳頭狠狠落下。
一炷香後,周先明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做到了床邊,淚水順著眼楮不斷的流淌。
這不是哭的,這是疼的,疼到一種極致,淚水便會自動流淌下來。
「你運氣很好,我今晚只有一半的時間。」
黑衣人拍了拍手掌長長吐出一口氣,隨後向著屋外走去了
殘月高懸,繁星點點。
夜風淒寒,穿梭在寂靜的渝州城當中。
城門樓上,一道瀟灑的人影從遠處飛縱而來,落到了檐角之上。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外出釣魚的李復周。
「咻咻!」「咻咻!」
就在他剛落下的一刻,數道銀光從遠處穿來。
李復周身軀一震,黑白相間的天魔正氣形成一道罡氣。
「嗤嗤!」「嗤嗤!」
數道飛針釘在那罡氣之上,隨後竟被那罡氣融化變成了一絲清氣飄到了空中。
「李復周,看來你的傷勢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一道冷笑一聲,從遠處傳來,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老嫗緩步從城外走來。
這人正是風雨樓陽間孟婆凌玉華。
「玉華,怎麼一見面便要打打殺殺的?」
李復周搖頭笑道。
「哼!」
凌玉華輕哼一聲,「要不是老身不是你的對手,今日必手刃你這個惡賊。」
李復周看著凌玉華,道︰「你若真是想殺我,應該帶著席繼魁,劉青山來才是,這說明你還是不想殺我的,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凌玉華沒有說話,確實如同李復周所講。
如果她真的想要殺李復周,在來之前聯系席繼魁和劉青山的話,且不說劉青山那個狐狸會不會參與進來,席繼魁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一定會伏擊李復周。
「說吧,你今日喚我來,所謂何事。」
凌玉華面上依舊冷言冷語道。
「劉青山關于五幫聯盟的謀劃進行到了哪一步了?」李復周直接了當的問道。
對于劉青山的謀劃他是知道的,但是謀劃到了哪一步,他就不清楚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凌玉華面無表情的道︰「你有什麼拿出來交換的嗎?」
李復周長長嘆了口氣,道︰「老夫身有長物,只能以身相許了。」
「我呸!」
凌玉華當即對著地上吐了口涂抹,「你這糟老頭子誰稀罕?」
李復周眉頭一挑,道︰「那當年你和柳會雲還對我念念不忘?大打出手?」
凌玉華道︰「前年我見到了柳會雲,你可知道她說了什麼?」
李復周笑了笑,道︰「我怎麼知道,莫非是多年沒見我,對我思念成疾?」
凌玉華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她問我,這麼多年沒見,不知道你死了沒有。」
李復周︰「」
凌玉華繼續道︰「再說若真是對你念念不忘,她當年還會嫁人?」
說到這,凌玉華的眼中帶著一絲譏諷。
李復周長嘆一口氣,道︰「當年我糊涂,沒有發現,其實你才是對我一心一意之人。」
其實回首往昔,才發現忽略了許多美好的東西,而在這段美妙的時光被辜負和浪費後,才能從記憶里的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的灰塵,感嘆她才是最好的。
凌玉華瞳孔劇烈收縮,手指都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一輩子都已然匆匆而過。
一輩子啊!
放下的,放不下的,很快都將煙消雲散。
李復周神情恢復,才道︰「玉華,你們風雨樓應該是同意了五幫聯盟的吧?」
凌玉華沉默了半晌,道︰「我風雨樓是同意的,而且我們樓主對于五幫盟主之位並不感興趣,金角盟以你的情報應該清楚一些,他本身就是太子一黨所扶持,自然不會抗拒,三湖幫何雲開就是兩面三刀的小人,牆頭草一個,哪邊風大哪邊倒,現在唯有望京海的那群人很難搞定,他們似乎對五幫聯盟意願並不強」
望京海,東海邊緣,在那里有著一群綠林悍匪,他們經常對海上的商船作案,不論是趙國還是燕國都是深受其害,玄衣衛曾經派遣四大天罡圍剿過,最終這群悍匪駕駛著海船在東海群島晃悠,硬生生的擺月兌了四大天罡的追捕。
這群悍匪不僅是對燕國下手,同樣對趙國也是毫不留情。
只要不做的太過分,其實兩國都不願意出手剿滅這群悍匪,畢竟等于是幫敵人鏟除了一個危害,反而折損了自己的實力。
這就使得這群悍匪在望京海逐漸壯大了起來,不斷吸納人手,成為了燕國五大幫派之一。
「原來如此。」
李復周听聞緩緩點了點頭。
看來劉青山只要敲定這望京海的悍匪,便能夠促成五幫聯盟了。
「我覺得你已經暴露,現在還留在江南道有很大的危險。」凌玉華輕哼一聲道。
魔教人宗之主,而且傷勢沒有完全恢復,這對多少人來講都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在這江湖,想要成名就要殺人,李復周就是一個很好的磨刀石。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李復周仰頭大笑道。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旁人之手。」
凌玉華冷冷的道。
李復周笑容一斂,道︰「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離開,前往玉京城。」
此刻他的身份已經暴露,留在江南道確實危機重重,而且說不定還會讓趙青梅的身份暴露,若是趙青梅出現在大燕的消息傳播了出去,那李復周就是死一萬次也難逃其咎。
「玉京城,你去玉京城干什麼?」
凌玉華臉色微微一變,「你難道不知道玉京城比江南道還要危險?在玉京城當中想要殺你的人更多,你的師父,你的師兄,還有」
李復周淡淡一笑,「許多年未見了,去見上他們一面又何妨?」
「你簡直就是在送死」
凌玉華猛地想到了什麼,「莫非,你要沖擊桎梏了?」
李復周雙眼眯成一條縫隙,道︰「此次玉京城之行,老夫必要沖擊這宗師之境,天下人等了老夫數十年,老夫怎麼能讓這天下人失望呢?」
凌玉華愣了愣神,才想起來眼前這李復舟當年也是一奇才。
呂國鏞的弟子,趙天一的師弟。
「山高水長,江湖路遠,等老夫了卻心事之後,便會再來找你,到時候請你小酌一杯。」
李復周說完,身軀一縱,落到了地上,雙手背後,步伐悠然的向著前方走去。
好似這一刻,他不再是名滿天下的人宗宗主。
只是一個飽讀詩書,殷切回家的老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