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布魯斯沖進房間當中的時候,席勒已經消失了,這一次的黑暗時間格外的長,以至于沒有夜視儀的布魯斯,根本沒有看到席勒到底是怎麼離開的。
這個辦公室不止一個門,這麼長的黑暗時間,足夠席勒從任何一個其他的門離開了,布魯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並沒有慌張的去追,而是開始查看房間內的情況。
一片黑暗當中,布魯斯拿著微型的手電筒,開始查看現場的情況,但其實這里根本沒有什麼好調查的,所有東西布魯斯都已經從窗戶里看到過了,這里有價值的就只有那把椅子,那具尸體,以及滿地的血跡。
這里的血液實在是太多了,濃重的血腥味讓布魯斯都有些頭腦發昏,我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地上有一串由鮮血構成的腳印。
他走過去看了看,發現應該是男士皮鞋留下的腳印,和席勒的碼數是完全符合的。
但布魯斯卻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因為他知道,席勒是有遠超常人的特殊能力的,他要離開根本不必走路,又怎麼會留下腳印呢?
或許,這又是他引導視線的一個辦法,可布魯斯只能跟上這條線索,因為除了追查真相將凶手繩之以法的正義之心之外,布魯斯還有另一種沖動。
他親眼目睹了席勒的犯罪過程,這並不是之前那樣,他明知道席勒可能做了什麼,但因為席勒那過于隱蔽的手段和借力打力的技巧,而完全無從追查的情況。
他是親眼看到了席勒到底是如何殺死一個人的,他用一種殘忍的手段剝奪了他人的生命。
也就是說,席勒不再有任何借口,去為自己犯下的罪行開月兌。
順著腳印,布魯斯一路追了出去,他看到那排血腳印沿著樓梯一路向上,直到來到精神病醫院的頂層,而越往上走,布魯斯感到越迷惑,因為他在血腳印的旁邊,還看到了更多的血跡。
那不像是殺人的時候粘到衣服上有滴落的痕跡,因為出血量實在是太大了,看起來,席勒一直在流血。
這讓布魯斯感到荒唐,席勒怎麼可能會流血?他完全就是一團霧,有誰能讓一團霧氣流血?
可當他追到了最頂層,打開了最盡頭的那扇房門的時候,他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面前的席勒臉色蒼白,渾身鮮血。
他站在窗台邊,當月光照射到他的那身深色西裝上的時候,布魯斯看到,整套西裝大半部分都被染成了暗紅色,上面的血漬甚至不止凝結了一次,而是一層壓著一層。
此時,席勒的面色非常蒼白,嘴唇已經沒有任何血色看起來,因為失血過多,已經處于昏迷的邊緣,
但是,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的痛苦和脆弱,而是有一種布魯斯從來沒有見過的病態,那是一種他不能理解的,歇斯底里的情緒。
而在他的身側,三把椅子被擺放的很整齊,之前的三位受害者端正的坐在那里,他們面對著布魯斯,仰著頭,看向房間的上方。
布魯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是這種詭異的姿態,那空洞的眼神好像在盯著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你來了。」席勒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布魯斯覺得非常的陌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面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位教授。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多重人格障礙這種病,只是連環殺人案凶手們用來月兌罪的借口。」席勒的聲音顯得很輕,似乎總是浮在表面,還帶著一點溫柔,並不難听,但就是和原本的他完全不一樣。
「現在你還這樣覺得嗎?」席勒問道。
「你是誰?」布魯斯走了進去,站到了席勒的對面,他們之間只有幾米的距離。
「或許他沒有告訴過你,你曾見過的那許許多多的人格,並不能算是人格……」席勒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似乎總是沒有落到實處,他說:」每一個人格都代表著一種特質,曾經你最熟悉的那個席勒,代表著傲慢。」
「那個被你選中過的席勒,原本也是傲慢,但在他被你選中之後,就變成了瘋狂。」
「而我……」席勒看向布魯斯說:「我代表著人格中的‘病態’。」
「病態……」布魯斯的語氣開始變得低沉,他進入到了蝙蝠俠的狀態當中,他問:「你為什麼會受傷?」
「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受傷?因為你曾見識過某些神奇之處嗎?」席勒忽然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他說:「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曾羨慕過這種力量,但是,它令我感到惡心。」
席勒緩緩張開了雙臂,提高了音調,說:「博弈之中最為令人激動的部分,就是獵物也能夠傷害得到你,隨時都有危險,隨時都可能流血受傷,這才是狩獵的意義。」
「把自己置于完全安全的境地,利用碾壓一般的力量,去對付獵物,那不是謀殺,而是屠殺。」
「智慧生物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他們堅定的意志,讓他們到了絕境也會反抗,而謀殺智慧生物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他們的反抗可能會讓我流血和受傷,乃至于死亡。」
「我隨時可能和他們付出同樣的代價,這就像是一場賭博,只有沒人知道輸贏的時候,在揭曉的一瞬間,才能獲得最強烈的快感。」
「如果我提前知道我一定會贏,那這場賭局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無趣的游戲,無聊的讓人惡心。」
「所以……」席勒低下頭,解開領帶,月兌下西裝的外套,露出了被完全染成了暗紅色的襯衫,他伸手將西裝外套扔到了一邊,然後說:「我放棄了所有超出常人的力量,你所看到的這些……」
席勒揮了一下手,指向那些尸體,說:「……他們都是我的戰利品,這里的每一場賭局,我都贏了。」
「你瘋了。」蝙蝠俠已經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哪怕是面對小丑,他還能重申一遍公共安全、正義之類的詞匯,但面對這樣的席勒,蝙蝠俠無話可說,他就是瘋了,瘋的非常徹底。
「不,我說了,我代表的不是瘋狂,因為真正的瘋狂,不需要任何快感去刺激,代表著完全的混沌。」席勒搖了搖頭,說:「但我,我代表著病態,追逐刺激和快感的病態……」
「你知道這些傷是怎麼來的嗎?」席勒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道最深的傷,從蝙蝠俠的角度,他甚至能夠看到傷痕之下的骨頭。
席勒往旁邊歪了一下頭,露出了那道傷口的全貌,那其實是三道傷痕,其中中間的那道最深,已經深可見骨,他說:「或許你已經猜到了,這場連環謀殺案的主題,就是貓頭鷹。」
「你面前坐著的這些人,他們自稱為貓頭鷹,但卻沒有勇氣成為真正的貓頭鷹,所以我為他們提供了一些幫助。」
「過人的視力、听覺,他們最愛的獵物,還有能夠大幅度轉動的頭部,當我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們在不停的慘叫,感到痛苦和悲傷,但既然他們不想成為貓頭鷹,又為什麼要給自己起這樣一個名字呢?」
「當然了,這群口是心非的小鳥們,還有一些別的武器,那就是他們培育出來的利爪,這道傷……」席勒偏過頭,去看向自己的肩膀,他甚至直接把手伸進了那個傷口里,去模自己的骨頭,他說:「就是他們那鋒利的爪子留下的。」
「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殺死了他們,就如一個普通人那樣,設計陷阱、躲避周旋、以身作餌,最後的贏家,還是我。」
席勒往前走了兩步,把手放在了第一個椅子的靠背上,他說:「既然你已經來到了這里,想必是有耐心听我講完每一個故事的,那麼,就從這位行長先生開始了……」
「你殺死了他,扮成了清潔工,潛入銀行,然後把尸體從樓頂上丟了下去。」蝙蝠俠用一種非常簡潔的語言講整個故事講完了,然後他接著說:「剩下的幾個人也一樣,假扮成員工,潛入進去,殺死他們,再把尸體從樓上扔下去。」
「看來你是個好偵探。」席勒的聲音變得有些冷,他說:「我與他們的生死博弈,在你口中,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每一個偵探都是這樣,你們會略過最具美感的部分,然後強調那些沒有一點意義的法律和正義。」
「你錯過了太多細節,以至于沒有發現,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里的,或許,你會想听听這個故事嗎?」席勒表現的很有耐心,但卻讓蝙蝠俠感到毛骨悚然。
「在之前,我來到了這所精神病院里,比你們任何人都早。」
「在探訪任何一個地點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去那里的瘋人院看看,看看是不是每一家瘋人院都和我住的那一家一樣,或者比它更好。」
「但顯然,安德森瘋人院要更爛,因為這里並不是一座瘋人院,它已經被人改造成了實驗基地,你沒有注意的是,你看到的那封信,已經被人拿下來過一次了。」
「我進入了伊莎貝爾的病房,知道了這里的秘密,听到了那位負責人的談話,從他口中,我得知了,他們都是貓頭鷹。」
「銀行行長、派洛公司的老板,和雪山公司的老板,以及負責這位實驗室的那位女負責人,他們都是貓頭鷹議會的一員,他們在用各種項目,為這里的實驗籌集資金。」
「我想要把你引到這里來,于是,我殺死了第一個人,也就是銀行行長,並通過與之前在夢境貓城當中的案子完全一致的時間、地點和手法,讓你知道,這起案子和貓頭鷹有關,知道了這一點,你就一定會來這里。」
「我在做第一期案子的時候,在手法當中留下了很多線索,讓你們注意到了銀行行長與派洛公司老板之間的關系,進而,讓你們查詢到了銀行、派洛公司和雪山公司的之間的交易。」
「從這宗交易中,你會調查到,派洛公司想要改造西郊的這座精神病醫院,所以,你一定會來這里調查。」
「然後,你就在我調查的過程當中,安排了兩次停電,故意引導我的視線,讓我追查你來到這里。」蝙蝠俠看著席勒的眼楮說。
他得承認,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線索的設置,猶如一件精妙的藝術品。
「蝙蝠俠,如果我提前把真相告訴你,你還會來到這里嗎?」席勒問道。
蝙蝠俠沉默了,很顯然,他內心當中的答案,他並不滿意,但席勒卻顯得很滿意,他說:「每一層線索給你一些真相,所有的真相拼出完整的拼圖,你在這個過程中,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感,這就是你所得的病,蝙蝠俠。」
「如果你真的很正常,在你發現我在故意引導你視線的時候,你就應該停下了,但你沒有。」
蝙蝠俠向前走了一步,看著席勒的眼楮說:「我會逮捕你, 為你犯下的連環殺人案。」
「我正有此意。」席勒卻點了點頭,他向後退了兩步,站到了落地窗前。
他拿出了一個按鈕,輕輕一按,整面落地窗應聲而碎,玻璃碎片像璀璨的水晶,在月光之下,如同從天而降的暴雨。
席勒又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大都會的夜空當中,夜風不斷吹動著他的頭發和衣擺,蝙蝠俠向前走了一步說:「不,這里是十樓,你不能……」
「你最好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吧。」席勒的目光越過蝙蝠俠,看向了他身後,蝙蝠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回過頭去,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
黑色怪物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蝙蝠俠听到那似乎是高聲喝罵著的俄語,密集的流彈聲響起,蝙蝠俠本能的朝旁邊翻滾了一下。
在重機槍的火光之下,黑色怪物破碎之後,如天降流火一般的子彈,全部打在了席勒的身上。
蝙蝠俠看到,細小的火焰光點,在席勒滿是鮮血的軀體上閃爍起來,逐漸與大都會的萬家燈火融為一體。
席勒就這樣,仰著頭,看向上方,就如同那些被綁在椅子上的尸體一樣,注視著一片虛無,然後以張開雙臂擁抱著什麼的姿態,從窗口墜落了下去。
康斯坦丁和凱拉都沖到了窗邊,只有安琪拉僵在了原地,她怔怔的看著墜落的那個身影,幾秒之後,喊道:
「席勒……席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