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你說什麼?!」
「我說你被解雇了,你該滾蛋了!懂嗎?」
修車廠的老板拿起幾張美元扔到托爾的臉上,說︰「滾吧!德州佬,這點錢夠你重新找個垃圾堆住下了!」
托爾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往前邁了一步,但修車廠的老板直接從旁邊拎起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托爾,說︰「少給自己找麻煩!你這頭該死的蠢牛,別以為你揮舞著拳頭就有用,知道這是什麼嗎?」
托爾當然見識過人類的槍械,他去神盾局的時候見過特工訓練,知道這種武器能夠對普通人造成多大的傷害,而他現在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一旦挨上一槍,肯定也得進醫院。
他用眼楮死死地盯著修車廠老板,就在那個老板打算繼續嘲諷的時候,抓住他仰頭的一瞬間,托爾一腳踹到他的手腕上,緊接著又是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一個勾拳過去把老板打倒在地上,隨後摁著他的脖子猛錘。
修車廠里面的員工听到動靜,跑出來大喊︰「別!托爾!別……」
幾個員工拉住憤怒的托爾,其中一個有些佝僂的老人,說︰「托爾!看在我的面子上,別這麼做!」
「這個該死的混蛋害死了本杰明!還開除了勞倫和約翰!甚至連薪水都沒有給他們!」托爾憤怒的大吼。
那個老人按住托爾的肩膀說︰「听著,托爾,我知道你是好心,我知道你很想救本杰明,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就是這樣……」
他轉身指著被打暈在地上的修車廠老板,說︰「他有錢,可以請律師,甚至可以收買警察,一旦他報警,你就完了,你知道嗎?」
「老懷特!」
「快離開吧,托爾。」老懷特嘆了口氣,說︰「我們都知道他是個混蛋,一個徹頭徹尾的吸血鬼,隨意克扣我們的工資,把難熬的夜班排給那些他不喜歡的人,甚至拿著槍威脅我們……」
托爾看著老懷特,老懷特是他剛來修車廠的時候對他關照有加的前輩,很多弄不懂的技術問題,老懷特都願意給他詳細的講解,托爾知道,老懷特是個好人。
但現在,這位老人臉上縱橫的溝壑,好像干裂的土地,皮膚粗糙的紋路顯示著他的蒼老,彎曲的眉弓底下,那雙眼楮直直的看著托爾,托爾從里面看到了懇求。
「你要是在這鬧出亂子,修車廠肯定要關門,那我們就無處可去了,他一周給我們發一次薪水,可要是這周沒有上夠三天的班,他一分錢都不會給我們。」
「我的孫子還在上學,他需要生活費,我的兒子和兒媳賺不到那麼多錢,托爾……」
「你還年輕,又很強壯,身體也很好,總能找到一份賣力氣的活,可我們不行。」
老懷特轉過身去環顧了一下四周,托爾也跟著他看向那些同事,他們當中的大部分都不夠強壯,有些瘦弱,長期的晝夜顛倒、飲食不規律,讓他們的身體很差,面色也不好。
「留在這的人都是無處可去的人,托爾。」那個老人從自己洗的有些褪色的工作服里,掏出了幾張美元,說︰「我知道他沒有給夠你薪水,我這也只有這麼多了,拿著這些錢,去找份新工作吧,別惹事,求你了。」
托爾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走到被他打倒的那個老板旁邊,其他幾位同事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畏懼,好像生怕他突然動手。
他們蹲在老板的旁邊,有些畏畏縮縮的,不敢直視托爾的目光,托爾知道,他們心里也清楚,他們不應該維護這個老板,可他們別無選擇。
托爾沒有再去關心倒在地上的修車廠老板,而是越過了他,走到他們一開始發生沖突的地方,蹲,撿起那個老板扔出的幾張美元,然後他走回去,把錢遞給老懷特,說︰「你說的對,我還很年輕,可以去找份新工作,而且我還有……」
托爾停頓了一下,說︰「……我還有我的弟弟接濟我,我可以暫時不用付房租,這些錢你拿去吧,就當我感謝你最近這段時間教我的東西了。」
那個老人伸出去的手指既瘦削又粗糙,好像幾根葉子已經落光的樹杈,他指尖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太過衰老,
他接過錢,語氣有些更咽說︰「我也不想這麼做……我很想和警察說,就是這個混蛋害死了本杰明,他明知本杰明心髒不好,明知他已經因為幾個連續的夜班,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可他還是故意排給他夜班,讓他干最重的活,我們都知道,就是他干的……」
「可我們說不出口,或者說,說了也沒有用,除了讓我們自己丟掉這份工作之外,不會有任何作用……」那個老人的語氣听起來很悲傷,甚至有點絕望。
「本杰明還有個三歲的小女兒,她很可愛,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們……」
「但這里就是這樣的人,我們都是混蛋,都是幫凶,托爾……」
「如果你不能離開這里,你也會變成這樣,謝謝你,快走吧。」
托爾走出修車行的時候,外面的陽光直直的照射在他的臉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楮,在正午猛烈的陽光照射下,所有的建築都被鍍上一層炫目的光暈,他伸出手掌遮住眼楮,看向這條街道。
這里不能算是貧民窟,甚至可以說還算繁榮,街這一邊有好幾家修車廠,盡頭有一處倉庫,對面停著幾輛卡車,道路的最東邊還有一個消防局。
在這里上了很久的班,托爾知道,一旦陽光不再這麼強烈,到了黃昏時,這里就會熱鬧起來,所有人有說有笑的去快餐店買東西吃,司機、修理工、消防員,三五成群的聚在燒烤攤前聊天吹牛。
托爾也知道,這里比地獄廚房好的太多了,老懷特的兒子和兒媳雖然掙不了多少錢,但勉強能養活自己,孫子還在中城高中讀書,很有前途。
之前猝死的本杰明也有一幢房子,有妻子和女兒,修車廠的其他員工大多也都有自己的家庭,雖然大多都背負著沉重的貸款,但好歹有遮風擋雨之處。
托爾邊想邊走,走著走著,他就又回到了地獄廚房的邊緣,這里的街道遠遠比不上他工作那個地方的繁華,甚至有些破爛,他想,這還不算什麼呢,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托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永遠站在正義那一邊,可是看著他的同事們,他無法去指責他們不站出來攻擊那個修車廠老板,他不能再要求他們更多了,這是一群活著都已經很困難的人。
托爾突然開始思考一些他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有些事會難住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比如吃飽飯,比如有個住處,比如能負擔得起家庭開銷。
托爾以前怎麼會想這種事情呢?勇猛的戰士替他去打獵,熱騰騰的烤肉被奉獻在他面前,新鮮的水果擺在果籃里,甘洌的泉水被呈上來,所有這些都是他第一個享用,因為他是阿斯加德未來的主人。
仙宮的侍從替他更衣,管家替他帶上頭盔,宏偉又寬闊的仙宮走廊他看了無數遍,甚至有些厭煩,哪怕是眾神之父的王座,他也對那上面的寶石不屑一顧。
而現在,在烈日下,托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他的胸口和後背都被汗水浸濕,腿也有些發酸,熬了一整夜,讓他有些精神不濟,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淌下來,粘到他的睫毛上,落入眼楮里時,讓他難受的眯起眼楮。
他身無分文,連一包紙巾也買不到,他轉頭看向旁邊的超市,那里面倒是涼風習習,可托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滿是汽油污漬的褲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走進去。
他知道,如果他走進去會發生什麼,店員會用一種既嫌棄又不屑的表情看著他,恨不得他趕緊買完東西走人,要是這時候,他從口袋里掏不出錢,那店員可就會威脅他報警了。
托爾從來沒有想過,當一個人比當一個神要更難。
他一直都認為,作為阿斯加德未來的主人,他身上有巨大的責任,他必須守護九大國度的安全,未來可能有更多的敵人等著他去消滅,可能有更宏偉壯闊的征程等著他去踏上。
他所幻想的一切困難和艱苦,都是建立在這種情況下的,而絕對不是大熱天的站在馬路上,因為沒錢買一包擦汗的紙巾而感到窘迫。
他以為可能會讓自己產生緊張和惶恐情緒的,是對于阿斯加德未來走向的擔心,而不是擔心回家之後要怎麼對洛基解釋他交不上下一季的房租。
這讓托爾開始思考,他在阿斯加德所取得的那些成績,真的是因為他足夠強大和正直嗎?
那為什麼現在,他連一個惡毒的修車廠老板都對付不了?雖然他現在沒有神力、沒有武器,是個普通人,可那個修車廠老板比他更弱,可托爾卻依舊拿他沒有辦法。
他能怎麼做?報警?可警察不會听他的,使用特權,打電話把神盾局的人叫來,讓他們把那個修車廠老板抓走?可剩下的員工要怎麼辦?修車廠關門之後,他們要去哪里掙錢養家糊口?
太陽的熱浪讓托爾的腦袋有些昏沉,他不得不走進最近的一處陰影里,靠在牆上。
他感覺自己的後背和膝蓋都很痛,他想,為什麼勇往直前不起作用了呢?為什麼當他以一個神的身份去關心和憐憫這些弱者的時候,除了給他們幾美元之外,什麼也做不到了呢?
托爾第一次產生這種哲思,當失去神力和武器之後,他就變得如此無用,那托爾到底是他,還是他的神力和武器?
他引以為傲的榮譽和成績到底是他自己拿到的,還是他的神力和武器拿到的?
如果是前者,那為什麼在失去了神力和武器之後,他卻又什麼都做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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