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雕迷迷糊糊地看著面前身材高大表情冷峻的于禁,半晌忍不住哈哈大笑︰
「于將軍,你這不是挺風趣的,為何眾將都說你不近人情啊!哈哈哈哈,卑下之前還當真了,還當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于禁的臉色冰冷如鐵,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冷笑︰
「我要恭喜你啊常軍師,老夫一把老骨頭,想不到還要听常將軍調度。
嘿,服了服了,以前真是慢待了常軍師,常軍師不會怪我吧?」
「啊?」
常雕的表情從困惑到震驚,到後來已經極其恐懼。
什麼東西?
什麼?
「嘿,丞相的手令非常清楚,以常軍師為都督護軍,督率老夫、雲坦之、蔡德珪,哦,還有子桓公子。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我就說為什麼于將軍之前突然停在宛城就不肯走了,果然是深得丞相信任,造有消息。
老夫之前得罪常軍師,現在跪下叩首求饒還來得及嗎?」
啊啊啊……
常雕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下摔在地上,如游泳一般痛苦地掙扎了幾下,又如毛蟲一般不住地爬行縮到了軍帳的角落,這才恐懼地用手遮住臉,慘叫道︰
「饒命,于將軍饒命,不管我的事,我上有老下有小,于將軍饒命啊。」
這是怎麼回事啊,我之前才是曹將軍的護衛,莫名當了軍師祭酒就算了,怎麼突然還能都護于將軍了,這不是要我命嗎?
常雕知道自己所謂手眼通天,暗中有無數兄弟兒郎的事情都是吹出來的,他在朝中完全沒什麼勢力,就算曹仁當他是自己人,總不能直接飛到這邊來按著頭指揮于禁听常雕的命令。
讓一個毫無班底的人指揮一位征戰多年的宿將、一位曹家的嫡子、一位南郡太守、一位荊州頂級豪族……
這些人誰願意听從命令?只怕過幾天常雕就死在亂軍之中,被霍峻亂刀分尸了。
常雕本就是因為荊州風波詭譎,生怕沾染麻煩才縮在宛城不動,沒想到給自己惹來了更大的麻煩。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徐庶讓他親自去江陵,自己兩次「稍稍」改動了徐庶的主意,兩次把自己往絕路上推。
誰知道曹操的思維這麼廣,常雕感覺今晚于禁就要送自己去見閻王了。
于禁見常雕嚇得縮成一團,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他相信常雕沒有說謊。
追隨曹操多年,于禁多少能了解一下曹操的心術和用人的思路。
看得出曹操很贊同南北對進的戰術,但因為荊州現在復雜的情況,南北溝通總需要有先有後,以誰人為首。
赤壁大敗之後,曹軍一時半會組織不起來,四面八方又到處都是反叛之人,曹操被迫將于禁、張遼、臧霸等人分別屯駐,作為機動兵力隨時應對四處的反叛戰事。
可以說虎威將軍于禁是曹操的直屬部隊,樂進雖然官職在他之上,可也不能直接調度他。
再說曹丕曹植兩兄弟都在荊州,兩人都做的不錯,此次討伐霍峻是曹丕主導,如果曹操讓曹丕當主使人,相當于給曹植發出錯誤的訊息,影響兩兄弟的團結和睦,很可能造成巨大的危機。
在多方利益平衡之下,曹操正好想起他手下還有一個軍師祭酒——這位常軍師算是《求賢令》之下的一塊馬骨,他負擔的又是大家不待見的校事,反正本來就不受待見,在這種時候讓他負擔居中協調的任務也算給眾人一個面子。
見常雕如此膽小如鼠,于禁忍不住冷笑一聲。
「知道就好。丞相讓汝居中協調,汝就安心居中協調,休要自作主張,听明白了嗎?
「是是是,小的听明白了,小的听明白了。」
常雕忙不迭告饒,也理解了于禁給他的定位——于禁讓他老老實實給眾人傳遞消息,打個盜匪別節外生枝這就夠了。
這位虎威將軍一貫威嚴極重,曹軍大多數人在于禁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別說常雕這種剛剛擺月兌親衛身份的小人物。
于禁冷笑一聲,背著手緩緩離開,常雕好半天才從于禁驚人的威壓中緩過神來,見于禁手下眾人各個一臉鄙夷的模樣,常雕忍不住緩緩攥緊了拳頭。
「給我等著,給我等著,我找我大哥徐元直來!」
‧
于禁渾然沒有把常雕當回事。
曹操的求賢令一發,各種牛馬都開始加入曹軍,常雕這種牛馬于禁見得多了,也不在乎。
誰讓他是曹仁的手下,運氣好,沒辦法的事情。
他叫手下人送來霍峻最近的消息,準備趁著南北對進的大戰開始之前打幾個漂亮仗。
霍峻很強,他用兵和發動百姓的手段都相當厲害,算是于禁這些年少有的大敵,所以于禁才在短暫的試探之後回到了城中。
要是二十年前,于禁肯定帶著人漫山遍野跟霍峻拼命不死不休。
可現在于禁一把年紀了,還是得考慮一後事。
他手下的精兵是曹軍重要的機動兵力,隨時可能被調去其他地方參與作戰,目前的任務也是屯駐宛城屯田,附近的地盤那是南陽太守蔡瑁、荊州牧樂進該操心的。
多年的沉浮經驗讓于禁已經擺月兌了單純武夫的身份,開始琢磨為官之道。
當年張遼為了平息昌豨之亂,只身前往昌豨家中勸降,昌豨非常感動就選擇了投降。
曹操听說這件事後非常不滿,說張遼這樣做雖然打贏了但不是大將應該有的作風。
嗯,當然曹操幾年之後也忘了這事,自己跑到蔡瑁家去玩就另當別論。
于禁知道多做多錯的道理,他現在嚴格按照上官怎麼要求,自己就怎麼做。
領導永遠是對的,不按照領導的思路做對了也不對,所以霍峻才能在宛城附近掀起無數風浪。
真當老子打不過你是吧?
老子年輕的時候也是絕世猛將,現在稍稍調動照樣打死你!
‧
徐庶接到常雕緊急書信的時候頓時感覺腦袋嗡嗡的。
真的是嗡嗡的。
按照之前的計劃,常雕輕裝急進,到了江陵等上一兩個月就能回來交任務,到時候大功告成,他也有功勞,沒想到他節外生枝居然又把這個任務包給了其他人。
萬一出了什麼偏差,豈不是出大事了。
現在關平已經出動,這場大戰已經緩緩運轉起來,徐庶只能暗道老天保佑。
哎,手上沒有人啊。
徐庶以前合作的都是什麼人,都是諸葛亮這樣的精英,現在沒落了,常雕什麼的都在當軍師,他能當嗎?
無奈之下,徐庶只好強忍著想砍死常雕的念頭,開始為他思考眼下的種種策略。
曹操讓常雕這個毫無根基的人當所謂的都督護軍,肯定不是指望他能取得作戰的全面勝利。
看來曹操是希望稍稍平衡一下荊州以北的情況,查看一下兒子的本事、蔡瑁的忠誠以及雲山的具體作戰情況。
霍峻在曹操眼中不過是一股稍微強大那麼一點點的匪盜,按照曹軍一貫的作風,只要曹操不出動,那就不算強敵。
嗯,這麼說……
徐庶沉思一番,立刻給常雕回信,托機要人迅速送到常雕的手上。
常雕如獲至寶,他躲過于禁的注意,仔細閱讀上面的字句,只見徐庶建議自己一定要處好跟于禁的關系,戰局應該很快就會發生變化,到時候曹丕一旦出現問題,常雕可以立刻將一切罪惡推到于禁的身上。
這樣可以打好與曹丕的關系,同時收獲蔡瑁的好感,以後保證常雕在荊州的一切頗為順暢,能大大發財。
常雕讀完書信,立刻謹慎地燒掉。
跳動的火光中,他又想起于禁之前看不起自己的模樣,心中頗有一絲不甘。
元直先生的建議倒是不錯,但是于禁是老將,這樣推責任給他最多就是讓他貶官、罰俸,說不定官都不會貶,只是調離此處就是了。
不解氣啊。
他品了品徐庶的字句,心道徐庶預感到荊州的戰局有變,而且是朝對曹丕不利的情況發展。
橫豎是不利,那我就讓本來就不利的局面更加不利一點——嗯,這也算是按照元直先生的建議來。
等著吧,等我將你們的議事通通傳報給霍峻,讓霍峻直接給于禁以重創,我看他一把年紀還有何面目繼續賴在官位上不動。
唔,這應該不算太改變元直先生的謀劃吧?
常雕思考了片刻,隱隱有些心虛。
他先以都督護軍的身份給雲山、蔡瑁各自寫信,讓他們千萬小心賊人魚死網破可能會打堅城,又叫人抓緊打探了一下霍峻的動向。
嗯,這下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稍稍改動一番給于禁添堵,該不會再莫名其妙再立功吧?
‧
樊城方向,關平蔡瑁控制渡口,約兩千精兵在蔡瑁的掩護下飛快地下船集結,聲勢頗為浩大。
「關兄,久違了。」關平笑吟吟地朝剛下船的一個漢子迎上去。
那個漢子怔了怔,隨即咧嘴一笑,也大步迎上去︰
「雲兄,久違了。」
蔡瑁也滿臉微笑,快步走向遠處一個身形極其高大的老者。
那老者正親自跟士卒一起搬運船上的軍械,他白發飄飄,一身結實發達的肌肉讓人極其羨慕,蔡瑁站在他身邊垂手而立,討好地笑了笑︰
「阿兄,近來可好。」
「還好,總算沒被你氣死。」
那老人正是蔡瑁一輩荊州豪族共同敬仰的大哥黃忠,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捏了捏蔡瑁的肩膀,疼的蔡瑁齜牙咧嘴。
「德珪啊,听說汝把老夫家里的人都抓走當人質了?」
「哎喲,阿兄為何憑空污人青白,小弟怎敢啊。」
「哼,不是就好。」黃忠笑嘻嘻地推開蔡瑁,朝遠處的關平咧嘴大笑。
「雲將軍,老夫來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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