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洪水!
這個年代的涼州降水量還算豐沛,但在中原人的眼中這里肯定還是一片黃沙,人跡罕至的荒漠。
常雕對這一帶的水文和人情完全沒有了解,盧洪也一直認為常雕掌握了一切,所以懶得多多詢問。
阿貴手下的士卒倒是對水文了解頗多,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不願舍棄這些財富, 寧可帶著一絲僥幸在水邊到處搜尋被遺棄的金銀珠寶,也不願意先撤到高處避水。
長離川在漫天暴雨之中決口,滔滔洪水怒吼著奔流而出,大自然的恐怖威力哪是血肉之軀可以抵擋。
阿貴和宋建本來還想趁夜多佔一些便宜,沒想到迎頭遇上了洪峰,無數勇猛精良的羌胡聯軍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迅速卷入滔天大水之中,他們慘叫著,哭嚎著, 頃刻就消失不見,只有勉強逃入興國的士兵趕緊反應過來逃到高處,這才勉強超過一劫。
曹軍士兵看著這恐怖的場面都是面色慘白,嚇得說不出話來。
就算是水性再好的人也絕對擋不住滔天洪峰的恐怖威力,如果在水邊駐扎的是曹軍,後果不堪設想,可能他們現在全都要葬身魚月復,成為青史的笑柄!
之前不願意撤退,拼命想要留下阻擋羌胡聯軍登陸的士兵都感覺全身的力氣被抽了個精光,無力的坐在地上,頗為茫然的看著已經漫過腳面的洪水。
盧洪也面色慘白,良久,他終于揚起手掌一掌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臉上。
「常軍師,常軍師……」
他哆嗦著看著一臉憂郁看著遠方的常雕,終于感覺自己簡直是愚蠢的可笑。
這……這就是常軍師嗎?
常雕在關中之戰手足無措的時候盧洪已經被安排到了楊修麾下, 他听說當時常雕故意裝作手足無措, 成功欺騙到了丁斐,讓丁斐和趙大誤以為常雕毫無本事, 最後被常雕一口吃下。
盧洪之前還常常認為丁斐和趙大實在愚蠢, 如果換做他就不會質疑常軍師的選擇。
可這次涼州之戰,常雕從頭到尾表現都非常拙劣,盧洪之前還一直幫常雕說話,直到最後撤退的時候見全軍士氣崩潰才終于對常雕絕望。
全軍士氣崩潰,軍糧都被迫拋棄大半,就算是再信任常雕的人也只能絕望——這還怎麼翻盤你翻一個給我看看?
就在不久之前常雕聲嘶力竭鼓舞士氣的時候盧洪還懶洋洋的表示不滿,沒想到接下來現實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原來常軍師說的都是真的。
所謂的大將,要知天時曉地理,能洞察人心,常軍師用兵每每出人意料,就算在這絕境之中還能從容布置,頃刻之間扭轉戰局。
怪不得常軍師之前不信任我等,原來我等根本無法理解常軍師的雄才大略……
常雕傻愣愣的看著遠方,不理解為什麼這荒蠻之地還有這麼恐怖的洪峰,不過……
「咳,本將說什麼來著!本將說什麼來著!汝等不能洞察天時,又不能知曉地理, 本將……本將……」
常雕也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到底是什麼,他大喜過望, 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吹自己,還好盧洪瞬間反應過來,驚奇的道:
「屬下現在終于明白了!怪不得常軍師敢攻打興國,原來……原來常軍師有如此謀劃!」
佔據興國的阿貴多年來極其囂張,所憑借的就是周圍的羌氐部落頗為團結互相支援,就算有討伐軍能將一兩個部落擊退,他們憑借騎兵來去如風也能保持主力不會受到損傷,等討伐軍的主力退卻之後他們又能卷土重來。
可常軍師此番不依成法,居然故意惹怒阿貴,將周圍的敵人盡數引來。
或許沒有人能瞬間盡數殲滅這支熟悉地形且來去如風的騎兵,但大自然的力量完全可以辦到!
將近十萬羌氐聯軍分駐長離川兩側,雖然不知道他們出現了什麼問題,但他們確實沒有立刻開展追擊,就這麼耽擱了一天就遭到了洪水的襲擊。
經過如此劫難,就算有人能逃出升天,那些部落肯定也要遭到毀滅性打擊,還能苟延殘喘已經是頗為艱難,怎可能還能再找機會回來報仇!
原來從剛剛出戰,不,有可能在關中的時候常軍師就已經做好了如此謀劃,他在涼州果然有大量的眼線!
盧洪心中黯然,心道他之前已經頗得常軍師信任,可他居然在關鍵時候犯了跟趙大一樣的錯誤,居然對常軍師還有懷疑……
唉,我不過一卑賤之人,居然還敢質疑常軍師這般人杰,看來我也不配探听常軍師麾下那些眼線了。
「是我等誤會常軍師!常軍師所向無敵吾等萬萬不能及,還請常軍師給我們一個帶罪立功的機會,還請常軍師給我們一個帶罪立功的機會!」
盧洪趕緊迫不及待的表達忠心。
現在很明顯,敵軍遭受了滔天洪水,肯定有不少渠帥被洪水淹沒,現在正是回去砍幾個人頭,將功勞死死攥在自己手中的時候。
常雕心潮澎湃,也準備帶著手下涉水出擊,說不定能拿到阿貴的人頭。
但他轉念一想,若是他拿到了阿貴的人頭,他在涼州一定會擁有巨大且恐怖的威望,朝廷說什麼都不會讓他功成身退,說不定還會逼著他繼續圍剿西涼的那些羌胡。
唔,還是算了。
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次能死里逃生已經是天大的幸運,若是真被攆到西涼,鬼知道還能不能回家。
常雕沉吟片刻,突然大手一揮:
「不去了,給我抓緊走!」
「啊?」常雕麾下眾將集體愣住。
敵軍遭遇了如此洪水,傷亡一定極其慘重,正是抓緊出擊搶奪功勞時候,怎麼……怎麼還跑?
「怎麼汝等不相信本將?」常雕非常不滿的問道。
「不不不誰敢不相信常軍師?我等都願意听從常軍師吩咐!還不快撤!還不快撤!」。
冀縣,馬岱听說徐晃已經出現在上邽,頓感左右為難。
徐晃的名聲很大,馬岱也沒有把握能戰勝此人,而且听說馬超和阿貴產生了嚴重的矛盾,龐德又跟雲山僵持不下,如果馬岱將手上最後的預備隊投入上邽的爭奪之中,不管哪個方向出了問題,馬超軍將徹底失去回旋的余地。
可上邽那邊又不能坐視不管。
畢竟那是涼州的門戶,敵人佔據上邽,隴山防線將徹底失去意義,戰斗將徹底陷入被動,這對馬超軍上下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猶豫許久,馬岱只能咬牙懇求楊昂出擊,爭取擊退徐晃。
楊昂听了馬岱的請求,臉上頓時露出驕橫之色,洋洋得意的道:
「好啊,就應該如此,徐晃算什麼東西,只要我等天兵一到,並將其殺得片甲不留!」
馬岱心道你哪來的自信,不過現在有求于人,他也只能諂笑著連連頷首道︰
「楊祭酒手下的鬼兵戰無不勝,有楊祭酒相助,涼州定能平安。」
楊昂嘿嘿一笑,得意的打量著馬岱道︰
「正是如此,不過……某此番幫馬將軍一次,馬將軍是不是也得拿出一些誠意來?」
馬岱無奈的說道:「我等府庫中還有金銀香料頗多,楊祭酒可以隨意挑選,莫有與我客氣。」
楊昂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我要那些身外之物做甚?」
馬岱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也只能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氣,問道︰
「不知楊祭酒要什麼?」
楊昂面色沉重,莊嚴地說道︰
「我要五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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