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的午後總是顯得有些昏沉,本來就並不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的窗簾,變得更加微弱,落在地板上時,如同浮光躍金的夕陽海浪。
席勒正站在桌子的後面,擺弄一個大航海時期的望遠鏡,這是這座莊園原主人的珍藏,曾伴隨著他的祖先漂洋過海,從萬里之外的歐洲來到這里。
席勒桌子上擺放的一大半裝飾品都是這個莊園的原主人留下的,因此都帶有一些英式古典韻味,比如那個已經有些老舊泛黃的地球儀,擺在桌角的留聲機,還有掛在書架側面的手杖。
席勒正拿著望遠鏡往前看,忽然,望遠鏡的視野里飛過一抹黑色的影子,席勒把望遠鏡放下,轉頭看向不請自來的蝙蝠俠。
蝙蝠俠動作非常自然的拿起了桌角的那個地球儀,在他的視野里,地球儀擋住了席勒的頭,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夢里。
蝙蝠俠用手撥動了一下地球儀,但很快,它就停下了,蝙蝠俠對席勒說︰「你知道,我來這里是要做什麼……」
席勒正轉身從書架上拿東西,他一邊翻找一邊說︰「總不會是來逮捕我的吧?大偵探蝙蝠俠?」
「戈登告訴我,但凡哥譚當中發生什麼無法理解的怪異之事的時候,來找你準沒錯。」
「哦,我怎麼不知道最近哥譚發生了什麼怪事?你指的該不會是那幾場平平無奇的殺人案吧?」
蝙蝠俠把「平平無奇」這幾個單詞在嘴里品讀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接下來那一大串的介紹和解釋有些不好開口了。
席勒轉過身來,他的手里拿著一瓶酒和兩個杯子,然後他讓蝙蝠俠坐到桌子對面,他說︰「語言的陳述總是有些枯燥無味,遠遠不如身臨其境來的有趣,你說呢?」
或許是不想讓自己接下來的話題也得到一個「平平無奇、枯燥無味」的評價,蝙蝠俠像喝藥一樣,把面前的那杯酒給喝了下去,席勒也喝了一口酒,然後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醉意昏沉。
伴隨著午後陽光在空氣中浮動,蝙蝠俠忽然驚醒過來,他看到桌子上的地球儀開始緩緩旋轉,對面的的席勒頭卻很正常,他睜開眼之後,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哦,我忘記了。」
然後他身體向前傾,伸手把桌子上的那個地球儀拿過來,擋在自己臉的前面,在蝙蝠俠的視野中,地球儀和席勒的頭重疊起來,然後席勒的頭就變成了地球儀。
現在蝙蝠俠知道了,夢中那個地球儀頭的席勒是怎麼來的了。
席勒站起來之後,蝙蝠俠也站了起來,兩人走到房間的中央,席勒對著蝙蝠俠做了個請的手勢,蝙蝠俠開始集中注意力,回想自己記憶中里奇房間的細節。
這是他第一次在夢境中構建如此大規模的場景,即使有實物的記憶作為支撐,蝙蝠俠也一瞬間就耗去了大半的精力。
隨著他緩緩抬起手臂,房間中的場景開始改變,書架上的書一本一本的向後融進牆壁當中,隔板一層一層抽掉融進側面牆壁,書桌向後撤,沉到地板里,而地板一塊一塊的翻過去,由深棕色變成淺棕色。
里奇的尸體出現在地板上,血液在淺色的地板上彌漫開來,然後逐漸滲入縫隙當中。
席勒嘖了嘖嘴說︰「可真夠慘烈的啊,對吧?」
「三天前,哥譚十二家族中勞倫斯家族的頭目,被人發現死于自己的臥室,身上共有七處傷口,其中位于心髒一處貫穿傷是致命傷,體內被檢測出有麻醉藥物……」
「兩天前,同為十二家族中霍克家族霍克兄弟一員,被發現死于自己的書房,被綁在書房的椅子上之後,死于被斬首,一刀斃命。」
「一天前,十二家族中的里奇家族頭目,被發現死于會客廳,他被人從身體中間鋸開,死于失血過多。」
「這三個案件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死法都是耶穌十二門徒中使徒們的殉道方式,我和戈登都認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但直到今天里奇死亡之後,我發現,凶手的作案手法,與前面兩起案子有出入。」
席勒的手朝空氣中一抓,他的手里出現了一根手杖,他用手杖輕輕點了點地面說︰「你為什麼判斷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就因為他們死亡的方式與某種宗教故事當中相合?」
「這不符合連環殺人案的特點嗎?」蝙蝠俠問︰「我記得我在課上听到的正是如此,大多數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都喜歡找一個帶有數字的背景故事,套用在自己犯案過程當中,比如最常見的七宗罪、黑色星期五、安息日等等……」
「那麼我在課上講過,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儀式感’,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尤其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的那種殺人狂,他們殺人並不是為了尋仇,純粹只是享受殺害同類的快感,因此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儀式感。」
「即使分七天殺死七個人,可能會大大增加他們被警察抓到的概率,留下的各種線索也可能增大自己落網的可能,但他們還是會這麼做,體會不到這種儀式感帶來的快樂,殺人對他們來說,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沒錯,這就是為什麼對于一個高明的偵探來講,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有時候會比普通殺人案凶手要更好對付,因為他們總是會主動留下各種各樣的線索。」
「所以,這應該是一起非常典型的連環殺人……」
席勒卻搖了搖頭說︰「或許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可實際上,我只能說,這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模仿者?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動手的人並不是我曾經給你講過的那種精神變態殺人狂,也就是說,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連環殺人狂,而是那種有些蹩腳的模仿者。」
蝙蝠俠看著席勒的眼楮問︰「為什麼?」
「首先,我對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不負任何法律責任,因為這只是一個夢,也正因為這只是一個夢,所以我只會在夢里告訴你這些,你也不用想著在現實當中啟動某些錄音或錄像裝置,來把某些我的夢囈當做證據……」
席勒拿著手杖,繞著橫陳在房間中央的里奇的尸體開始踱步,他說︰「你知道,如果是我來做這個案子,我會怎麼做嗎?」
蝙蝠俠沒想到他開始的是這個話題,但他確實也想不出答案,最後他只能回答︰「我覺得你不會做這種案子,因為沒有必要。」
「我很高興你還是有點了解我的,不過我們現在是假設,假設,我就是突然轉變了想法,開始策劃一起連環殺人案……」
「首先,從選題開始,既然你說這個凶手的選題是耶穌與他的十二門徒,那我也使用這個選題。」
「我想你應該已經仔細讀過耶穌與他十二個門徒的故事了吧?」
蝙蝠俠點了點頭,席勒抬頭,露出一副回憶的表情,他問︰「你記得十二門徒當中第一個死的人是誰嗎?」
「……是聖雅各?」
「沒錯,在聖經的記載中,他是第一個為耶穌殉道的門徒,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雅各和約翰兩兄弟都是西庇太的兒子,他們的母親也是耶穌的門徒,雅各被希律王斬首,他和約翰都是性情剛烈之人……」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動手的人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的原因,勞倫斯是誰?他和雅各有什麼共同點嗎?他憑什麼成為第一個殉道的人?」
蝙蝠俠有點沒理解席勒的意思,席勒接著說︰「如果是我,我選定的第一個目標必須要有兄弟,就和雅各一樣,而老勞倫斯應當是個獨生子。」
「其次,勞倫斯的性情也不夠剛烈,他的外貌和內在都和雅各差的太多了。」
「而且你也說了,第一個殉道的人是被斬首的,而並非被釘十字架。」
「所以,如果是我做這件事,我的第一個目標將會是一個性格極其剛烈,擁有兄弟和母親在世的男性,他的死法將會是被斬首。」
「如果勞倫斯對應的是聖彼得呢?」
「哦,對,聖彼得被稱為距離耶穌最近的人,也被封為第一任教皇,如果第一個死的是他,那也說得過去,可老勞倫斯和聖彼得有什麼共同點呢?」
蝙蝠俠沉默著,席勒偏著頭,看向地上的尸體說︰「更別提,凶手將老勞倫斯倒釘十字架的這個過程,簡直就是在非常直白的告訴你,他是個贗品。」
「如果你讀過歷史就知道,釘十字架這個刑罰中,十字架上的受刑人不應該死于重要器官被貫穿,而是應該在被釘穿四肢之後,暴露于戶外,死于流血或者極度疲憊下的心力衰竭。」
「釘穿心髒是吸血鬼傳說的一部分,而不是聖經上記載的故事,與十二門徒更沒有任何關系,倒釘十字架的受刑人也應該死于腦部充血,而不是心髒被貫穿。」
「顯然,動手的人要麼沒仔細讀過故事,要麼沒有耐心等待對方緩慢死亡。」
「如果是我,我有的是耐心,我可以用一年的時間,來布置一個場景,讓他被釘在臥室十天不被發現,這才是符合這個背景故事的死法。」
「更別提,凶手還用長釘把他的腦袋釘穿了,我的老天,我一想到他拿著長釘往人的腦袋里錘,就覺得毛骨悚然……」
「你的用詞總是讓我覺得……頗為意外。」蝙蝠俠評價道。
「而且,最大的敗筆就是,他居然用麻醉劑?上帝啊,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那他就應該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個該死的異教徒沒有任何一點儀式感……」
蝙蝙蝠俠看這席勒頗為不滿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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