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議看見來的是黃忠的時候也暗暗叫苦。
他手下的兵力跟黃忠差不多,但缺少黃忠這般勇武過人,能正面沖散敵軍鼓舞士氣的大將。
黃忠佔據上游,本來就有優勢,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這里變成主戰場,勢必會分散本來就不多的孫劉聯軍,為後續的作戰造成巨大的困擾。
陸議想起之前與關平會面時關平曾說起過這位老將,索性孤注一擲。
他親自站上船頭,朝黃忠招呼道︰
「來者可是黃老將軍。」
黃忠听見有人呼喚,已經警覺地拉起長弓,見來的赫然是之前多次交戰的吳將,不禁冷笑道︰
「黃忠就是黃忠,不是什麼老將軍。足下有何見教?」
他一邊說,一邊朝身邊人揮手。
他看出吳軍的援軍為數不少,若是就這麼打起來,只怕他們孤注一擲,自己這老骨頭也要交代在這里。
曹軍的戰船緩緩靠攏,慢慢朝吳軍靠近,雙方漸漸簇擁在一起,船上的士兵都躲在盾牌或女牆後面嚴陣以待,只要雙方主將談崩就立刻展開水戰中最血腥、也是最致命的近戰。
黃忠身材高大,體型健碩,他在船頭持刀而立,雪白的須發隨著冰冷的江風飄蕩,如天神一般睥睨四方,恐怖的壓迫感讓吳軍眾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陸議深吸一口氣,肅然道︰「小將久聞黃將軍武藝高強天下無敵,可將軍手下荊州男兒都是血肉之軀。之前我等數次交戰,議深知將軍不可敵,故此屢屢退避,今日將軍便給小將一個面子,各退一步如何?」
「哼,江東小兒,汝等對抗朝廷,神人共憤,呃,反,反正老夫不能饒了你們!」
黃忠也不想打,可這次拉開陣勢了卻就此罷手,趙儼那廝知道了只怕是不肯甘心,說不定要處置自己家人。
他頗為猶豫,陸議也陷入沉默,雙方就此陷入了對峙之中。
孫權躲在樓船二層的女牆後面,從箭孔中向外觀察,見陸議立在船頭,赤色的直裾戰袍被江風吹得來回翻飛,那張黝黑俊朗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
這讓孫權心中突然有股不太舒服的味道。
他很想站在船頭,如陸議一樣與黃忠勇敢地對峙,可想到剛才黃忠恐怖的一箭,他還是無奈地低下頭,靜靜地等待著陸議和黃忠的戰況。
倒是來個人說解說解啊。
黃忠和陸議兩人心中都是一樣的念頭。
雙方就這樣傻傻地對峙了一個時辰,盡管都感覺到對方不想打,但氣氛已經烘托到這,誰先跑都不太好。
也就是在這關鍵的時刻,漢水上游又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戰船。
陸議心中一顫,暗道不好。發現孫權被包圍的時候他已經叫手下回夏口請求支援,沒想到曹軍的援軍居然來的這麼快。
天亡我也。
他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孫權的坐船,心情有些復雜。
盡管孫家與陸家有仇,但那也是孫策所做,孫權主政江東以來善待世族,推行仁政,只有他能保護江東。
就算我死,也一定要保護至尊逃出去。
孫權從女牆的射孔中看到了陸議的眼神,竟莫名生出一絲恐懼。
生死關頭,這陸議不會是放棄我了吧。
陳武沒有察覺到孫權的心理變化,他見黃忠被上游駛來的大船吸引了注意力,趕緊不由分說將孫權扛在了肩上。
「至尊,快走,我等留下殿後!」
‧
關平遠遠看見了那巨大恢弘的樓船和嚴陣以待的陸議麾下眾將,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不好啊。
以後真的不該給人隨便說千年之後的事情,他居然在這遇上了黃老將軍。
還好來的是我啊。
關平立在船頭,大聲喝道︰「大漢厲鋒校尉雲山奉命來援,還請黃將軍暫歇,看我等擒殺江東賊!」
黃忠見是關平到來,不禁大喜過望。
他知道所謂的雲山就是關平,這小賊要搶自己的功勞他正求之不得。
關平手上令旗不住地揮動,所有船上都響起一片片金鼓之聲,士卒喊殺震天,駭地孫權面色煞白。
不好,我今日要命喪于此了!
陸議見是關平到來,又見黃忠已有退意,總算松了口氣。
他故作驚愕,高聲問詢道︰
「來的可是之前交鋒的雲山將軍?」
關平強忍住不笑,朗聲道︰
「既然知道我的大名,為何不退!」
陸議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雲將軍有何本事!」
說話間,陸議揮動令旗,江上吳軍船隊後隊變前隊,開始準備撤退。
陳武抓住機會抱住孫權換船,陸議見孫權月兌險,也來不及上來寒暄,趕緊指揮全軍後退。
上次陸議的演技太捉急,讓關平之後還得想辦法解決,這次關平當然要做戲做全套,他立刻令旗一揮,威風凜凜地高呼「賊人哪里跑」,馬良也振臂揮動大旗,數千曹軍水師浩浩蕩蕩順著水流迅速向吳軍追去。
陸議自然不能讓敵人追上,他親自彎弓,指揮手下士兵朝曹軍拋射出大量的箭雨,企圖阻擋關平手下士兵,可關平船上鼓聲如雷,全然無視陸議的箭雨,竟率領曹軍水師眾將一路沿江追趕,沖著夏口方向猛撲過去。
孫權驚魂未定,見陸議果然要跑,不禁心中頗為氣惱。
「若非子烈相救,某幾乎送命。」他看著遠處指揮作戰的陸議,喃喃自語道。
陳武沒听出孫權的話音,咧嘴苦笑道︰
「都是至尊身懷天命,賊人故此傷害不得。」
「天命?」孫權看著腳下的滔滔江水,心中頗為沮喪,「若是天命,為何關平能尋到那處所在,我卻尋不到?」
陳武心道說不定就是關平故意胡扯,可他見孫權意志消沉,不好意思打擊,只好又搬出了陸議之前的說法︰
「至尊,我覺得伯言說的有道理。說不定自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緣,能找到機緣之處,定能得償所願。」
‧
柴桑,諸葛亮獨坐廊下自斟自飲,遠處傳來沉悶的腳步聲,一人拖著沉重的腳步由遠而近,緩緩站在了廊下的陰影之中。
「找我作甚?」那人帶著幾分醉意,甕聲甕氣地道。
諸葛亮從袖中掏出幾張紙,小心翼翼地排好,一臉肉疼地放在地上緩緩推了過去。
「這是什麼?」那人好奇地蹲下,將那幾張紙托在手上仔細觀看上面的文字。
這上面的文字大小統一齊整,紙張的手感更是頗為奇妙,那人小心翼翼地捧著,借光仔細觀看上面的文字,卻發現上面的文字頗為詭異,只有少半自己認得。
「孫權……合肥?孫權,合肥?」
他一張一張查看,只見鬼畫符的文字眾多,但每一張上都有「孫權」「合肥」的字樣。
「這是……這是什麼?」
「想辦法把這個送到孫將軍手中吧。」諸葛亮還是感覺有點肉疼,「這是緩和你們兄弟關系的好機會啊。」
那人面色一僵,冷笑道︰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諸葛亮嘆道︰
「兄弟鬩于牆,外御其侮。沒什麼事情是說不開的,現在正好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贏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抓住那人的手掌,讓他把手上的紙張緩緩攥在手心中。
「若是贏了,就把天命抓在了你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