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來江東的第一夜睡得不太安穩。
諸葛亮在外奔走,他一個人卻在客舍中養病,這讓關平非常受挫。
他已經猜到,說服江東聯盟的事情一定不順利,可他又幫不上什麼忙,一時頗為躊躇。
歷史上我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可我現在到底該做什麼?
他一直輾轉反側,到了四更天才終于勉強睡去。
第二天,他匆匆起身,侍女已經送來了各色小菜,盯著那碼放整齊的菜肴,關平又想到自己之前在黃四那吃過的那頓美食。
哎,可惜來去匆匆,也沒有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舌戰群儒也好,借東風也罷,總得需要一個由頭吧?
他正一臉迷茫的吃著飯,突然听見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徐盛歡快地跑進來,站在門口沖關平招了招手,喜滋滋地道︰
「小將軍,大喜事啊。」
「哦,」關平喜道,「莫不是孫將軍同意兩家聯手,共抗曹賊了?」
「這……這還未定,我听說有不少人主和,孫將軍一時拿不定主意。」徐盛頗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不過,不過張公張子布听聞小將軍斬殺曹純,連贊少年英雄,今日特意廣招江東名士,想見見小將軍這般英雄,小將軍幸勿推辭,這是揚名天下的大好良機啊!」
群英會!這,這……
黃四並不知道黃四和雲珊珊說起的《群英會》《舌戰群儒》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篇章,饒是他膽略過人,現在腦中也是一片空白,呼吸也愈發急促起來。
果然,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天降大任于我了!
按照歷史,是不是該我舌戰群儒了?可如此盛會名師雲集,我乃晚輩,豈能隨意開口,別說與人舌戰……我若是搞砸了,這可如何是好。
徐盛見關平又驚又喜,只道他是即將要見那些名士頗為緊張,寬慰的笑道︰
「張公張子布雖然性子暴烈,可卻是坦蕩名士,名動天下。而且……」徐盛壓低了聲音,「張公是徐州人,當年因為戰亂才來江東。」
所謂江東名士,關平只听過張昭、張二人。
當年孫策新喪,孫權哭的不能自已,是張昭親手扶著孫權上馬,陳兵而出,還親自向朝廷上表,並領軍進攻豫章山賊,這才幫孫權坐穩了江東。
想到這,關平已經大概猜到了今日群英會的主題。
我就說……就算我斬殺曹純,張昭也沒必要召一群名士來見我。
定是江東士子主張迎接曹操,張昭便要借我斬殺曹純之事震懾宵小,令江東眾人一心抗敵。
畢竟張昭是孫策的托孤重臣,而且……
他可是徐州人啊。
關平仔細梳洗打扮,穿曲裾朱袍,戴漆紗冠,系玉帶配虎頭錦囊,腰懸長劍,已經痊愈的他銳氣十足,讓徐盛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說了個好字。
不愧是關雲長之子,我兩家聯手,何愁大事不成?
‧
陸績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張昭,臉上招牌式的微笑又隱隱多了幾分怪異。
他對張昭和關平都沒什麼太大的成見,只是單純想讓孫權死。
當年袁術強迫廬江郡借糧,時任廬江太守陸康不肯,袁術便派遣孫策猛攻廬江。
廬江民眾拼死抵抗,可仍舊擋不住孫策、周瑜的兵鋒,陸家百余口中有一半人慘死在這場大戰之中。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年陸績只有七歲,他暗暗發誓,終有一天要報仇雪恨。
孫策強橫,為孫權積累了極其強大的班底,絕不是陸績一人一家可以抗衡,他默默潛伏,利用孫權對江東士族的緩和,故意展露出想跟孫權修好的姿態,漸漸得到了張昭的信任。
張昭對孫權絕對忠心耿耿,只是年歲漸長,又先後被孫策、吳夫人托孤,剛烈暴躁的外表下一直頗為謹慎小心,這幾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前曹操讓孫權交出質子時,張昭就猶猶豫豫不敢判斷。
陸績當即斷定,自己報仇的機會來了。
他這幾年不斷在江東夸大曹操的勢力和曹軍對敵人的冷酷無情,這讓張昭非常畏懼,求和的念頭不斷在他的心中萌芽。
終于,在听說劉備被揍得只剩下夏口一縣後,張昭再也不認為江東能在缺少世族竭力支持的情況下獲勝,甚至開始畏懼跟劉備聯手會惹火上身。
他說不過諸葛亮,又不敢用暗殺的手段對付關平,于是他決定采納陸績的建議。
看著跟隨徐盛一起走進來的關平,張昭緩緩起身,盡量讓自己鐵青的臉色稍微和煦一點。
看著一身朱袍,英姿颯爽的關平,張昭恍然間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的孫策。
若是伯符在,倒是可以跟曹公斗上一斗啊……
「晚生關平,參見張公。」
關平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張昭回過神來,他看著關平,笑得格外和煦,輕聲道︰
「好一個少年英雄,小將軍快快請起。」
關平一路上心都怦怦直跳,琢磨著舌戰群儒要說些什麼。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辯之人,越想越是汗流浹背,見張昭笑容燦爛溫柔,之前重重顧慮也終于拋在腦後,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
關平生在平原,還沒記事的時候就跟隨關羽去了徐州,對那里的人很極大的好感。
張昭笑得全無半分作偽的痕跡,看自己的眼神還有點看故人的感覺,讓關平略有些唏噓,眼中也略略多了些淚珠。
這就是老鄉見老鄉啊……
張昭攙扶關平起身,又拉著關平的手,親自向他介紹了今天「群英會」的參與者。
除了在末座低頭不語目光躲躲閃閃,其他的陸績、虞翻、吳範、張敦、卜靜等人都是一副家里死人的表情,對關平的行禮也大多不願理睬。
關平听張昭介紹說這些人要麼是吳郡出身,要麼是會稽出身,只有張昭、劉惇是北方人,頓時感覺自己一切都明白了。
我懂了!
定是張公要戰,這些江東世族不願戰。
張公是儒雅君子,不願與這些人為難,所以才……
嗯,不對啊,這種事叫孔明先生不是更好嗎?
徐盛扯了扯關平的袖子,低聲道︰
「小將軍看見那個緇衣儒士了嗎?」
關平順著他目光所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頭發花了大半,皮膚曬得黝黑的緇衣儒士在自斟自飲。
他緩緩頷首道︰「此人是虞翻?」
「不錯,此人武藝高強,脾氣暴躁,一會兒莫要與他吵鬧起來。」
關平恍然大悟,他听說過虞翻的鼎鼎盛名,心道此人名氣大、武藝好,定是倚老賣老,強行阻止孫將軍,張公怕他毆打孔明先生,所以喚我來。
哼,好啊,原來如此。
舌戰我是不會,可若是戰場格斗,難道我便怕了他?
虞翻心情不好,一直在喝悶酒,感覺到一陣凶光,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關平凶厲的眼神,不禁一陣錯愕。
咦,我跟這孺子有仇嗎?
張昭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的友善對這孺子的腦回路造成了何等影響。
他先坐好,又讓關平坐在自己身邊,環視四周,溫和地道︰
「諸公且滿飲此杯,今日盛宴,當要不醉不歸!」
關平年少,加之關羽總說起當年張飛喝酒誤事的段子,他從前還真沒喝過酒。
可壯士逢此大事,被歷史推動著站在此處,又豈能不飲。
他高高舉起面前銅卮,將苦澀的酒水飛快地倒入口中。
再放下酒杯的時候,關平只覺得雙頰灼灼如火,渾身熱血上涌,充滿了力量。
來吧。
接下來,看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