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就這麼僵持了兩天。
夏日的山谷倒是頗為清涼,這如畫般的風景如果沒有刀兵破壞,倒是不錯的享受。
雲山軍明顯有增兵的跡象。
白日里從山上俯瞰,明顯能看到他們遠處有大量的士兵不斷到來,盡管為了躲避山上的觀察他們選擇了草木茂盛之處暫避,可這還是瞞不過久經沙場的龐德,他判斷雲山軍最少已經增兵到了一萬,堪稱是一方主力。
這讓龐德稍稍有些緊張之余,又對未來的戰斗充滿了信心。
他之前已經對馬超有些失望,情不自禁動了離開馬超的念頭。
但龐德與馬超相識多年,見馬超當日頗為困頓,不願意就這麼放棄多年的交情,所以一路辛苦跟隨。
眼看著馬超的再次擁有巨大的權柄,幾乎就差一步就能再次以諸侯的姿態出現在世人的面前,龐德心中非常歡喜。
打完這一仗,等孟起做了涼州之主,我就告老。
听說玉門關以西的景色大不相同,我還沒有去過那里,去西域看看,去更遙遠的地方看看,說不定能看到傳說中的大秦是什麼模樣。
龐德仔細想著以後的情景,不禁有些痴了。
又是一天過去,這天夜里,山風微涼,一陣陣蟬鳴聲讓人吵得營中眾將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氐王楊千萬煩悶的翻了個身,又奔出營外隨手抓起幾片樹葉,正想塞進自己的耳中,突然听見了一聲聲幽怨的呼喚。
這讓他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
有,有鬼?
夜深人靜,營中的篝火沒有熄滅,所有巡夜的士兵都听見了那一聲聲的呼喚和嘆息。
這一聲聲的呼喚在山谷中來回回蕩,頃刻間響徹山間,山上山下的士兵都忍不住迅速起身,還以為是遭遇了敵襲,可借著火光向遠處看,卻沒有任何敵人接近的跡象。
「這是……」
那一聲聲的呼喚,喊得分明是「回家」。
數萬人一起高唱,濃重的關中口音唱出一聲聲蒼涼,讓所有人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楊千萬雖然不太理解中原文化,卻也听說過當年四面楚歌瓦解軍心的戰術,他趕緊匆匆披上戰袍,厲聲道︰
「龐將軍何在?」
「在山上……」
「還在山上?!」
楊千萬氣的暴跳如雷,趕緊一路小跑順著崎嶇的山路上山。
此時山上營寨的火把也已經挨個點起,所有的士兵都嚴陣以待,龐德還沒有披甲,卻已經在腰間懸上一把長刀,沖著匆匆跑過來的楊千萬擺了擺手。
「莫急,這是賊人動搖軍心之法,休要……」
「哎,令明啊!」楊千萬粗暴地打斷龐德,「我早就說過咱們迅速出擊,這些賊人才多少人?咱們把他們趕出山谷,我看他們還怎麼唱!現在好了,他們唱的是什麼鳥東西,我們還怎麼睡覺?」
丁斐手下的士兵各個面色鐵青。
他們之中有不少關中人,听見關中老鄉的口音,確實已經產生了動搖。
雲山在關中的名聲極好,丁斐盡管能用錢財招攬不少關中人為他效力,卻怎麼讓不能讓這些雇佣兵在關鍵時刻為他效死。
他軍中的股肱都是譙縣人,但關中人的情緒波動也讓他們頗為心急,看丁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迫切。
龐德盤算一陣,點頭道︰
「之前丁將軍邀我出兵,只是本將稍稍猶豫,耽誤了。
這樣,明日我親自率軍突擊,先去探探賊人的虛實,如果能把賊人趕出此地最好,若是不行,總能探探雲山的底細。」
龐德這是故意幫丁斐背個大黑鍋,他知道楊千萬對丁斐頗為不滿,自己將黑鍋扛起來,總能避免楊千萬在馬超面前說丁斐的壞話。
楊千萬也不傻,能听出龐德有意回護丁斐,他冷笑道︰
「令明武藝高強,雲山未必是你的對手。
可楊某稀松平常,未必就能看住丁將軍啊。」
他有意說話讓丁斐听見,丁斐剎那間變得臉色鐵青。
楊千萬是這次馬超再起的重要支持者,他和阿貴在著一代的羌、氐之中都有巨大的聲望,以紀律嚴明處事公道著稱。
他就是不肯相信丁斐,就是想要將丁斐攆走,可龐德就是要回護丁斐,兩人現在的場面有點僵。
丁斐嘆了口氣,皺眉道︰
「既然楊將軍不信我,倒不如讓我出兵吧!」
「你?」
「不錯,我帶兵出戰,足以證明我的忠心。就算我帶兵跑了,也能讓楊將軍滿意,這大戰之中最忌諱的就是互相猜忌,某願意率軍出戰,如何?」
丁斐倒是光明磊落,這讓楊千萬稍稍有些詫異,只能緩緩點點頭︰
「好,若是,若是汝能殺敵,我就信你了。」
「哼。」丁斐大袖一甩,沖龐德點點頭,「多謝龐將軍了,若是不利,還請將軍為我掠陣!」
丁斐下令出戰,他麾下眾將的心情都頗為復雜。
他們麾下的骨干軍將雖然是譙縣人,但手下的士兵卻大多是從關中新近招募的,還有不少原本就是雲山的手下,只是在丁斐掌握雍州諸軍事的時候被他用各種方法征調過來。
其中有人當時覺得雲山大勢已去,還是特意找人說情才投到了丁斐的手下。
只是現在風雲大變,之前還是掌握雍州諸軍事的護羌中郎將丁斐現在已經成了名聲狼藉,只有龐德信任的叛將。
這麼巨大的轉變讓好多人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還以為丁斐是準備保留有用之身做點什麼,或者干脆想如曾經一樣隱藏身份,等待關鍵一擊的機會。
「將軍,我們是真的打,還是抓住機會……」
「當然是真的打!」丁斐的臉色鐵青,「黎明時分,我親自帶人沖殺一陣,汝等都要好好用心廝殺。」
「將軍!雲山可是朝廷的兵馬啊,我等,我等如此豈不是反了!?」
「胡說八道!雲山才是反賊!雲山是關羽之子關平,這個以前大家就都知道,他蒙蔽了魏王,馬將軍是識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起兵。
諸君隨我一起殺敵,等擊退了雲山,魏王對他失去信任,就是我等回去的機會。」
丁斐手下眾將默默無語,終于有個譙縣出身的曲長默默上前行禮,嘆道︰
「將軍,我等兵馬為數不少,若是我等一齊回歸,雲山未必敢拿我等如何,在魏王面前只要說清楚,揭穿雲山的面目,豈不是更好?
現在這些胡人擺明了不肯信任將軍,若是我等還替他們廝殺,實在是心中憋屈,不如……」
「住口!」
丁斐怒吼一聲,又突然泄氣︰
「不許胡言亂語,軍令如山,汝等只要听命便是。」
到了此時,丁斐心中才對雲山更多了幾分佩服。
之前听說,雲山出兵之前都喜歡給自己麾下的士兵進行動員,他分散的不少民兵就是專門做這種事情,鼓舞士兵努力作戰。
他當時還對此嗤之以鼻,可現在看著手下士卒默默無語地回到軍中準備作戰,他突然對未來的戰斗產生了幾分絕望。
可惡。
可惡啊。
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丁斐思來想去,感覺能給自己擺月兌嫌疑,以後在馬超軍中待下去的方法也只有這一個。
他要證明自己絕不是雲山的同黨,他要證明自己有利用價值。
只能……只能希望雲山真的沒有防備了。
丁斐匆匆睡了個囫圇覺,天還不亮他就匆匆起身,招呼手下士兵飽食,並且許以重利——只要能攻破雲山軍的大寨,丁斐願意給每人布一百匹!
這種重利確實是非常誘人,但丁斐也覺得自己做不到。
但這不要緊。
雲山親自到來,守備一定極其森嚴,絕不可能有什麼人能攻入他的大營,他這筆賞錢自然可以省下,只要付出一定的傷亡就能證明自己的誠意,能在楊千萬面前有個交代也就是了。
他手下的士兵很明顯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想要攻破雲山的大營談何容易,當時他守衛長安,馬超韓遂一起進攻都打不動,他們現在士氣低落,真的能成功嗎?
但軍令如山。
在丁斐的強迫之下,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出戰。
龐德本想一起上陣策應一下丁斐,可丁斐還是咬牙拒絕,讓龐德幫忙阻擋雲山的追擊就行。
楊千萬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等丁將軍得勝,我為將軍慶功。」
「只盼著能讓楊將軍心滿意足也就罷了。」丁斐淡然道。
楊千萬裝作沒有听出這嘲諷,哈哈笑道︰
「好說,好說!」
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丁斐提心吊膽地走出軍營。
看著遠處盤根錯節的軍寨,丁斐的心中極其緊張。
但願沒有察覺,但願沒有察覺。
他手下的士卒模黑小心靠近,連喘息都盡量壓低,慢慢靠近了敵人的軍寨。
雲山軍的軍營非常安靜,寨門外面的幾個士兵已經睡著,完全沒有察覺到死亡已經悄然接近。
丁斐舒了口氣,從一邊接過一張長弓,他緩緩開弓,瞄準門口的守衛一箭放出。
門口的守衛應聲而倒,甚至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丁斐大喜,迅速欺身高呼道︰
「隨我殺賊,宰了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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