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這才後悔沒有听雲山的建議。
這位年紀尚輕卻久經沙場的猛將確實有過人之處,居然早早預感到了霍峻會使用穿插作戰之法。
不過雲山應該也沒有料到霍峻居然還有這種本事,居然能發動這麼多的百姓,扶老攜幼一起來發動進攻。
這恐怖的場面讓許都眾人盡數喪膽,之前還斗志昂揚渾然不把霍峻手下的盜匪兵放在眼中的他們各個做鳥獸散狀,生怕溝壑挖出會把他們活活困死在此處,趕緊拼命逃竄。
州泰沒有讓百姓參與進攻,見郭淮撤退,他反到讓人暫時停止挖溝,任由郭淮等人後退。
郭淮麾下兵卒果然如蒙大赦,紛紛奪路而逃,州泰立刻命令全軍出擊,一千多名盜匪舍命揮動鐵矛,飛蛾撲火一般朝郭淮軍廝殺過去,那些百姓盡管被州泰勒令不許出戰,可仍是竭盡所能嘶吼吶喊,破口大罵曹軍。
一時間戰場上吼聲震天,曹軍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撕裂,似乎天下人都拿起武器要來誅殺自己!
郭淮竭力保持冷靜,他親自抄起長弓,朝著沖在最前方的幾個士兵連連放箭,試圖嚇阻那些不要命的盜賊兵。
可那些盜賊兵用簡陋的盾牌護住自己面門要害,盡管被一箭射中,疼的慘叫出來,可出口的慘叫聲卻立刻變成了更加憤怒的咆哮,一個個中箭的士兵宛如一頭頭被激怒的猛虎,硬是憑借血肉之軀鑽進了曹軍的長矛陣,用自己的血肉為戰友殺開一條前進的大道!
滾燙的鮮血噴的到處都是,郭淮清楚地看見那個主動被無數長矛洞穿的士兵滿臉猙獰仇恨,卻硬是擠出了惡鬼般的笑容瞪著自己。
饒是郭淮經歷過不少廝殺,看見這場面還是立刻感覺胸中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哇地一聲低頭大吐!
沒有人不怕死!
是什麼樣的仇恨才能逼的這些人主動放棄自己的性命,只為拖著敵人一起進地獄?
郭淮毛骨悚然,已經不敢想象接下來的事情。
而州泰手下的盜賊兵也被同伴主動求死鼓舞,他們奮力沖殺,爭先赴死,生生將郭淮殿後軍的軍陣完全沖垮。
這些常年在許都戍衛的精銳各個武藝高強,可他們的對手都是正常人,哪有這麼多已經失去理智的瘋子。
眼看一群人各個雙目赤紅怒吼著殺來,他們稍作抵抗便再也無法在這修羅場中立足,紛紛抱頭鼠竄,還好危難之中郭淮保持了起碼的冷靜,他親自帶領身邊的親信衛士反復沖殺了幾陣,暫時穩定住了崩潰的大軍,可在逃跑的路上,又有不少民眾加入了進攻的隊伍。
這些民眾的武器極其簡陋,除了戰場上撿回來的長矛,大多數人都是手持鋤頭、木棍這樣的東西沖鋒,根本談不上什麼戰力。
他們明明遠遠不是曹軍的對手,甚至沖鋒的路上還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畏懼之色,但面對怒斥他們滾開的曹軍,這些百姓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
郭淮的心似乎中了一記重拳。
看著一個個百姓為了稍稍阻擋一下曹軍的撤退而不斷倒在血泊中,郭淮的眼前又浮現出之前奮力撲進長矛陣中的那個士兵。
人心向背,這就是人心向背嗎?
出身名門,從小受過良好教育的郭淮也曾經有匡扶漢室,平定天下的理想。
這麼多年他雖然知道曹軍做出了種種暴行,可郭淮一直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在亂世中不得已的手段,只要掃平群雄,天下又能重歸仁政,一切的丑惡自然灰飛煙滅。
之前他目睹了不少屯田客的慘狀,但他覺得為了爭奪天下,再苦一苦百姓還是沒問題的。
只有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甚至不配為人,而是直接變成了狡猾凶殘的虎豹,而遭到一群正義之士的群起圍攻。
種種思緒紛至沓來,郭淮已經難以進行指揮,曹軍各自為戰,再也難以保持陣型,傷亡越來越大。
路途上幾個較近的據點因為兵力較多沒有遭到霍峻的攻擊,郭淮匆匆逃到那里跟那邊的守軍匯合,再次清點手下的兵馬。
經過之前的大戰,他麾下依舊還有四千人的兵力,可現在全軍軍心潰散,尤其是糧草輜重遇襲,後路被切斷更是嚴重影響了曹軍的軍心。
郭淮思考許久,最終放棄了反攻的念頭,他命令手下不得休息,抓緊開始向回撤退——返回的路途上他肯定會遭遇那支敢深夜奔襲敵後的強兵。
他必須一鼓作氣突圍出去,如果遭到合圍,己方的士氣肯定會更加衰弱,隨時都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看著已經面露懼色的曹軍眾將,郭淮心中堵的難受。
本以為是一場露臉的大戰,沒想到居然把露出來。事已至此除了感慨雲山用兵不俗,郭淮也只能強行穩定軍心:
「大家不要慌,雲將軍一定會來支援我們!」。
雲山听說霍峻居然親自穿插到郭淮身後,硬是攔截住了郭淮的歸途,破解了他的步步為營之法,不禁猛的一排面前的案牘,豁得一下長身而起。
「好個霍峻竟有如此膽略!」
他之前一直擔心霍峻面對強敵威脅會選擇在伏牛山固守,這樣不管是郭淮還是之後什麼人都有辦法將其消滅。
好在霍峻沒有辜負關平的期待,他果然選擇了最大膽也是最激進的方法直接深入敵後,直接穿插摧毀霍峻的預備隊和運糧隊,反過來讓郭淮軍心大亂,步步為營的戰法自然不能繼續開展下去。
短短一年的時光,霍峻就有了如此進步,假以時日一定是一代名將。
不過關平現在也沒法直接表達心中的喜悅,看著冒死突圍來求救的郭淮麾下,他略一沉吟,立刻道︰
「賊人竟有如此膽略,斷不是尋常人物可以應付。傳我軍令,去新野請蔡府君增兵,再去許都請魏王準許便宜行事。」
「呃,將軍的意思是?」
「霍峻如此厲害,若是強攻我軍定然損失不少。既然已經吃了虧,何不以何為貴?
嗯,郭將軍現在陷入重圍之中,請魏王答應我等與霍峻商談議和之事,以免霍峻狗急跳牆,傷害郭將軍性命!」
「不過也不能讓霍峻如此逍遙,本將這就親提大軍解救,我倒有領教一番這霍峻到底有什麼本事!」。
自從上次郭淮提出步步為營的戰法之後,曹丕很放心的將伏牛山的戰士拋在了腦後。
他認為霍峻手下的盜賊兵就算再強肯定也不是許都中軍的對手,只要調度嚴整,徐徐進攻,一定能將這伙盜匪徹底抹平。
眼下當務之急是對付可能在一起的韓遂和佔據一方號稱剿匪的臧霸。
霍峻算什麼東西,他不肯接受孤的好意,那就殺得他片甲不留。
這天曹丕悠閑的和幾位文士朋友論詩論賦,又掏出左慈剛剛煉制的紅丹在眾人面前得意的展示了一番。
「據說此物奪天地之珍妙,以種種奇珍異寶大補神藥經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練就。食之,可念頭通達,羽化登仙。」
曹丕痴痴的看著這顆火紅的丹藥,頗有些依依不舍的放進口,侍女早就準備好了美酒,讓他一飲而盡,將丹藥緩緩吞進月復中。
紅丹遇上美酒,絲絲熱氣在曹丕的口腔胸月復中逐漸散開,曹丕的雙目染上了一層微紅,雙頰也逐漸變得火熱,那股傲人的精氣讓人不敢直視,一時間還真有幾分真命天子的模樣。
他傲然俯視群臣,正想說些什麼,見已經站在門口的曹休不住的沖自己使眼色,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強烈的不快。
「說。」
曹休嘆了口氣,煩悶地朝四周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全都滾蛋。可曹丕一顆丹藥下肚,現在渾身上下洋溢著不可一世的強烈自信,根本懶得理會曹休的暗示。
「做甚,有什麼話不能直說?但說無妨!」
曹休無奈,只能點頭道:
「郭淮被霍峻包圍,命在旦夕,雲將軍請求便宜行事,還請魏王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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