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雕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涼州這種邊遠地區,完全不了解當地的羌人、氐人大概是個什麼概念。
在他眼里,這些人大概就相當于荊州的那些山中的盜匪,依附在馬良等豪族手下給這些豪族當打手。
馬超等人的騎兵厲害,不過其他作戰實在是蠢地離奇,想來這些羌人、氐人也是如此——興國的地形非常特殊,長離川從它的正北方經過,形成了一個勺型彎,如溫柔的臂膀把它的北邊、西邊完全籠罩,那些氐人想要來報仇也只能強渡長離川來進攻常雕。
常雕認為自己再不會打仗也不至于打不過一群坐船的騎兵,誰敢來老子就把他們都淹死在長離川中。
盧洪見常雕信心十足,當然也沒有什麼意見,就這樣常雕縱兵襲擊了幾乎不設防的興國,在此地放手大掠,收繳了大量的糧食,敢反抗的也通通一刀砍了。
曹軍的傳統藝能就是搶,之前常雕約束軍紀大家早就憋壞了,常雕一聲令下紛紛熟練地投入搶掠之中,能搶的通通刮走,那些房舍則通通一把火燒了。
居住在這里的氐人多年來與北邊的羌人交往密切,絲綢之路的商旅經常遭到他們的襲擊,再加上當地不敢去他們那里征收徭役賦稅,著實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宛如國中之國,首領阿貴更是早早稱王。
之前不管是朝廷還是馬騰韓遂等勢力對他們都是以懷柔為主,哪里見過這種不要命的匪類,頓時陣腳大亂。
以前都是我們搶別人,怎麼今天成這樣了!
往日威風凜凜的精銳氐兵這會兒全然不見了銳氣,他們大多被常雕軍生擒,肉袒縛在一邊,常雕分出手下士卒一百,輪流拷問,逼迫他們將還藏著的金珠銀寶都交出來。
盡管大家都發財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但常雕軍還是有點有識之士,他們見常雕居然逮住好吃不撂筷,在這抓著一群西戎拷問個沒完,不禁有些著急,趕緊找到盧洪,問問盧洪咱們是不是該見好就收,抓緊跑了。
「跑?為什麼要跑?」
盧洪作為常雕的頭號親信,在這次的大搶劫之中也收獲頗豐。
他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庸俗地去搶劫寶石、金珠、玉器,而是弄了一堆珍奇香料,他的帳中現在奇香四溢,各種各樣本來頗為高貴的香味混在一起燻得讓人幾乎難以忍受,可盧洪卻甘之若飴,甚至將自己當做了喜歡燻香的荀彧。
哇,這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跑什麼跑啊。你們不會以為常軍師真的貪圖這點財物嗎?」盧洪懶洋洋地把玩著手上的幾片沉香,湊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冷笑道,「出征之前,常軍師曾經跟大將軍說起戰後之事,你們可曾知道?」
「不,不曾……」
「嘿,怪不得,這也怪不得你們。」盧洪悠悠地長嘆道,「常軍師知道此番出征必然大勝,若是大勝則肯定要論功行賞。
可常軍師掌握校事,這本就是見不得人之事,若是再升遷,只怕天子和魏王要心中生疑,常軍師也不好為國效力。
現在天下大亂未休,常軍師還想為國效力,主動請大將軍日後將其貶去某郡為郡守,好繼續為國效力。」
「鎮西將軍啊,再向上是何等險要官職?就算原地不動,也斷非尋常太守可以企及。
常軍師如此胸懷,為了國事連鎮西將軍都能放棄,汝等以為他會跟你們一樣貪戀這點財物?
此不過是自污罷了,常軍師故意做出如此模樣,好讓大將軍日後能借此攻訐,將其貶官,汝等……哎,說了汝等也不懂。」
常雕麾下的眾軍士面面相覷,心道常軍師完全看不出還有這種操守,該不會是盧洪在故意忽悠他們吧?
盧洪見眾人一臉不信的模樣,冷笑道︰
「汝等看著便是,常軍師素來謀定後動,他此番突然深入敵境,又在此處踟躕不前,定然有他的謀劃。
呵呵,你們定然以為常軍師是貪戀此間財物,以我看,常軍師這是故意吸引賊人上鉤,接下來便是雷霆一擊。
汝等與其懷疑常軍師,還不如暫先休息一番,好生準備一下之後的大戰——嗯,是了,近來大雨連日不斷,汝等還要仔細才是。」
見盧洪如此自信,眾人也只能點頭稱是。
想想之前常雕的驚人戰績,眾人也不得不服,安靜等待之後的大戰。
常雕是真的不明白涼州的事情,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小的興國居然有這麼多的積蓄,有這麼多積蓄的地方為什麼又缺少嚴密的防備,這分明是在給自己送軍資啊。
嗯,盧洪一直沒有提醒我,想來那些賊人現在已經跟雲山打起來,暫時走月兌不得,我得刮地三尺,非得從這些蠻夷身上再榨出一點東西來。
夏日是長離川的豐水季,常雕下令將之前繳獲的大量物資運上船,隨時準備撤退。
看著滿滿當當的貨物,常雕的心情大好,甚至連自己的戰後總結都已經想明白了。
「涼州大戰,常某率麾下兒郎千里奔襲,攻破興國,賊渠帥阿貴僅以身免。
只可惜某兵少糧盡,聞說羌胡十萬來攻,也只得且戰且退,被迫先撤,嗯……」
常雕喃喃自語,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至于雲山,嘿嘿,他可是關平啊,本將都幫你做這麼多事情了,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
「嘿嘿,十萬羌胡,十萬羌胡啊……」常雕念叨著,冷不丁身後響起了一個驚喜的聲音。
「軍師,軍師果然猜到了!」
常雕愕然轉身,只見落湯雞一樣的盧洪站在自己身後,正一臉熱切地看著自己,顫聲道︰
「我就知道軍師料事如神,我就知道軍師料事如神!」
「啊?又,又怎麼了……」
「卑下不敢打探常軍師的秘密!」盧洪趕緊下拜,「我,我之前听說羌胡十萬大軍殺到還……還頗為驚懼,沒想到軍師早有已經猜到!」
常雕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
「你,你說什麼?什麼十萬?」
「跟軍師猜的一樣!」盧洪振奮的道,「那個阿貴听說興國被軍師攻破,立刻率軍來救!他們,他們十萬大軍已經到了顯親,馬上就要渡河了!」
「什麼!」常雕大驚失色,趕緊冒著豆大的雨點奔出帳外。
他之前打听過了,馬超麾下只拼湊了兩三萬人,遠遠稱不上大軍,怎麼突然又冒出十萬大軍了?
原來此地羌胡雜居之人極多,听說興國被攻擊,都在阿貴的召喚下開始集結準備渡河進攻。
這些羌人、氐人同仇敵愾,當真是男女老少一起上陣,十萬不至于,但他們確實拼湊出了七八萬人,場面當真是極其宏達,光是站在長離川的對面看已經把常雕軍不少人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將自己之前搶到的東西放了回去。
更讓人驚恐的是,敵人居然有大量的渡船!
這點盧洪和稍微正常點的常雕軍士兵並不意外。
羌人不擅長水戰也可以理解,但氐人不一樣。
興國這塊地方本就是長離川沖刷出的土地,他們世代在此居住,去冀縣等地都得渡船,坐船已經是他們基本功中的基本功——這也是最早盧洪反對進攻興國,生怕遭到敵人追殺的原因。
可常雕完全不明白此事,他還以為氐人跟羌人一樣是只會騎馬的蠻夷,他站在岸邊看見對岸居然有這麼多的渡船,嚇得差點直接暈了過去。
完了!
完了完了!
這,這可怎麼辦啊!
!
天上又是一陣雷鳴,雨勢越來越急,對面的阿貴披著簑衣,站在大雨中對著常雕破口大罵,盡管听不見他罵的是什麼,但常雕相信,若是落在他的手中,自己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通,通傳各軍,立刻,立刻撤退!」
「撤退?」盧洪見常雕已經開始打哆嗦,還以為是淋雨著涼,關切地給他披上簑衣,「軍師,我們撤去何處啊?」
「管,管他何處……不,往,往西!去,去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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