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就是關平。
關平的坦誠讓曹丕始料未及,連司馬懿和辛毗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呆呆地看著關平,活像白日見鬼一般。
暫時充當侍衛的曹休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抽出佩刀,可剛剛把刀捏在手中,他隨即想到了什麼,有把刀緩緩收了回去。
「坦之,軍國大事,休要說笑。」
關平笑道︰
「魏王跟臣說笑,身為人臣自然要附和一番。
臣是如何模樣,乃是君王所定,君王覺得臣是關平,臣便是又如何?」
「你……」
曹丕臉色依舊慘白,可總算已經稍稍冷靜了一番。
關平毫不畏懼,平靜地道︰
「之前早有人說雲某的身份有假,可雲某薄有功勞,還斬殺潘璋,大戰關平,陳長文也不過是道听途說跟雲某有些誤會,現在已經與雲某結交為好友,在關中相處融洽。」
「之前馬超韓遂來襲,馬超曾言自己乃馬援之後,試圖說我與他聯手,韓遂更是將女兒妻我,讓我與之聯手共圖大事。
當時先王病重,仲權被俘,我孤軍被困長安之中,若是開城投降,現在定能飲馬黃河,說不定現在已經為賊人前驅攻打中原。
可我掛念先王所托,知曉守土有責,這才堅守長安連日苦戰,終于擊退眾賊,幾獲韓遂。
之後聞說先王有恙,我更是心急如焚,趕緊奔回許都,念的就是士為知己者死。
今日我听聞孫權麾下陸議已經偷偷率軍進入徐州,要與霍峻一般做不軌之事,而臧宣高擔憂遭受責罰不敢擅離,也因為之前青州兵之事不敢與魏王分說,生怕被扣上故意養寇的罪名。」
「我告訴他說,魏王聰慧睿智,心胸如海,洞察清明,怎會因為此等小事怪罪忠臣。
臧霸這才心悅誠服,趕緊率軍返回徐州,以免讓賊人如霍峻一般尾大不掉,此乃國事,臣不認為自己有錯。
可若是魏王認為臣有錯,臣便認了,還請魏王責罰便是,為何要出言侮辱,反到讓臣……讓臣嘆息良久!」
關平這一大段激情澎湃的演說實話與否先不說,可這一字一句宛如一只只巨大的拳頭雨點一般朝曹丕打過來,卻壓得曹丕無從辯駁。
曹丕不是曹操,他骨子里其實還有不少文人情懷,雲山滿含委屈地向他表達自己的憤怒,曹丕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慚愧和濃濃的內疚,盡管他也能感覺到雲山在勸說臧霸這段上滿是鬼扯,可他仍是第一時間起身,趕緊匆匆奔上去,極其誠懇地道︰
「坦之,孤……孤失言了,還請坦之莫怪。」
屋中眾人齊刷刷地松了口氣。
他們都是曹丕的鐵桿股肱,不願意看著曹丕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情況下先跟自己手下最大的軍頭翻臉,兩人都不是喜歡借著台階往下走的人,現在曹丕主動展現出了一絲善意,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關平見曹丕主動認錯,倒是也借坡下驢,向曹丕行禮認錯。
曹丕很不好意思地道︰
「之前與坦之多有誤會,孤信口胡言,非為人君之道,還請坦之休要怪罪。」
曹丕的態度確實是很好,周圍文武也趕快圍上去一起笑哈哈的活躍氣氛,而就在此刻,又有一件緊急軍事正好送到了曹丕面前,曹丕沒有絲毫的猶豫,當著關平的面拆開書信,叫司馬懿將書信上的內容讀給眾人知曉。
這是鎮西將軍、前軍師常雕發來的軍情。
在楊修死後,校事重新歸屬常雕掌控——當然了以常雕的能力有沒有這些人手其實並不重要,只是這個身份給他帶來了大量的便利,而且之前一度跟隨背叛常雕投靠楊修的盧洪也不好意思回去,所幸在雲山麾下擔當雲山和常雕之間的通氣筒。
常雕能合法調閱曹魏幾乎所有的秘密軍情,這導致關平可以輕松了解曹軍大多數的秘密,如開全圖一樣對未來的一舉一動了然于心,司馬懿開口閱讀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信上的內容。
「常軍師急報,馬超韓遂已經重新調集起來,似乎有東侵之意,煩請朝廷速速應付,以免關中再次淪陷于敵人之手。」
之前馬超韓遂的入侵規模相當驚人,除了曹操親征,沒有人敢抵抗他們的鋒芒,連夏侯淵曹仁這樣的名將也只能抓緊先退出關中,防止被敵人包圍。
他們之前的損失慘重,可若是還能從西域拉起兵馬,仍然不是曹軍可以隨意就能應付。
司馬懿飛快的說道:
「魏王以臣之見,當請雲將軍速速返回長安主持大事。」
辛毗也立刻附和道︰
「臣以為,雲將軍智勇雙全,常軍師手眼通天,有此二人坐鎮,可保關中無恙。」
曹真和曹休也立刻行禮下拜,表示此戰只有依靠雲山統軍才有勝算,還請速速令雲山返回關中主持大事方能保安然無恙。
關平注意到眾人說話時曹丕的嘴角明顯抽動了幾下,眼中露出一絲不忿和輕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與之相反,他似乎還略帶幾分嘲弄。
結合之前盧洪反饋的事情,關平已經能猜到所謂的馬超韓遂入侵背後肯定有曹丕的手段。
果然曹丕環視四周,頗為鎮定得意的道:
「馬超韓遂已成流寇,不足為懼。這才剛剛開春,胡地缺少米糧,他們不過聚集數千病弱老卒壯壯聲勢搶掠一番,此事若不能平,還要讓坦之千里遠赴關中坐鎮,豈不是讓賊寇笑我中原無人?」
他朝雲山投去一絲友好的笑容,又肅然點頭:
「就以典軍校尉丁斐為護羌中郎將,與常雕同掌雍州諸軍事,嗯……在以元讓叔父坐鎮長安,可保諸事無恙。」
曹丕嘴上不把馬超韓遂放在眼里,可思來想去仍舊派出了人畜無害的大將軍夏侯惇來彌補丁斐資歷的不足。
這個調度讓心思敏捷的司馬懿很快回過神來,看來此番所謂韓遂馬超入侵是有曹丕的謀劃在其中。
防御韓遂馬超是假,但以此為名義將之前極其殘破的關中慢慢滲透,逐漸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曹丕的目的。
之前鐘繇當司隸校尉的時候,因為軍權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上,人事任命自然也不敢放肆,現在雲山在曹丕的手上,他手下人自然不敢拒絕曹丕的人事安排。
反正是為了抗擊韓遂馬超的大局,相信大家也都能理解。
這一手安排相當精妙,你曹丕的能力還真未必能想出這種手段,也就是說曹丕之前發癲之後找了個高人指點。
唔,如果是那人的話,這後面應該還有厲害的後手。
接下來,就看雲山該怎麼應對了。
關平看著曹丕胸有成竹的模樣,微笑道︰
「魏王高明,臣一定听魏王調遣,從前手下諸將也能讓丁將軍隨意調遣,一切皆為魏王大事。」
曹丕終于對雲山的回答感到滿意,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看來,雲山雖然嘴上不饒人,可也只有這點手段。
離開了關中,離開了他手下精心操練的那些士卒,就算雲山真的是關平,他也翻不出什麼太大的風浪。
曹丕之前就已經定好計策,見雲山從容的讓出了手下的軍隊,他也立刻給個甜棗。
「孤不讓雲將軍回關中當然也是有大事相托,之前一直耽擱,此番倒是想起來了。」
曹丕和顏悅色的看著雲山,輕聲道:
「之前在南陽時,那個霍峻曾經追隨過雲將軍對不對?」
「不錯。」關平點頭道,「霍峻原本是蔡瑁麾下,曾被蔡府君借到我麾下為將。後來因為不滿我投效朝廷而聚眾為亂,此事魏王是知道的。」
「不錯不錯。」曹丕感慨的道,「那是建安十四年的事,明明沒過去很久我總覺得已經過去了多年。孤也想不到,那個草寇居然能飛速壯大,現在居然佔據伏牛山頻頻滋擾宛城,百姓困苦不堪,朝廷政令不通,實在是罪不容誅。
雲將軍也知道宛城為中原門戶,南北要地,此人不除吾寢食難安。
願以將軍為征南將軍,與樂進將軍共掌荊州諸軍事,一舉蕩平霍峻等賊,將那些所謂的根據地一一拔除,還朝廷政令暢通。
樂將軍的脾氣孤也知道,若是別人去了只怕樂將軍心中不滿,倒是雲將軍與樂將軍相善,此番南行定能成功。」
司馬懿之前還在揣測曹丕背後到底是誰的出主意,現在已經不用懷疑,能想出這種壞透氣鬼主意只有賈詡那老賊。
現在是人都知道霍峻當年就是曹丕一手栽培壯大,為將來無法繼任魏王留一份反戈一擊的力量。
可現在曹丕已經成功,霍峻就成了一個相當頭痛的問題。
霍峻的背後有蔡瑁的影子,現在替曹丕約束霍峻的馬謖背後也有樂進和馬良的支持,再加上霍峻推行的根據地深得民心,可謂如鐵桶一般。
雲山在不能動用自己嫡系的情況下去征剿這會兒看似山賊的強敵肯定要吃大虧,到時候丁斐輕易平息了根本不存在的韓遂馬超之亂,雲山就在霍峻手下吃鱉,自然可以顯露出他的本事不過如此。
若是雲山還真能將霍峻和他的根據地一一拔除,那也不過是消滅了一伙稍微強大一些的盜匪,功勞肯定遠遠比不上擊敗韓遂馬超的丁斐。
這一連串的手段下來,曹丕算是已經死死拿捏住了雲山,雲山像救火一樣疲于奔命,卻始終無法掌握一支真正屬于自己的軍隊,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入朝為官,大不了給他一個九卿和自己好妹夫的位置養老,這也不能算是虧待他。
司馬懿心中極其佩服這番詭計,卻又對曹丕的態度更多了幾分不滿。
算計雲山這種事情曹丕居然不來請問他們這些老兄弟,反倒要請教害死自己親哥的凶手賈詡,這種人……
他眼中透出一絲凶光,感覺自己與曹丕的交情又淡了幾分,他將同情的目光投在雲山的身上,衷心盼望雲山能抓緊度過這個難關。
「此事,請雲將軍莫要推辭。」曹丕笑呵呵的說著。
關平也微笑著點點頭,肅然道︰
「家國大事,山從不推辭。請魏王盡管放心便是。」
「好!本王果然沒有看錯將軍。若是將軍大勝歸來,孤親自與將軍共飲把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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