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剛剛操持校事就遇上了這樣的問題,確實是讓他非常沒有面子。
名士名士,如果一直不動的時候靠著養望大家都能給他個面子,可如果他真的出仕,本事一塌糊涂當然也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楊修當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他立刻命令盧洪開始調查,一定要獲取到馬超軍的具體部署和動向。
但盧洪一臉苦澀地表示他就沒這能力。
真的, 盧洪給楊修展示了一下他現在的全部手下,這些人都是一群殺手、刺客,雖然能打,在小範圍內確實很有水平,但他們都沒有接受過訓練,很難探查到什麼。
但楊修現在已經顧不得了。
他抓住盧洪的肩膀,盯著他的眼楮,獰笑著道︰
「盧校尉, 你要明白一件事。
你之前不過是于禁麾下的小卒,是因為朝廷給了你這個機會,你才有今日。
常雕已經回不來了,以後統帥校事的人是我,你必須做出一點事情,讓我知道你的本事。
不然,我手下也有能人,換做別人,再讓你去做沖鋒陷陣的小卒,你可願意?」
盧洪听得後背冷汗直冒,連忙道︰
「不,不是我等不願為楊主簿效力,實在是……」
「無需多言!最多三日,我必須得到確切的消息。
聯軍現在有多少人, 馬超和韓遂如何,其他眾人又在何處!之前這些應該都是你們仔細探查的, 為何現在還要我一一叮囑?盧校尉, 你往日失職, 某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還是做不好,小心軍法從事!」
盧洪不敢對楊修發火,只能怯生生地點點頭,替自己辯解道︰
「此等事往日都是常軍師一力操持,我,我等實在不知。
不過主簿既然叮囑,我一定竭盡心力,一定早日探查到賊人的動向。」
楊修點點頭,咬牙道︰
「還不快去!」
‧
徐晃和朱靈在岸邊遭到了聯軍的堅決抵抗。
在缺少戰馬的情況下,他們的重步兵完全成為了騎兵戲耍的靶子,徐晃和朱靈在騎兵反復穿插進攻之下再也難以維持隊伍的穩定,被迫只能連連後退。
這個年代騎兵戰術還很不成熟,但追殺退後的敵人卻是騎兵的拿手好戲。
馬超見曹軍退卻,索性從馬上跳下來,揮動長矛,沖著密集的敵陣鑽了進去。
之前在長安受挫的馬超終于在這伙曹軍面前找回了自信,他揮動鐵矛左右沖撞,這些之前已經被涼州軍箭雨嚇破膽的曹軍一時不敢反抗,愣是讓馬超輕易就殺到了朱靈的面前。
離開長安的時候馬超還在擔心若是曹軍人人如此, 此番起兵只怕要大敗而歸。
可沒想到徐晃朱靈手下這支步兵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馬超揮動鐵矛隨即沖擊,眾多曹軍士兵慌不擇路,在黑夜中落入滔滔黃河之中,慘叫著被河水卷走。
曹操在對岸急的捶胸頓足,忍不住命令夏侯淵派兵增援,可賈詡拉了拉夏侯淵的衣袖,夏侯淵這才反應過來,沉聲道︰
「丞相,不能再打,讓……讓兒郎們先回來吧!」
曹操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感覺自己的頭暈的越發厲害,下意識地喚道︰
「仲康,給我把……」
話一出口,曹操才猛然想起,一直追隨在自己身邊那個忠心耿耿的猛士已經不在了。
此番出征,夏侯惇、王必、許褚都不在自己身邊,一群兒子這會兒也沒有一個追隨左右,盡管還有曹仁、夏侯淵這樣的至親,可曹操還是感覺此時的風冷得厲害,吹得他幾乎站立不住。
雲山孤軍深入長安,死死截住了馬超的後路,己方的進攻卻打不動馬超的營壘。
赤壁之後,曹軍明顯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始終無法開拓出新的地盤,原有的地盤還時不時出現大規模的叛亂,現在馬超韓遂之亂甚至吞掉了故都長安在內的整個關中。
這讓曹操完全無法忍耐。
他看著面前漆黑的黃河水,听著河上冰凌踫撞的悶響和隨著冷風飄來的陣陣慘叫哀求,終于無奈地點了點頭。
「鳴金,收兵!」
這一戰,馬超模仿長安之戰中關平的戰術,憑借堅固的冰城和騎兵擋住了曹軍的攻勢,輕易消滅了這支準備渡河進攻的強大步兵。
這讓曹操之前的努力化作烏有,又被迫在強攻潼關和強渡黃河之間二選一。
更讓曹操絕望的是,關中聯軍並沒有如楊修預計的一樣產生內訌,相反他們的軍隊如臂使指,在黑夜中的戰斗井然有序,戰斗素質遠在曹軍之上。
徐晃回到軍中,立刻把兜鍪仍在地上,毫不留情的指著楊修的鼻子大罵道︰
「汝不是說關中軍自亂陣腳,不足為懼?就是這般?
我等數千兒郎渡河,就是輕信你的鬼話,多少人葬身黃河之中!爾如何解釋!爾如何解釋!」
楊修默默不語,一貫脾氣不錯的朱靈也怒不可遏,嘆道︰
「楊主簿,汝自夸本事過人,掌握的校事應該比常巨鷹更有本事。
可為何此戰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還好馬超沒有水軍,不然我等幾乎要死無葬身之地。
我等戰敗便罷了,此戰落敗的消息要是傳到長安,你說坦之又該如何?」
「長安的存糧就算能支半年,這半年之中,我等能否打破諸賊圍困,與坦之匯合?
若是不能,坦之被困在長安,若是……若是……若是投了韓遂,又該如何?」
眾人一時鴉雀無聲,連一貫猖狂的楊修此時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涼州軍一貫有綁個老大的傳統,他們之前的老大邊章、韓遂都是綁來的,期間還綁架過涼州名士閻忠當老大。
若是曹軍遲遲無法支援,長安的糧草耗盡,雲山直接投降韓遂,再被推選為老大,以雲山強大的戰斗力,關中將再不復曹軍所有。
曹操的心怦怦直跳,又感覺頭暈目眩,口中居然緩緩多了一絲血腥味。
不好啊……
曹操自認為自己的身體還能堅持個三四年,可剛才站在寒風之中,心神激蕩之下,他感覺自己的病情已經逐漸惡化。
「退下吧,德祖,你要用心,絕不能讓……」
「報!」
曹操正待吩咐作戰,突然听見營外鼓聲大作,所有士兵整齊地讓開,一匹快馬飛速奔入軍營之中。
這是千里加急的奏報,只有出了天大的事情才允許有人直接策馬沖到曹操面前。
眾人都是心中一緊,暗道此番當真是出了大事,莫非是後方有什麼閃失。
曹操臉色蒼白,喉嚨里輕輕動了幾下,身邊的賈詡趕緊匆匆上前,從從連滾帶爬落下的士兵手上拿到了一封奏報,緩緩送到曹操手中。
曹操面色平靜,可心中卻生出無數的驚濤駭浪。
他拆開書信,可書信卻落在地上,他彎腰撿起來,可一抓沒有抓緊,又落在地上。
這位梟雄的疲憊和心中的驚慌顯而易見,曹仁臉上滿是憂色,心道如果還是壞消息,只怕曹操的身體即將撐不住,他們的大業將徹底灰飛煙滅。
可仔細看完書信上的文字,曹操的臉上居然一點點恢復了血色,他將書信緩緩折好,又忍不住打開,送給眾人閱讀。
「丞相,是何事?」
「沒什麼。」曹操微笑著嘆了口氣,「巨鷹說的不錯,文遠總改不了這冒失的毛病,不過總算稍稍立了些功勞。」
曹軍大將張遼當年跟隨關羽出征斬殺顏良之後就染上了喜歡輕敵冒進,動不動就飛入人群到處砍人的毛病。
曹操曾經多次規勸,說這不是大將所為,可他依舊我行我素,並在合肥的激戰中送上了他一生中最高光、足以名垂史冊的表演——
听說曹軍進攻關中,孫權大喜過望,立刻率領大軍北上,試圖一舉攻破合肥,繼而攻破壽春,徹底掌握兩淮,直接將刀鋒插在曹軍的要害潁川上。
曹操在攻打關中,劉備已經出兵進入益州,中原大好天地似乎即將歸與孫權所有,連曹操都不認為合肥能守住,將主要的守城力量集中在壽春一帶,讓張遼李典能盡量拖延孫權進攻的步伐,等待在壽春匯聚臧霸之後再嘗試與孫權決戰。
戰斗一開始進展的那樣順利,曹軍外圍的方向被孫權一卷而空,張遼李典完全不敢在野外與多達十萬的孫權軍野戰,被迫退到了合肥,隨時準備撤退。
孫權興致勃勃地來到合肥城下耀武揚威,命令張遼投降,吳軍士氣大振,所有人都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但僅僅過了一天,一切都變了。
那天凌晨,張遼只帶了八百步卒悄悄離開合肥,緩緩向孫權營寨靠攏。
這八百人在孫權十萬大軍綿延數十里的軍帳中宛如一股柔弱的小溪,說張遼是畏懼孫權的兵力來投降都有人相信。
但萬萬沒想到,這八百人居然硬生生地殺進了孫權的軍陣。
凶狠的張遼宛如下山的猛虎,孫權麾下眾將倉促應戰,在他手下居然無人是一合之敵。
徐盛和宋謙的武藝相當不錯,可在發瘋一般的張遼面前完全無法抵擋,對孫權忠心耿耿的大將陳武拼了性命阻擋張遼的進攻,終于讓孫權逃走,自己卻被張遼手上的鐵戟割穿咽喉,痛苦地倒在戰場上。
最屈辱的是,孫權在發現張遼手下只有數百人之後發瘋一般的阻止進攻,張遼居然手持鐵戟招呼孫權過來單挑,孫權不敢應戰,只能任由張遼退去——退去半路上張遼甚至專程回來一趟,將沒來得及撤退的士兵再救出來。
讓八百人在亂軍之中來去自如,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孫權氣的渾身發抖,接下來的日子他每日不斷強攻合肥,卻因為士氣低落,外加張遼李典的作戰實在勇敢被打的血流成河。
在包圍合肥進攻半月無果之後,孫權十萬人的輜重越來越頂不住,他被迫選擇後退。
而在後退的路上,他又犯了致命的錯誤——他誤以為張遼在守城中損失太大,不會出城追趕,自己逍遙地殿後,沒有讓人在身邊跟隨。
張遼抓住機會,再次出擊,這次直接殺到孫權面前,連孫權歸路上的小橋都被張遼破壞。
好在張遼不認識孫權的模樣,在戰場上一時不知道該抓誰,而孫權的戰馬也超常發揮,居然真的越過斷橋,其他孫權軍的大將都是靠著游泳才勉強逃了回去。
大勝!大勝!
孫權軍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曹軍後路的隱患被完全解開。
曹軍上下無不贊嘆,又想起了之前常雕的預言——
張遼將孫權殺得尸積如山血流成河,並且俘獲孫權。
除了最後一條也許是請報上傳遞失誤,其他的幾乎全部命中……
全部命中!
楊修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不敢想象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人,常雕麾下校事的傳遞消息的速度居然比張遼自己的軍報都快!
他緩緩攥緊拳頭,臉上滿是不甘之色。
他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小人。
這一次,他一定要探查清楚,絕不能再讓馬超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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