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布魯斯還是沒能鼓起勇氣用這里廚具,並不是他膽小,因為他剛剛看到,有一個人就倚在旁邊吸毒,還往鍋里放了一把植物根睫。
他不要求菜品完全的干淨又衛生,但是起碼不能有毒吧?
來到了樓下,布魯斯決定,先勘察一下這里的地形,此時,已經接近黃昏了,街道上的人還是比較多的,因此比較嘈雜,布魯斯覺得自己和這里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拿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布魯斯知道,認識他的人不多,布魯斯在上層的圈子里更加有名,因為那些人買得起娛樂雜志,經常能看到他從酒吧鬼混出來的樣子。
但是,這里的人基本上只能買得起普通的報紙,那上面很少會有花邊新聞,而如果他們不看雜志的話,應該是不知道布魯斯長什麼樣的。
布魯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也沒那麼蠢,穿著一身名牌過來,他身上穿著的都是沒有牌子的衣服,和平時走在大街上的哥譚市民穿的沒什麼兩樣。
布魯斯想,問題可能出在了他的鞋子上,他之前剛剛從股東大會趕過來,沒來得及把皮鞋換掉,手表也忘了摘,可能是和這里有點格格不入了。
手表倒是好辦,摘下來放進口袋里就行了,但是如果把皮鞋月兌了,他要去哪里找鞋穿?
布魯斯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很多人都穿靴子,這的確是個好選擇,畢竟哥譚常年有雨,有一雙結實的橡膠靴,能夠避免把腳弄得濕漉漉的。
布魯斯的運氣很好,在街角就發現了一家賣靴子的店,布魯斯去的時候那里沒什麼人,他把上半身探進有些閉塞的店面當中問︰「雨靴多少錢?」
正在算賬的店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說︰「5美元,再加2美元,送一把雨傘……」
布魯斯挑了一下眉,不是因為他覺得貴,而是因為覺得太便宜了,他伸手,從旁邊的櫥櫃里拿了一雙靴子,看了看,發現用料很厚實,連接處做的也不錯,于是他說︰「給我一雙靴子,再加一把雨傘吧。」
店老板說︰「把你手里那雙放下,那是展示品,等一下。」
說著,他走進里面的房間,拿出了一雙靴子,加一把雨傘,遞給布魯斯,布魯斯也沒有立刻就接,而是打量了一眼,接到手里之後,也仔細的檢查了一下,接著再把錢遞給了店老板。
在回去的路上,布魯斯發現路邊有一家賣熱狗的小店,他又花了兩美元買了一份熱狗。
回到了出租屋當中,布魯斯立刻把鞋換了,把手表摘下來藏好,然後打開熱狗的包裝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就使勁皺了一下眉,這個熱狗的面包和熱狗腸都還不錯,但是醬料實在是太多了,入口的一瞬間,那些醬料就直接涌進了他的喉嚨里,讓他差點吐了出來。
除了濃郁的蛋黃醬之外,還有辛辣的辣椒醬,熱狗當中放了好幾片酸黃瓜辣椒圈,幾乎一點屬于面包的香味和屬于肉腸的肉味都沒有,滿嘴只剩下醬料味。
布魯斯忍著難受,把這個熱狗吃了下去,然後,又跑到水龍頭邊喝了兩口自來水。
終于把那古怪的香料味壓了下去,布魯斯使勁的咳嗽了兩聲,甩了甩手,撐在洗手台的邊上,他想,大概是自己太矯情了,在貧民窟里,醬料放的多,應該算是優點吧?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太年輕了,因為還沒過20分鐘,他就開始肚子疼了。
之前他被那滿口的醬料齁到了,急急忙忙的就去自來水管那里喝水,但他忘了,這里可不是他的莊園,沒有那一套造價貴的可怕的淨水系統,這里可是哥譚貧民窟,自來水里到底有什麼,門捷列夫都不知道。
本身吃慣了清淡食物的腸胃,就不適應那一大堆的辣椒醬和
辣椒圈,再配合上化學元素周期表一般的自來水,布魯斯在廁所里蹲了一個晚上,直到後半夜才稍微好了一點,躺在床上,倒頭就睡。
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布魯斯本想起個大早去找工作,可現在他又是面臨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午飯怎麼辦?
昨天的那頓晚飯,沒有給他補充任何能量,反而還讓他有點月兌水了,現在他又渴又餓,還什麼都不敢吃,不敢喝,生怕因為細菌問題再次導致腸胃炎,
現在他明白了瑪姬說的是什麼意思,不是在這里長大的人,真的很難活得下去,因為你除了要有堅定的意志、靈活的頭腦、強大的忍耐力之外,還得有一副鋼鐵腸胃。
忍受著虛弱,布魯斯覺得還是得自己做飯,他決定去買點菜,但又不知道去哪買,但好在,他在下樓的過程中,又遇到了之前炒菜的那個亞裔女人。
這個女人住在三層,她告訴布魯斯,他可以去旁邊的一條大街,那里有一個蔬菜超市,要是買肉的話,只能跑得更遠一些,去旁邊的屠宰場。
來到了那個女人指路的地方,布魯斯發現,這里的物價真的很便宜,而他之前買的靴子、雨傘和熱狗,可能都被坑了。
不到一美元的價格。就能買到讓他飽餐一頓的蔬菜,雖然這里的蔬菜都不怎麼新鮮,甚至有一些看起來像是那些高檔餐廳淘汰下來的殘次品,但起碼可以吃。
布魯斯覺得,自己還得買一口鍋,因為誰也不知道公用廚房的那口鍋到底都烹飪過什麼。
布魯斯向賣菜的小販,詢問了哪里可以買鍋,黑人小販想了想,撓了撓頭說︰「要不,你去旁邊的雜貨市場看看?」
距離蔬菜超市不遠的一條街,有一個雜貨市場,那里賣什麼的都有,五金零件、生活用品、二手舊貨、鍋碗瓢盆……
布魯斯倒是看到了賣鍋的,但問題是,這里的鍋都是二手的,而且一看來路就不正,或者說,這里的絕大多數東西來路都不正。
布魯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某家餐廳的標識,而那一套碗碟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肯定不是這家餐廳大發善心捐贈過來的。
走在雜貨市場的路上,布魯斯仿佛來到了大型銷贓現場,他想,怪不得,賽琳娜會住在這,怪不得,每次他只要沒有當場抓住賽琳娜,贓物一個晚上就不見了。
但是沒辦法,他根本沒得選,他知道,貧民窟是不可能有那種有機超市的,布魯斯逛了半天,終于挑中了一口煎鍋,而他也第一次嘗試了講價,然後他就發現,之前他是真的被坑了。
這口普通的煎鍋要價3美元,最後講價講到了60美分,最後,布魯斯拎著一口鐵鍋和許多蔬菜離開了雜貨市場,走在路上的背影,比蝙蝠俠更沉重。
之後又去屠宰場買了一點還算新鮮的牛肉末,回到住處,布魯斯不敢用自來水洗菜,甚至不敢用它刷鍋,他只能把鍋接滿水,放在爐子上,燒開之後,把水倒掉,然後仔細擦洗,然後再燒一鍋開水放涼,用它來洗菜。
等到把菜什麼的都處理好,早就過了午餐時間了,一向習慣按時吃飯的布魯斯,感覺到自己的胃有些疼痛。
開始煎牛肉餅之後,布魯斯就更難受了,這個廚房也不知道是怎麼設計的,不論布魯斯站在鍋的哪個方向,都是下風口,沒有油煙機,煎肉的油煙一個勁的往他臉上撲,嗆得他睜不開眼楮。
灶台用的是煤氣罐,但是旋鈕年久失修,火大火小根本控制不好,一把菠菜葉子撒下去,炖了半個小時還不熟,土豆切片扔進去,兩分鐘就糊鍋了。
布魯斯本來就不太會做菜,能把菜弄熟,已經算是他天賦異稟了,這種更接近于玄學的火候,他實在是把握不住。
吃飯的時候
,這些沒有被好好料理的蔬菜,更是讓他難以下咽,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太陽都落山了,他才吃完午飯,刷鍋刷碗的時候,又被夕陽的余暉刺的睜不開眼楮。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這麼矯情的一個人,他覺得自己意志力非常強大,中了兩槍都能跑出去一公里,嘗試過無數疼痛,依舊願意踏上戰場。
這樣偉大的英雄,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凡塵瑣事所打敗。
他沒有想過,自己沒有因為窮凶極惡的罪犯留下的傷口而想要落淚,反而是被這隱匿于黃昏光芒當中的人間煙火氣,嗆出了眼淚。
這只蝙蝠一頭栽落到了懸崖最底部,才發,現這里沒有聲勢浩大的仗要打,他要面對的最大的敵人,是細小瑣碎但又無處不在的不如意,是並不難,但踏錯一步就不再有余力挽回的處境。
吃完了飯的布魯斯,坐在客廳的那個小小的陽台上,听著樓上醉鬼的叫罵,樓下夫妻的吵架,聞著街道上垃圾車帶來的惡臭,感覺著胃液的翻涌,在這里靜靜的看完了一場日落。
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覺自己被開解了,這是任何心理治療都達不到的效果。
因為在這里,雙親的逝去可能讓人很悲傷,但他們沒有太多悲傷的時間,因為他們得上班工作交房租,買菜做飯逛市場,吃飯睡覺倒垃圾。
悲傷、委屈、糾結、懷念,最好能壓縮到幾天里完成,要是如同蝙蝠俠一樣,一糾結就糾結了十年,他們可能就得餓死了。
只有高高的掛在閣樓上的蝙蝠,才有空把自己想象成黑暗中的復仇者,站在地面上的人類,只想思考明天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