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出身正經世族,對寒門出身,靠著天下大亂聚集一群歹人橫行一方的人向來非常鄙視,哪怕如劉備一般已經成了氣候,在陳群眼中也不過就是一群規模稍微大一點的盜匪。
長得就像一個山賊的申耽在陳群眼中完全是個酒蒙子加無腦武夫的形象,曹操在擴張之中不知道招降了多少這種類型的山賊,陳群早就見怪不怪。
可申耽此人不太一樣。
他雖然談不上有什麼太深的謀略, 可特別擅長審時度勢,為自己家族爭取巨大的利益。
之前周圍的軍閥還聚嘯一方不服管教的時候,他已經審時度勢,利用曹操沒空管加不了解上庸一帶的情況混了個鄉侯(夏侯淵現在都沒混上侯),再利用鄉侯的地位逐漸影響周邊,將西城、房陵都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
能做到這一切的人,當然不可能被陳群三兩下就忽悠的熱血上頭, 去跟關平作戰。
片刻後,申耽的弟弟申儀匆匆返回,頗為疑惑地道︰
「兄長,這陳群到底是想做什麼?」
「做什麼?」申耽冷笑道,「我之前就听說,陳群與雲山不睦,之前丟失南郡,就是因為陳群與雲山相互攻訐耽誤大事。
現在陳群病急亂投醫,居然相信我等,看來他倒是頗為急迫想拿下雲山,甚至都有點喪失理智了。」
「嘶,那,那雲山到底是不是關平?」
「這不重要。」申耽冷笑道,「曹操是大漢的丞相,關平是大漢的將軍,我是大漢的員鄉侯。我不管誰當皇帝,我只想繼續在這當員鄉侯。
陳群家世顯赫,居然拿不下這位雲將軍,說明雲山比我等之前想象的要厲害太多, 這種人我們不僅不能得罪,還得大大巴結才是啊。」
「那,我們是不是……」申儀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申耽冷笑道︰
「蠢物,怎能如此?便是把陳群溺死在江中,終究是我等的過失,得罪了潁川人,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關中現在是哪位將軍督軍?」
「呃……好,好像是夏侯淵……」
「不是好像。現在是存亡之時,汝要探查清楚回報我。
若真的是夏侯淵統兵,就將陳群要我等攻擊雲山之事通報給他,一定要說及我等為難,又不得不听陳群的調遣。
再派人火速率軍報告雲將軍,說陳群要反,我等被迫听從其吩咐。」
申儀點點頭,又帶幾分疑惑地道︰
「便是私下傳訊,若是陳群不認只怕也不成。
我等何不遍邀荊州豪士,就說陳群號令我等出征雲山,到時也能將罪責推在陳群的頭上。」
申耽重重一拍大腿, 本就頗為嚇人的臉色更多了幾分陰沉︰
「讓汝平時好生讀書, 汝就是不肯——
陳群與雲山有私仇謀反, 又不是潁川陳氏謀反。汝大張旗鼓,陳群雲山之後說不定還能說和,吾等卻是狠狠得罪了潁川陳氏。
汝以為我家佔據三郡,便能與陳氏相抗?可笑不自知。
速速照我吩咐的做,不可有半分閃失。
此事若是做得好,丞相定也讓你做個太守。」
申儀被申耽訓地連連稱是,趕緊低頭出門,正好陳群看見他,飛快地上前扯住申儀的長袖︰
「哎,義舉說什麼時候出兵了嗎?」
「這個,還得從長計議啊。我軍本不如朝廷大軍,還要好好整軍一番,我軍……我軍少則一月,多則兩月才能出兵啊。」
「還有這麼久?!」陳群一怔,不過他覺得這也是事實。
現在是秋收時節,申耽申儀兄弟分布在三郡的人馬大多解散回家干農活,再調集起來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一兩月還真不一定能形成戰力。
可關平不會等待,他以西城為營地,肯定會立刻對漢中展開猛攻,他打的是朝廷的名號,若是漢中眾將不戰而降就麻煩了。
陳群躊躇片刻,看著一臉抑郁之色的申儀道︰
「申兄,此番汝助我一臂之力,他日陳群必有重謝。」
「真的?拿什麼謝我?」
陳群︰……
陳群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麼回答,合著我說有空請你吃飯你還得問問什麼時候有空?
他琢磨一番,低聲道︰
「汝也知道,我們潁川陳氏在朝廷中頗有名望。」
申儀點點頭,一臉期待地道︰
「不錯,潁川陳氏,清流雅望,朝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就是了。你幫我這個忙,待事成之後,我舉汝為太守。」
「我能,我能封侯嗎?」
陳群心道老子都沒封侯,你還真是思維挺廣。
不過現在是畫大餅的時候,他也不敢怠慢,趕緊沉聲道︰
「這得看足下的表現,汝,對了,汝字什麼來著?」
「某字義禮。」
「好啊士禮……」
「義禮。」
「哦哦,義禮啊,這封侯要看汝的戰功。
若是汝功勛著重,此事之後,我一定在丞相面前好好說起你的功勞。
到時候封侯嘛,不在話下。」
申儀的心怦怦直跳,他猛地點點頭︰
「好,我盡力而為。」
‧
申儀一直在申耽的庇護下長大。
為了控制三郡,在獲得了員鄉侯的爵位之後,申耽也開始漸漸將自己的部曲和權力分給弟弟一點。
有申耽照顧,申儀不管做什麼都順風順水,他一開始還是很感激哥哥給他的機會,可時間長了,他開始感覺到有些不耐煩。
申耽的名聲太強,員鄉侯爵位更是金字招牌,眾人都知道申耽,並不知道申儀的存在。
在申儀漸漸有了自己的部曲和班底之後,他更是對申耽動輒呵斥非常不滿。
如果在申耽的羽翼之下,就算能做太守,只怕也沒什麼區別,他呵斥自己還是像呵斥孫子一樣隨心所欲。
陳群的話說來無心,一樣的大餅陳群不知道給其他人畫過多少遍,只要能督促申儀早早出兵,一切萬事大吉。
可申儀听著卻有了別的念頭。
申耽說的倒是也對,他不在乎誰是天子,只要讓他當員鄉侯就行。
他申儀也不在乎雲山到底是不是關平,只要能給他足夠的權力和地位,他什麼都願意幫著陳群干。
可如果幫著陳群做事,那就是跟兄長作對。
申耽絕不會允許他隨意發兵,如果這都不成,以後何談什麼地位。
「好說好說。陳公,我……十天之後,我立刻發兵,陳公以為如何?」申儀的臉上露出一絲狠辣之色,暗暗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十天啊。」陳群咬咬牙,「行,十天就十天。」
兩人擊掌為誓,各自散去,殊不知他們剛剛走遠,已經有一人偷偷跑到了申耽宅中,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了申耽。
這位掌握上庸多年、外表看上去宛如山匪一般的壯漢聞言臉色稍變,悠悠地長嘆一聲。
「一升米能養一個恩人,一斗米怎麼就養了個仇人出來。
好啊,我申耽殷勤關照居然是這個後果,看來陳公是想把我逼反啊。」
「君侯,我等該怎麼做?」
「哼,汝等速速去尋雲將軍,就說……我申耽要請雲將軍救命咯。」
「那關中那邊……」
「不變,速速安排人去傳訊,一定要傳到校事的耳中。」
‧
關平沿著漢水西行,進而發現走漢水攻打漢中並沒有從輿圖上看起來這麼容易。
漢水上游的水流量並不大,河道也不寬闊,很難讓大量水軍一起前進。
逆流前行,全靠士兵劃船,進攻的速度並不快。
而且一時沒有進入平原地帶,周圍有大量的山谷,很難駐軍,除非大軍能一波打穿漢中的防線,不然拖得時間長了,逆流運送糧草也不方便,到時候也只能退卻。
張魯的弟弟張衛早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听說曹軍大將雲山已經調遣大軍進入漢中,立刻率軍準備迎戰。
他倒是沒指望自己手下能在作戰中擊退曹軍主力水軍,但張衛思索一番,非常聰明的選擇了堅壁清野,固守成固縣,讓曹軍沒法從路上得到補給。
張魯听說曹軍殺來,不由得心慌意亂,第一時間準備投降。
他手下大將楊昂非常不滿,不解的道︰「師君,為何要降?」
張魯無奈地道︰
「雲山乃宿將,頗有水戰之能。
他手下三萬精兵,哪是我等可以抵擋,若是讓他攻破了南鄭,我等……」
「師君不是會撒豆成兵嗎?我家存了一庫豆,可造出十萬大軍,何懼那雲山。」
「呃,這撒豆成兵之法,需要用紅豆、綠豆、黑豆、黃豆各十萬。」
「師君放心,我早有準備,師君只要做法,一定成功。」
張魯︰……
你特麼抬杠是不是啊,沒完了啊。
他定定神,念叨道︰
「這撒豆成兵之法殺傷太重,有傷天和,這樣吧,我借風雨來助,打翻他們的戰船。
若是他們退了,說明天意不亡我。
若是他們不退,那便是天命在彼,我等休要在做無謂的掙扎。」
楊昂不甘心地道︰
「這,這如何使得?我等佔據漢中多年,政通人和,豈能拱手將此地讓給曹賊?」
「放肆,曹丞相仁義愛民,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等對抗天數,才是逆天而動。
莫說了,我這就做法,如果……」
「報!!!!」
張魯話音未落,外面已經有士兵匆匆奔進來,那人一臉驚喜之色,高聲道︰
「師君,師君,曹軍退了,曹軍退了!」
「啊……」張魯大吃一驚,「誰,誰把他們打退的?」
「還沒打,他們自己退了!」
楊昂頓時滿臉崇敬之色︰
「這就是師君的法力嗎?是,是卑下淺薄了。」
「我還,我還沒做法呢……」
「哎呦這不是顯得您法力強嗎?」
張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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